转眼已经到了旧历的年底。每到这时候,常常有三件事重叠。一是准备过年的礼品、食品,全家上下所有仆人都忙忙碌碌;二是生意上的帐都结得差不多了,大哥会照例开一个总结性的会,请主要的几位大区主事和掌柜的聚一聚,坐一坐,再说说明年生意上的安排、计划什么的。三就是我的生日,正好赶上了腊月底,离过年只有五天,所以置办年货的时候连我的庆生会也一块办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找一家全城数一数二的饭庄,请来家族老小一起欢聚。而今,大哥当家,此番心意不减当年。他和母亲甚至想,在国外的那些年里,我的生日基本上是自己一个人过,现在反而要好好补偿一下,于是几乎给所有的亲戚朋友及交好的家族都发了请帖,地点定在离公馆比较近的一家酒楼——百合大酒楼。
到了日子,大哥的精神也分外的好,在大嫂和家人的搀扶下也来了。他这么做,一是为了亲自来给我庆生,不愿少了他这一份祝福;二是也想让和王家有合作的那些生意人也都看看,他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自然,所有人都是明白这番意思的,只不过自家的人——尤其是母亲和大嫂,看了总归有些难受。
吃过晚饭,母亲和大嫂怕大哥累着,便和他一起回家了;方云笙要回去照顾老婆孩子,而许牧原说晚上有课,便都送了礼物,提前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些不怕累不嫌腻的年轻人,在此聊天、吃饭、做游戏等等。
这家酒楼装修设计比较现代化——除了吃饭,还专门开辟出一个地方作为舞厅,有特制的灯光、地板和中央舞台,等等。不多久,吃完饭的人便来到了舞厅。
德元和明曦已经拉着一群人玩起了多米诺骨牌。另有一拨已经跟着音乐开始跳舞,我和文澍本要加入其中,他却忽然跑开,说一会儿来找我。
我便在和苏曼芝聊天,看着人们唱歌、跳舞。因为请了上海有名的歌星和乐队表演节目,所以气氛十分热烈。
一首歌终了,进入了休憩时间,忽然文澍跑过来,拉起我的手便到了舞台中央。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苏曼芝见状,也吓了一跳,慌乱的跟了过来。
“文澍,你要做什么?”我不由自主的大声喊了出来。
我看着他额上渗出了即可汗珠,灯光照着他的英俊的、年轻的面庞。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整个大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忽的,文澍单膝跪下,手掌心里托着一只精致的盒子,半开着,一枚光闪闪的钻戒看着我,等着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槿初,嫁给我吧!”
文澍温柔的说,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爱意,盈盈欲滴。
这几个字,宛如空谷之音一般,飘到我的耳朵里,让我的心都为之静止。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欢呼,有人高呼“喔”、“喔”;有人喊“嫁给他!”
这一刻,本是应该兴奋的一刻。然而,我却是像被人按了穴道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安”在胳膊上的手,不知道是要伸出去,还是就这样挂在身上。
这一刹那的、不由自主的迟疑,是我所不能克制的——我真的要嫁给文澍吗?我真的爱他吗?
冥冥之中,似乎那力量并不足以推着我伸出手,去接住那一枚美丽的钻戒。
“文澍——”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更不敢肯定自己接下来的话是甘心的接受还是无情的拒绝。
文澍看着我,似乎看到了我内心深处深藏的秘密,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在。他的眼神中的光彩忽然黯淡了,一分一分的,一寸一寸的,就像夕阳落山,带走了世界的光辉一般。
我见到这样的眼神,只觉得心痛。
“文澍,我——”
我的话一直卡在那里,说不出来。
忽然,人群中奔出一个人来,一下子推开文澍,冲他吼道,“她是我的!”
第七十章醉酒闹事
那个人喝的醉醺醺的,衣衫上下全是酒气,当他抬起头来,我才看清楚,竟然是渠绍祖!
“渠绍祖,你要干什么?”
我推开他——他一个站不住,跌跌撞撞的倒退了三四步。
“王槿初,你不能接受他的求婚!”
