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
杵在四合院门口,宝柒满脸坚决。
见到她的硬气劲儿,方惟九眼睛一眯,将插在裤兜儿的手抽了出来,抬手拂一下她额角垂落的头发,一脸邪恶的低头。
“妞儿,后背有啥可看的?九爷身上最劲道的部位其实是——”
“方惟九!”一把拍开他的毛手,宝柒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没人儿跟你开玩笑,我在说正事儿。”
“正事儿?”
宝柒抬高了下巴,不服软。
今儿小结巴的话无意提醒她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真是方惟九,那么他在泥石流的时候,被车窗玻璃插伤过的后背上,一定会疤痕或者印迹的。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块儿玻璃那么长,插得那么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绝无可能伤疤会消失。因此,两个人哪怕长得再像,不可能连身上的伤疤都会一模一样。
“真要看?”方惟九勾起了唇。
“我必须看。”
与她的目光对视几秒,方惟九浅浅一笑,一张俊脸在阴霾的天光之下特别的生动,眼睛的无奈也无处躲藏。
“行吧,上车去,九爷就脱给你看。”
嘴上带着笑,方惟九边说边伸手过来拉她。
这一回,宝柒没有推开他的手,任由他拽着自己塞进了停在旁边的汽车里。
“我脱了!?”凑近她的脸,方惟九戏谑的笑。
抿紧了嘴唇,宝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目光无喜无怨,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感觉不像在看男人脱衣服,而是在进行一个国宝鉴定般认真。
“你这个小妞儿,还真不懂得害臊呢?!”
一颗一颗解着衬衣的钮扣,方惟九俊朗的脸上布满了促狭的笑意。不过,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却没有能够逃得过宝柒的眼睛。心里一动,她盯得更认真了。老实说,男人的身材真挺好,胸前结实的肌腱块儿性感得晃眼睛,她耳根稍稍有些发烫。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偏开头去,然而,再睁不开眼睛,她也必须看完了再说。
她相信,答案一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修长的手指往两边儿一别,方惟九神色轻松地甩开了脱下的衬衣,在她**裸却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叹着气潇洒地转过身去。
“看吧,要看什么?真不知道你这妞儿怎么想的,对男人的背感兴趣。”
戏谑的说着,方九爷没有半点害臊。
盯着他的后背,宝柒瞪大了眼睛,心里的希翼瞬间被抛入了彻骨彻寒的冰窖里。幻想,期待,想象通通都被打破了,喉咙里像堵塞了一块儿无法粉碎的大石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秒……
二秒……
三秒……无数秒,她还在愣愣盯着他,整片儿天空都在她的眼前旋转。
良久……她终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了椅背上。
和她料想和完全不一样,方惟九的后背上,除了大小不等明显的划伤性淡粉色伤痕之外,确确实实有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左右的凸型狰狞伤疤横跨着,真实的述说着那一场凶猛的泥石流留下来的深刻烙印……
他果然是方惟九。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上野寻了。
上野寻在直升机上爆炸身亡了,那么她的二叔……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小妞儿?”
方惟九狭长的目光有些复杂,手指头碰了碰她苍白的脸,目光里流露出几丝疑惑,“你咋了这是?嗯?”
掀了掀嘴皮儿,宝柒眼睛有些涩得发慌。她想努力睁开,眼皮儿却酸得不行,打量着男人狐疑的俊脸,她愣呆呆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人,从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比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会难受很多……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难道真的都只是她的猜想么?那小结巴对再次回来这个表哥的怀疑,又该如何去解释呢?
左思右想不得劲儿,她的脑子,完全被自己给弄乱了。
深呼吸一下,与方惟九关心的目光交织了几秒,她堵在鼻腔里的浊气吐了出去。缓缓侧头,手指却紧紧扣在车把上,“方惟九,不好意思了。我想,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是我哥?上野寻?”方惟九接过话茬,勾着邪气的嘴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诶我说小妞儿,你该不会对我哥也有什么想法吧?怎么无时不刻不对他念念不忘啊?嗬,真伤九爷的心,敢情你就不乐意是我一样。”
“没有!”抿了抿唇,宝柒扯出来的笑容,又沮丧又无奈。瞥瞥他的脸,瞥瞥他**精壮的胸腔,瞥瞥他近在咫尺的胳膊,宝柒稍稍有些缺氧。
“那啥,麻烦你先穿上衣服吧?”
