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附近的诊所。他抱着何杏冲进了诊所里,连里面的医生都被这情形给吓到了。
李君则沉声开口:“快救人!她中弹了。”
医生赶紧让人准备手术,李君则把她在床上,何杏已经撑不住昏睡了过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却下一秒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阿母满脸都是泪:“对不起小少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让我对何小姐说实话呢,现在老钱也不在了,咱们身边不该再有眼线了不是吗?老爷子也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对你不信任,派人处处盯着了。”
“你不懂。她不能知道。我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
手术持续了很久,有护士出来安抚他们:“看情况虽然伤得比较重,不过因为不是要害,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等伤口缝合,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了。”
李君则借了电话打到了傅家,是傅世钦亲自接的电话。
“是谁?”
“到观音峡以北通往国道的路上来,这里有一家临江诊所。”
“李君则?你搞什么鬼?”
“何杏在这里。”
“她出什么事情了?”
“你来就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看着手术室的门,只是默默地发呆。
傅世钦来的很快,看到李君则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对何杏做了什么?”
“她中了一枪,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吧。”
“又是你,你连她都不肯放过,你究竟想怎么样?”
李君则并没有闪躲,硬生生地受了他一拳。
“我有些话对你说,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傅世钦狐疑的跟着他进了一个走廊里的空房间,等门关好,李君则开口:“等她的伤过些日子好一些了,你就带她走,离开重庆。我记得你在四川还有亲戚,实在不行去周南的老家,去哪里都行,总之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了新的地方,就把在这里的一切都给忘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对何杏有情,所以我不会担心她跟着你吃苦,你会把她照顾好的。”
“李君则,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照你说的做。”
他隔了好久才开口:“我在替**做事,任务就是找到我外公的化工厂,然后毁了它。眼下有一个机会,也许赌上一回我就能够做到,再耽误下去,等那些害人的武器送到战场,就真的来不及挽回了。”
傅世钦惊讶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你,你怎么会?所以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得你外公的信任,怪不得,怪不得你才会变得那么冷血无情。”
“国仇家恨,总要有个人做出了结。要不是我的错,父亲也许就不会死,我亏欠的那么多东西,现在想偿还了。”
“你连何杏都不肯告诉吗,任凭她这般恨你,又是何苦?”
“我外公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被他看出来任何破绽,谁都会有危险。再过不久,工厂出事,我可能也活不了了。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已经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过平安稳定的生活,答应我再也不要让她陷入险境了。”
“李君则,你休想我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现在你又想不顾性命地去做干什么?总之我不管,我要留在这里盯着你,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何杏的。”
李君则看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傅世钦被他这一动作吓到了:“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哥,之前那一枪伤了你,真是对不住了。我这辈子没有开口要求过你什么,现在算我求你了,不要再管我了带何杏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也永远不要告诉她这些事情,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恨一个人总比为了一个人伤心抑郁一辈子要好。求你了。”
“你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傅世钦的眼里渐渐蓄满了眼泪,他是军人,哪怕一杆枪顶着自己脑袋都不愿掉眼泪,可是现在,看着这样的李君则,他却忍不住想哭。
他这个弟弟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年少时背井离家一个人去国外念书,后来回上海在他身边做事,我行我素,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他真正关心的。
但其实不是这样,他从一出生,背负的就太多了。
父亲的冷淡,母亲的寡言让他比同龄的孩子成长快了许多。他如此孤独寂寞。
懂事的时候,母亲自缢身亡,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心怀怨恨,隐忍伪装,把自己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世界里,谁都无法靠近他的内心,去窥探他真实的想法。
后来父亲出事,他不是不恨李君则的,何况李君则一直表现的那样淡漠,叫人恨得发痒。
可是现在,当他知道了真相,却无力挽回这一切。李君则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从来不跟任何人商量,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这一次,这个人连何杏都不要了。
傅世钦用了好久才做了决定,他蹲下来扶起李君则:“我答应你,我带何杏走,我会瞒着她。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要活下去,哪怕再难,你也要想办法给我把命留着,不然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还有一件事,如果可以,帮我把阿母照顾好,不过不能让她跟你们一路走,不然何杏会起疑心的,你找个熟悉的人照顾她,也想办法带她离开重庆吧。”
“好,我都答应你。”
“谢谢你,哥。”
何杏醒来的时候李君则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傅世钦陪在床前。她挣扎着要起来,可是伤口很疼,傅世钦制止她:“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他在哪里?”
傅世钦知道她所说的“他”就是李君则。
“他已经走了。”
“我想杀了他,给陈旭报仇,可惜没有得手,反而伤了自己,我还真是没有用。”
他没有接这话,只是想到李君则的脸,心里很酸。
隔了好久,傅世钦握住何杏的手:“我想离开重庆了,等过几天,你的伤不那么重了,我们就走,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好吗?”
“为什么要走?”
“因为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一个伤心地。重庆如今太乱,日军经常空袭,并不安宁,我妈妈的身体越发不好,我的腿脚如今也不方便,如果离开,或许活的更自在一些。何况我想你也不愿意再留下,你终究对他下不了手,如果做不到杀了他,又何苦再留在他身边呢?”
她掩面,呜咽着哭了起来。
何杏并不知道,此时李君则已经动身去了安徽。
货物装船,从水路出发,沿着长江一路运往重庆。
却不知道为何,货船行至岳阳的时候,方向助力泵似乎出了问题,方向盘变得很重,发动机点火后也会多出一种嗡嗡的噪音。
李君则提议停泊在岳阳港找一家修理厂来看看船。
“这位老板,你让船上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处理好问题的。”
李君则让跟着的人去吃饭,有人担心:“咱们的货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李君则不以为意地笑:“杞人忧天,人家只不过维修设备,还能动了货不成,况且只是一些化学药品,不是我们那种有特殊用处的,谁会把它们当成什么好东西?走吧,跟我一起去吃饭。”
临走的时候,他嘱咐厂长:“一定要快些把我们的这艘船给修好了,我们急着回去有事呢。”
厂长连连应声,让他放心。
等人一走,厂长低声吩咐:“到船上去把炸药装到每个桶里,切记要铺在最下面,上面仍然放氟化钠,防止他们的人查货,会发现不对劲,我们动作要快!”
船再发动入江,已经是另一番情景。
行船数天,终于是抵达重庆,李君则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每次这些严控的货品会在关卡出从未被盘查。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按照正规航道行船停船,所停靠的“码头”是一个早已废旧的不再使用的停靠点。
且连夜停船,第一时间转移船上的货,速度之快,效率惊人。
李君则一路随行,跟着把货物全部运送工厂里。这里果然位置隐蔽,怪不得胡公他们几乎翻了整个重庆,都没有找到。
他知道炸药就在这批货里,耽误不得。一旦天亮的时候有人来仔细验货,投入使用,就会暴露,所以引爆炸药是刻不容缓的。
然而想把其他人混进工厂里,比登天还要难。童秋对每个人的检查十分严格,根本没有安插自己人的可能,所以那一把火,除了他之外,再无人能点燃。
除了他。
代价是什么,他不是不知道的。可这代价说重十分重,说轻也不过就是一条命。
而在他心里,生死早就不算什么。
从他做了决定开始,其实这一天早就有所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