渠绍祖似乎还没有完全醉,他的话还很清醒,还知道文澍是在向我求婚。
“凭什么用你来管?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硬声硬气的道。苏曼芝上前拉住我,走开了些。
渠绍祖上前来,抓住我的手,“你、你已经许配给我了——你三叔都和我爸说好了。我们家把聘礼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能反悔?”
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台下的三叔听了,很是羞赧,朝着渠绍祖喊道,“绍祖,这是哪有的事——我和你爸才说说而已,没有定下来啊,你莫要当真!”说罢,挥了挥袖子走开了。
“听见了?这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你不要再胡说了!”我已经尽力克制心中的怒气。
可是渠绍祖依旧不依不饶,像患了失心疯一般,死活不肯放开我的手。
“你,你自己亲口说过,我借你五万块钱,救了你生意上的急难,你就嫁给我!”
我顿时气得浑身打冷颤——这是从来没有答应过他的事;何况借的也不是他的钱,却被他这样编排!
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可是当着众人,竟然还说的有板有眼。
“你混蛋!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你在做什么梦?!”
我扬起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也许,这是此时此刻我最失策的一个举动了,堂堂一个大小姐,竟然当众骂人,还当众打人,而且,越是这样气急败坏,越是坐实了他的话。
那一刻,我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转。
苏曼芝等人劝住了我。德元、继文等人上前拉开了渠绍祖,不过也不好动粗——毕竟他也是一个大家少爷,且他的话一时也难辨真假。
渠绍祖捂住脸,恨恨的瞪着我,“你,你敢打我?你有骨气,有本事!当初借钱的时候,你怎么不——”
他的话诚然是火上浇油,我不由得再次扬起手,却被苏曼芝紧忙拉住了。
“德元,给我把他拉走,塞住他的嘴!”
“槿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别让他在这浑说了——”苏曼芝眼见事情越来越乱,便悄声问我。
我摇摇头,“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我和他没有交易。”
“我当然信你。一定是他喝多了!”苏曼芝劝道,同时朝围观的人挥手,叫他们往外撤。
她信我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王家二小姐的名声,就此已经被毁得一无是处了!如果母亲和大哥他们知道了,会怎样想我?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德元、继文、继敬等人不再顾及待客之礼,都上前拖住渠绍祖,可是渠绍祖竟然直接坐到地上,像一滩泥似的,死活不肯起来。
这时,一个带着爵士帽的人走上前来,站在我和渠绍祖之间,先是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面向渠绍祖。
我看着他,泪水立即莫名的被阻住了,不晓得是为什么。似乎这无用的泪在别人面前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流淌,在他面前却要勇敢的、克制的收起来。
元存勖摘下帽子,朝众人扫视了一眼,眼睛里恶狠狠的目光顿时让所有说话的、吵嚷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给你三秒钟时间,你从这里尽快滚出去!”元存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你——你凭什么让我滚?”渠绍祖见了元存勖,顿时矮了气焰,但是靠着一点酒劲,依然不肯离开。
“就凭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像狗一样乱咬乱叫!”元存勖的话像连弩之箭,一字一字射出去,直中靶心,十分有力。
“你敢骂我?你凭什么骂我?难不成,你也想要她——”
渠绍祖摇头晃脑的不服气,说的话也更无顾忌,摇摇晃晃的刚要起身,却被元存勖忽的一脚揣下,趔趄着退了三四尺远,跌倒在台阶上。
他痛苦的叫了一声,更加发了疯,“元老二,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再不走,我就把你像狗一样扔出去!明儿让你家老子替来收尸,信不信?”
渠绍祖吓呆了,没想到元存勖前几日还和他称兄道弟,此刻竟然这样对待他——还说他像狗!
“元、元存勖,你——你有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早就同——”
渠绍祖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的又着了狠狠的一拳,嘴角立即流出血来。
他疼得直咬牙,朝伤口处摸了摸,不由得大叫起来,“啊——血——我流血了!”说着竟然晕倒在地——原来他晕血。
“来人,把这只狗给我拖出去!”元存勖喝道。
说着,便有两个穿着白衣黑裤的下人走上前来,把渠绍祖拖了出去。
看完了这一出,所有人已是惊心动魄,再待着也没有趣味了,于是一个一个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