“奇了怪了,不是你丫让我脱的么?”方惟九舔舔唇角,特勾魂儿地对她笑笑,一口灼热的呼呼就喷在了她有些泛红的小脸儿上,光裸的精壮上半身更加贴近了她的身体,距离越来越近,他压得也越来越紧,语气也十足的轻佻了起来,“喂,小妞儿,你还想不想看九爷哪里?”
“……没了!”
“诶,我寻思着你得拿九爷跟你家大首长比比,谁家伙霸道?”
“滚!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先走了!”他的话一入耳,就像惊雷劈过脑子,宝柒忙不迭地推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转过身体就去拉车门儿。
“唉,别走啊!”
笑着打了个哈哈,方惟九一把拉着她别扭的手腕,然后浅叹了一口气,快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来穿好衬衣,慵懒的动作里除了笑容,还有掩饰不了的失落,“行了,宝贝儿,拧个啥劲儿啊,我穿还不行么?!”
拧?谁跟他拧了?
宝柒的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未从失望的打击里回神儿,蹙着眉头又锁定他看了好几秒后,冷不丁又发问了,“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上野寻?”
奇怪地瞥她,方惟九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勾着唇,上半身陡然前倾,邪气又魅惑地对着她笑,“小妞儿,跟九爷较上劲儿了?我都说了,还瞎想啥呢?”
目光微暗,宝柒心尖儿一阵揪痛后,抬头按了按太阳穴,受不了又使劲儿揉了揉,再晃动了一下脑袋,好不容易压抑住了烦乱的心跳,勉强笑了笑,眉头却没有办法再打开了。
“我以为……他还在。”
“小妞儿……”方惟九凑近了她的脸,凉薄的唇离她的脸蛋儿不过半厘米左右,呼吸可闻,“不要再去念叨一个死人了,九爷我活生生在你面前,为啥就不能多瞅我两眼呢?”
“切~!”宝柒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不跟你贫了,我得回家了。”
冷不防被她推开,方惟九皱了皱眉,直起了身来,“成,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那边儿。”宝柒随手指了指巷子里离这不过十来米远的汽车,收起了怔愣和失望,脸上反常的平静了下来。
“你状态不太好啊,一个人不安全。”
神经又绷紧了,宝柒冷着脸,“真的不用了!”说完,她顾不得再去看方惟九的表情了,知道自己的脸色铁定很难看,垂下头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宝柒——!”撑在车窗上,方惟九叫住了她。
宝柒转过头来,眼睛里全是疑问。
目光微闪,方惟九笑意捏了捏自个儿的鼻子,意有所指的暗示她,“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你说你吧,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为啥冷枭他每次都能掌控你的行踪么?”
心里一凛,宝柒直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轻吐了一口气,方惟九似笑非笑,“九爷就是替你着想么,觉着他人都没有了,你还被蒙在鼓里不厚道。小妞儿,摸摸你脖子上的戒指吧,那里面被他置入了据说最精细的定位跟踪和窃听系统……”
脑子‘嗡’了一下,宝柒定定看着他。
这事儿对她来说,其实不算太过意外。之前就有过诸多的猜测和怀疑,只不过他没有承认,她也没有太多去考虑罢了。手指抬起来,宝柒慢慢地摸索到了挂在脖子上那个用红绳系着的戒指,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又浮上了一层湿意。
“你怎么会知道?”
“这就是九爷的本事了,小妞儿,你就不在意么?”
在意么?不在意么?宝柒说不清楚。
要换了那个时候,她肯定得找冷枭闹腾一番才能了事儿。然而此情此景,人都已经不在身边儿了,一个戒指反倒成了最甜蜜的念想。但凡是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去计较那点儿实事上微不足道的束缚呢?
望了望没有云彩的天空,宝柒苦笑着吸了一口气,声音浅淡而沉重。
“方惟九,你说这有啥关系呢?戒指上追踪哭,不过是我二叔对我关心的一种方式罢了。他瞒着我是因为了解我的性格,他监控我更是因为他爱我。对于我来说,如果他还能活过来,我愿意每天24小时由着他来监控,每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不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哟,好深情的告白哦,他要听见了,指不定得乐成啥样儿呢?”
语意不详地揉着额头,方惟九偏着头看着她。而说完那席话的宝柒,已经转身离去了。看着她恨不得赶紧离开他的小动作,他又无奈又苦涩。
笑了笑,目光尾随着远去的汽车,他点燃了香烟。
再坚强到底也是一姑娘,又何必死撑呢?
——
回到冷宅的宝柒再次致电了小结巴,得到的回复并没有什么差别,找不到由头的她像只被蜜蜂蛰了屁股的无头苍蝇,坐不是味儿,站不是地儿,再次做了整完的恶梦后,又爬起来抱着膝盖寻思上了。
二叔,真的死了么?
为啥她就是觉得这事儿不那么自然靠谱?
静静的夜里,她静静地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进行了串联,在体会了无数次‘心如刀绞,大悲无泪’的痛苦回忆之后,她再一次在心里筑起了一项认定。——冷枭他,肯定没有死。
怀疑这种因子就像毒蛇,一旦从心里长了起来,就活生生盘踞在那个地方了,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她被这种来势汹汹的第六感折腾着,自己也非常的无奈和奇怪。
没有铁证来支持她的判断和认知,仅仅只有一种源自于潜意识的心理感受……那种感觉反映到大脑神经末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左右她的思维。
如何冷枭还活着,他会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正面临什么危险,等着人去解救他呢?
暗夜里,她的手指不停捻着床上的被角儿,脑子里片时片刻都不得安宁。
宝柒是个固执己见的姑娘,心理一旦有了认定和开端,只要没胆得出结果来,她怎么都无法摆脱这种桎梏了。
在又一次失眠了整晚之后,她清晨醒来便守在了冷老爷子的卧室门口。
“爸,冷枭他……可能没有死。”
愣了愣神儿,冷老头儿瞧着她,“这话怎么说的?”
迎着他突然热切的企盼目光,宝柒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皮儿,“这个……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和判断,我的第六感向来都挺准的,爸,要不你派人去找找他吧?!”
“唉!”冷老爷子叹了。
掩饰着心里的酸楚,宝柒尽量让语气平和,“爸,你觉得呢?!”
睨着这姑娘越发单薄的身子骨,冷老爷子脸上的希翼消失了,憔悴的眼神色又暗了几分,再次重重一叹,“小七啊,我看公司的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在家里带着孩子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太累了……”
他没有明确回答宝柒,不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老头儿觉得她太累了,思想产生了幻觉?
不!不!不!
再次否认了这想法,宝柒揉着额头,在冷老爷子关切的目光尾随下回了自己的卧室。她觉得自己不仅没有病,实事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冷枭他一定没有死,一定就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说不定,他正等着别人去发现他,去解救他。
抱着这种奇怪的心理,她十分钟后又拨通了范铁的电话。
“喂……”
范铁那边儿,有军用直升机浓重的轰鸣声,对话听不太真切。
吸了吸鼻子,宝柒握紧了手机,提高了音调,“范队,我觉得冷枭他没有死。”
“喂~七七啊,你稍等一下啊!”范铁那边儿实在太吵了,他走开了一点儿,隔了十来秒才又喊她,“七七,我刚正准备关机呢,我要执行任务去。你要再晚点儿打来啊,我就离开了。你听我说啊,枭子的事儿你节哀吧,……已经过去了,甭多想好吗?!”
“哦!”还是不相信。
紧揪着手机,宝柒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范队,你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执行啥任务这么急啊?不是在家筹备婚礼呢吗?”
“婚礼都安排好了,我临时任务,要去趟天蝎岛。”
又是天蝎岛?
江大志去了天蝎岛,现在范铁也要去天蝎岛。
那,冷枭会不会在天蝎岛?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下意识跳入她脑子里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蝎群岛确实是一个没有纳入地理版图的特殊位置,如果说冷枭他真在国内的哪个地方能不被冷老爷子的人知道……那么,天蝎岛将会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她没法儿去细究自己为啥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虽然有些玄幻,可她还就想这么幼稚一回了。于是,就在范铁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叫住了他,“范队,你能带我去天蝎岛吗?我马上赶过来。”
“你要去?”范铁显示吃了一惊,缓过劲儿又失笑不已,“七七啊,我是去执行任务,不是玩。我知道你现在心理不好受。这样儿吧,等这事儿完了,我带你和小井去天蝎岛逛逛……”
咬着下唇,宝柒直入重点,想探他的语气,“范队,你接受的……是谁给指派的任务?”
“七七……”范铁无奈地呻吟一声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这是机密,你懂的。”
机密?!心里微微一窒,宝柒轻叹,“是,我都懂。范队不好意思了,祝你一路顺风,赶紧回来娶了小井。”
“嘿,知道了,咱回头见面再说。你要没事儿啊,多去四合院里转转,替我看着点小媳妇儿啊。”
范铁笑着挂掉了电话,宝柒的世界又沉寂了。
难道身边的人里面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相信冷枭他没有死吗?
抱着双臂在窗户边上呆了一会儿,她又昏昏沉沉地下楼吃完早餐,才去了婴儿房看孩子。
这些日子,大鸟少爷和小鸟少爷又长壮实了不少,一个正酷酷的盯着天花板出神儿,一个正笑眯眯地吮着手指头吃得津津有味。缓缓坐在婴儿床边儿上,宝柒将小鸟的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儿子,你们相信爸爸他还在吗?”
实在找不到同谋,她只有找儿子说了。
当然,她心里知道儿子不会回答她。
然而不曾想,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正在看天花板的大鸟转过头来了,小手并着小脚蹦达了一下下,样子像是真有响应一般。而小鸟的笑容则更甜了,笑得四水顺着小嘴巴便溢了出来,更像是对她的回应。
握了握拳头,宝柒心里知道儿子的反应和她的问题之间其实并无关系,但她脆弱的心脏需要这样的支撑,她就是认定两个儿子也相信她的直觉了。
“宝贝儿,你们兄弟俩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
“……”两个孩子欢腾的蹦哒着。
“好,我就当你俩都这么想的。”
定定的看着两个稚子,她再三考虑之后,站起了身来,做出了一个重大又艰难的决定。
给育儿师交待好了儿子和小雨点儿的事情,她又给现在管着冷家事务的兰婶儿交待了一些家里的杂事儿,就给冷老爷子挂了个电话,告诉他说自己准备出差两天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样的冲动,除了十八岁那时,很久没有过了。
但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热血和冲动。
没错儿,她一定要去天蝎战队。
她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哪根神经搭错线儿了,也不去管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反正就是冲动来势汹汹,如果不去天蝎岛,她一定会焦躁至死。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固执又死心眼的女人。
然而,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回她还非得跳一下黄河不可了。
不过话虽如此,天蝎战队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吗?
暂时不说她仅仅知道它大概的方位,就算她知道在哪里,也绝对是进不去岛上的。
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她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
——姚望。
热血和冲动左右着大脑,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她的坐驾出现在了天鹰战队的大门口。
门口的哨兵不认识她,不过听说她找副队,还是很快就挂了一个内线电话进去。约摸过了三分钟,姚望就小跑出来了。
穿着一身儿沙漠迷漠作训服,戴着奔尼帽的姚望风尘仆仆。在冷枭出事儿之后,谢铭诚将天鹰战队的事务交给了另外一个副大队长,自己去了红刺总部。虽然姚望只是一个差不多相当于闲职的副队,可事儿也明显多了起来。
双臂撑在她的车窗上,姚望俊朗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喂,有事儿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呗,干嘛大老远的自己跑过来了。”
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宝柒的心脏持续挂档在某个不着地儿的点上,眯眸看着姚望清俊阳光的脸庞,心已经飞到了天蝎群岛上了。没有跟他客套废话,她直接切入了正题。
“姚望,我准备去天蝎战队。”
“啊!?什么?”
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姚望面上的笑容收敛了,锋眉轻轻蹙了起来。
“宝柒,你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咽了咽口水,宝柒轴着劲儿,“没多大事儿,我就觉得冷枭他没死,我有种感觉,他就在天蝎岛上……”
吐了一口气,姚望手指伸过去,重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想什么呢?追悼会都开了,他要在天蝎岛,他能……”见到她变白的脸,姚望偏了偏头,将话锋绕了回来,“宝柒,咱先不说他究竟在不在,就说天蝎战队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尤其是这几天……”
“不,姚望,你听我说。”
撑着疼痛的额头,再次受到了别人否定的宝柒,心里更加急躁了起来,“你现在不要问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感觉它就来了,强烈得我没压儿抗拒……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或者没有办法出现,或者需要我们去救他,或者……”
“宝柒!”打断了她的话,姚望睨着她疲惫的脸蛋儿,眸底满是心疼,“你电视剧看多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狗血的事。接受现实吧!”
狗血么?接受现实么?
脊背僵硬着,宝柒将后背紧贴在了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姚望,好半晌儿都没有吭声儿。
的确,这事儿任谁都会觉得荒唐。
一个已经死了,成了英雄,成了烈士的男人,他怎么会可能死而复生?
咬了咬下唇,她的心脏像被钢针来回穿插着,难受得透心儿都是凉意。沉寂了良久,她突然垂下头来,将瘦得巴掌大的脸埋在了捧开的手心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指缝儿里飘了出来。
“姚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我真就这么想的。你了解我,如果这事儿我不亲自去看看,没有办法安下心来活着。姚望,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很难受,我快要死了……”
心下一痛,姚望盯着她沉默了两秒,拉开她的手,“我陪你去。”
不要说是一个天蝎岛,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她宝柒想去的地方,他姚望就会陪着她去。
“谢谢你,姚望……”宝柒抬头,泪水盈满了眼眶,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抿紧了唇,姚望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倒回部队去请了假,很快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挂着上尉军衔的女军官的作训服递给了她。然后,让她坐到了副驾位置去,自己进了驾驶室,飞快地发动了汽车引擎。
拿着久违的军装,宝柒目露讶然,“姚望,拿这衣服做什么?”
姚望望着前方的道路,神色凝重地解释。
“这样儿,我们先到津门,再寻一个理由过天蝎岛去。到时候我会给上头联系的,不过你已经转业了,又是一女的,在这紧张的时候,跟我过去会比较突兀,换上军装比较合适一点儿,就说你天鹰战队的干事。”
“噢,明白了。”宝柒了然的点了点头。
以前她去天蝎岛都是跟着冷枭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于普通人,甚至普通军人来说,天蝎战队不仅是红刺特战队最神秘精锐的一支特战分队,更是整个部队最为保密的一个特战分队。
良久无言,宝柒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去蹙起了眉。
时光荏苒,今天的姚望早已不是当年在鎏年村的那个小屁孩儿了,他也能冷静自恃,他也能熟练分析局势了……假以时日,他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就连冷枭之前也说过,在他们新一代军官里,他和血狼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心里激灵了一下,顺下头发,小声问,“姚望,这事儿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吧?如果有……”
“不会!”姚望没有看她,声音浅而淡,“我没有违反军规,去了津门,我会先征得谢队同意再过天蝎岛。你跟着我就行了,他不会知道是你。只要他不知道你要过去,就不会阻拦我。”
“这样啊?!”撩了撩头发,宝柒抿抿嘴,“姚望,谢谢你。”
“又来了。宝柒,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宝柒瞥着他,释然的笑了笑。
确实,她和姚望之间,说谢真太矫情了。
不管是冷枭,或者方惟九,他们谁都和姚望不一样。同样儿,也只有姚望不会管她做得对还是错,不会管别人的看法或者事物的本质,永远只会站在她的一边儿,可以支持她的任何行为。反之,她亦然。这样打小建立起来的铁杆儿感情,不是任何情感可以取代的。
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变幻不停的小脸儿,姚望严肃的神色又放松了下来,嘴角一扬,轻问:“一直盯着我,又在想啥?”
牵着唇角笑了笑,宝柒把玩着手里的军装,“我在想,从津门到天蝎群岛到底要怎么走……我去的几次,却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你说我……唉!”
“应该距离公海不远。”
“我只知道群岛附近都是戒严的,不许任何船只靠近。不过我去的时候,都是直升机,也不好分辩位置……。”
呵呵一乐,姚望侧脸打量她一下,不免莞尔,“我差点儿忘了,首长夫人。”
知道他在开玩笑,宝柒忍不住笑了,咧着一口白牙,“甭取笑我啊,现在心情糟透了,指不定我还会揍你。”
见她心情放松,姚望神色也愉快了起来。
“反正你揍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随便了。”
白了他一眼,宝柒抚额,“看来你丫还挺记仇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姚望只是浅笑摇头不语。直到前方遇到了红灯儿,他在踩着刹车的同时才转过头来,蛮认真地瞧着她。
“该记的仇,必须记得。”
他表情带着戏谑,情绪更是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宝柒就那么不经意地从他眸底看到了失落。不自在地‘呵呵’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些龟裂,接不上话了。
“呵呵……”姚望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汽车很快便拐上了京津高速,一个又一个路口从车窗外掠了过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没有人再提到冷枭,也没有人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儿。只是不时回忆着儿时的鎏年村,盛开的野蔷薇花,还有念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小男孩儿,往老师背上贴鬼画符的小丫头……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人轻装到达津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然而,到达不过半小时,他俩来时的想象都都胎死腹中了。按照姚望的想法,如果他坚持要去参加这次在天蝎岛的机密任务,谢铭诚是不会不同意的。因为在这次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征询过自己的意见,任务本来也需要精准的狙击手。但他当时考虑到宝柒在京都,直接拒绝了。谁知道他现在提出来,谢队却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而且,他没有给姚望任何理由。
在姚望的再三游说下,谢铭诚还是咬死不同意,只说让他赶紧回天鹰战队去,这次行动的人选已经安排就位了,还十分委婉地提了一下,千万不要擅自作主。
姚望想不明白了。
而宝柒从他复杂的眼神儿里,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站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漫无边际的海岸线,想象着屹立在大海中不知何处的天蝎战队,宝柒的神色无奈又憔悴。
“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既然过来了,就当度个假。”姚望笑着安慰她。
宝柒抿唇摇头,“姚望,要不然我和谢队说说?”
“没用,他更不会同意你去。而且那边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俩不去更好,等行动结束的吧。”
“姚望,到底是什么行动你知道么?大江子和范队都过去了。”
正了正头上的军帽,姚望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说:“我只知道军令是从红刺总部直接发出来的,听谢队的意思,好像说配合海军打击海上盗匪……”
海盗?
宝柒看着姚望的脸,愕然了片刻。
“不会吧,这……调动这么多的人员去天蝎岛,就为了打击海盗?!”
“……谁知道呢?”
“嗬,更何况,什么样的海盗敢去偷袭天蝎岛?!”
就算天蝎岛比较神秘,海盗不知道是军用岛屿,但就凭它附近海域的戒严程度,稍稍懂事儿的海盗也不会去招惹了。做海盗的不去拦截有钱又有米的商船,谁会傻拉巴叽和部队扛衡?
她越发觉得诡异了。
“宝柒,不要再想了。”姚望的叹息声,随着他的有力手指落在了宝柒的肩膀上,“我陪你去海边儿走走吧?”
宝柒吸了一口气,换上平稳的音调,“嗯,走走吧。”
一路往海滩行来,看到记忆里熟悉的场景,宝柒心里对冷枭的牵挂更甚了。
“那时候,我跟他来津门,也总喜欢在这儿散步。”
“哦?”
“他……在这边儿有套房子。”
“猜到了。”姚望笑着点头。
“姚望,你心里也觉得我的想法很冲动,对不对?”
姚望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点头:“宝柒,他不在了,是实事。不过你的脾气我了解,我也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只不过,现在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真的活着,会回来找你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收拢了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宝柒看着远远飞翔的海鸥,声音更加低沉了几分:“姚望,我的心里非常不踏实,说不出来的恐慌。”
搔搔她的头发,姚望失笑:“我能理解,可是……现在咱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过岛去么?”
扁着嘴巴摇了摇头,宝柒无奈叹息。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了,金黄色的太阳光热情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将身影拉得老长,还细软的罩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碧蓝深邃的大海,习习吹拂的凉风。
看着走在身边儿的小女人,姚望闭了闭眼睛,突然喊她。
“宝柒。”
宝柒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嗯?”
姚望面上的神色不好辩别,脚尖小弧度地划动着脚下细软的沙子,小动作有些忸怩,在宝柒狐疑的目光注视下,心脏怦怦直跳。
说,还是不说?
他迟疑了好一阵儿,才收敛起了远眺的视线,认真盯着她说,“我其实想说……宝柒,你愿意将你未来的日子交给我来照顾吗?你,大鸟,还有小鸟……我都愿意……”
宝柒看了过来,目光有些变色。
见状,姚望心里又紧了紧,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面对面盯着她的眼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指的现在。宝柒,我可以等着你。等你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不管这个时间需要多久……我只是想你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宝宝的机会……”
“姚望!”
突然出声儿打断了他,宝柒的手指扬了起来,不过却不是指向他,而是怪异的指着他的身后。
姚望诧异地看着她,疑惑地问,“你见到什么了?”
“布兰登——!”辩不出喜怒的一声大喊,宝柒像是压根儿就没有听到姚望的心理剖白,突然就从他的身边儿快速地窜了过去,往他背后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目光一闭,姚望喉咙梗了梗,吐一口气追了过去。
跟在她飞快奔跑的身后,看着她被海风吹起的衣袂飘飘,姚望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他刚才说的那席话,她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
“布兰登,等等我!”
宝柒跑得气喘吁吁,捂着胸口直喘气儿,前面的背影终于停下来了。
“HI,你怎么会在这儿?”
转过头来的男人,正是那个传说中ZMI军情机关的特工布兰登先生。
看到他,宝柒心里一缓,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一下气儿,才直起了身来,“丫怎么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你啥事儿这么着急?”
布兰登笑笑走近,“还真巧,我来执行任务。”
眉头挑了一下,宝柒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着,津门开任务碰头大会?怎么一个二个都有任务,你们也有任务么?”
“额……”摸了摸鼻子,布兰登笑了,“还有谁也有任务吗?”
话到此处,看着慢慢走近的姚望,还有他身上笔挺的军装,布兰登蛮友好的冲他点头笑了笑,又问宝柒,“你过来有事儿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眼珠子一转,宝柒狡黠地咬着唇,“有。”
“你请说。”布兰登始终带着笑容,灿烂的笑容此时看来,让宝柒如沐春风,严重点儿说,柳岸花明又一春也不为过。
“布兰登,我救过你是吧?”
“是。”
“你的本事挺大的,是吧?”
“这个……不算大。”布兰登说完,见到宝柒明显黯然的目光,立马又笑开了,“本事么还行,有事儿你就说。能忙的一定尽量帮你。”
一咬唇,宝柒歪着头,“你是特工,天蝎岛你知道吧?”
天蝎岛三个字一出口,布兰登的目光敛住了,收起了笑容,将她拉开走了几步,才小声儿说,“我的姑奶奶,你该不会是要……?”
宝柒不打算瞒他,“我要去天蝎岛,你有办法吗?”
“天蝎岛可是你们红刺的地儿,你都没有办法,我……”
“我都不是红刺的兵了,而且,就算是红刺的兵,没有接到命令也是不能踏上岛子的。”
“那……”
“那什么那,你到底帮不帮?”
突然被她这么一凶,布兰登先生眼角抽搐了一下,“我想想办法啊,找找四爷。”
“四爷?!”难道是她……四哥?
“这样吧……”布兰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神微微闪过,凝重又认真的说,“你看天儿也晚了,你和你朋友先找个地方住一宿,我找四爷看看,成不成明儿通知你,行不?”
稍顿,宝柒点头,“行!”
事到如今,她只能无奈接受他的意见,因为除了等,再没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布兰登冲宝柒挤了挤眼睛,就和二人友好地挥手再见了。
因为有了姚望在,宝柒没有住到炮楼去,而是就近随便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两个房间打算将就住一晚,等着布兰登那边儿的消息。老实说,对于她那个又怪又狠又难琢磨的堂哥,她真心不抱什么希望。
事情告一个小段落了,在宾馆餐厅吃过了晚饭,宝柒回到了宾馆房间,坐在沙发上,愣愣望着窗外的雨夜,她心情十分低落。
姚望替她烧了水,盛在洗净的杯子里,递到她手上,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宝柒,那人靠谱么?”
宝柒神色黯然,捧着杯子嘟囔,“大概……靠谱的吧。”
说完她浅浅触杯喝了一口水,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去直视着倚在旁边的姚望,眉头皱了起来,“对了姚望,刚才在海滩上,你给我说什么来着?大鸟和小鸟怎么啦?”
她果然没有听明白。
胸腔一阵阵激荡着,姚望清了一下嗓子,却说不出刚才那番深情的话来了。在海边落日霞光下突然鼓起来的勇气勇气,就那么歇菜儿了。
“欲言又止!干嘛呢?”宝柒放下杯子,“别支吾,有事儿就说。”
盯着她友好平和的目光,姚望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迟疑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我说,我挺想做大鸟和小鸟的干爸,以后照顾他俩来着。”
宝柒盯着她,笑容满脸,“瞧你说的,这事儿还用说么?必须是干爸。”
牵唇浅笑,姚望突然又唤她,“宝柒——”
“嗯?”
睨着她的脸,姚望目光越发深幽,“你今后,不打算再找了?”
皱了一下眉头,宝柒没太理解,“再找什么?”
喉结滑动一下,姚望睨着她停顿了两秒,慢吞吞地声音里,写满了迟疑,“不准备再给大鸟和小鸟找个爸爸吗?”
心里突地一窒,宝柒懒懒躺着的身体挺直了。因为担心冷枭而游离的神思都回来了,作为女人,她又怎么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呢?!
气氛,稍稍僵滞了几秒。
姚望静静望她,他在等着她的回答。而宝柒蹙着眉头,在考虑要怎么样才能不伤感情的拒绝他的好意。
不管世上还有没有冷枭,宝柒心里比谁都能确定——她,绝对不会再给大鸟和小鸟找个爸爸了。而姚望,在她心里铁哥们儿的位置,也永远都不会改变,更不像让这份感情有任何的变质。
捋捋发,她轻柔的出声儿。
“姚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相信冷枭他一定还活着。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么,你是俩孩子的干爸,就算他们爸爸不在了,还有干爸,也挺好不是?”
姚望愣了一下,与她对视着,心里苦笑。
“对!”
抿嘴笑笑,宝柒双手搭在自己膝上,突然站起身来走向了黑漆漆的窗边儿,‘哗啦’一理将窗帘彻底拉了开来。深深嗅着海边儿独有的海味儿,她的声音悠扬而坚定。
“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他的。”
微微倾身,姚望看着她迎着夜风的背影,喉咙卡壳般梗住了。好一会儿,手掌半握成拳抬到了唇边儿,轻咳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我过去睡了。”
宝柒转头笑笑,“好。”
“宝柒,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喉间哽咽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面对这样的姚望,宝柒有一种无从招架的感觉。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她又拿什么去拒绝?!世界上任何物质都是有价的,唯一一个不能等价偿还的东西便是情感。她同样儿关心姚望,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寻到一份属于他的感情,为了他,她照样什么都可以付出,唯独付不起感情。
姚望,对不起了!
眼皮儿缓缓垂下,她没有说话。
任何语言,其实都不妥当。
笑着牵了牵唇,姚望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宝柒,别这个样子了,你想多了,咱俩永远都是好哥们儿。”
抬起头与他平视,宝柒笑笑:“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
笑着挑挑眉,姚望再次见到她眸底的晶亮,忽然感慨了。
他刚才的那席话太过突兀了,差点儿就影响了两个人的感情。宝柒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女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没有了冷枭,她又能接受谁呢?
曾经的他,有着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办法让她属于自己,更何况是现在已经属于冷枭的她?
有些人,错过了一时,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缘份,最是勉强不得。
心慢慢化成了水,他看着宝柒,眼神儿清澈了起来,“洗过澡好好睡一觉,相信明天一定会晴空万里。”
宝柒吸了吸鼻子,“嗯,你也去睡吧。”
走了几步,姚望背对着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宝柒,我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宝柒喉咙口堵得慌。
姚望站了两秒,拉开了房门。
在房门轻阖上的瞬间,宝柒吐出了一口气。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她心里糟乱着如同翻江倒海。静寂了她一会儿,她才低着头,慢吞吞靠近大床。
‘咚’的一声倒下去,她狠狠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第六感再次生出了反应。感觉像被人盯着一样浑身不自在。手撑到床侧,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被昏暗壁灯下那一双紧紧盯着她的凌冽眼睛给骇了个半死。
噌地坐起身来,她差点儿没能吐出气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慵懒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好整以瑕地欣赏着她的窘态,二个字说得平淡无波,“等你。”
等她?!布兰登和他说了么?
咽了咽口水,宝柒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看着他其实并不凶狠的眼神,无端端感觉着寒意,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就扼住了她的心脏。
抿着唇想了想,她卖乖讨巧,“四哥,你知道我的想法儿了?”
“嗯。”
一个字,从男人喉咙里溢出来,明明很轻很薄,却带着无法用文字描述的阴鸷,足够让她的血液冻结。要不是她明知道这个男人是她亲亲的堂兄,估计真会吓得掉床。
不过,他等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心里忖度着各种可能性,宝柒不太敢正视权少皇的眼睛,只拿眼角余光瞄着面前这个俊如神邸却比魑魅还要阴煞几分的男人,探试性地询问,“四哥,你是来阻止我去天蝎岛的?”
“不。”
又是一个字,权少皇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突然邪气的勾了勾棱角分明的唇线儿,“恰好相反,我在等你醒过来,然而带你过去呢。”
什么?
太违反常理的东西叫着诡异,不太科学。
与自己的心理作战了几分钟之后,宝柒见他不像在开玩笑,虽然理不清他到底怎么想,声音好歹是稳住了,满是汗水的手心来回捏了捏,她不太确定的问。
“你说的……真的假的啊?”
“嗯?难道我的样子,容易让人产生不信任的感觉?”
废话,当然是。
背脊又凉了一下,尽管宝柒心里真这么想,但在权少皇阴睛难测的浅哑声音里,有求于人的她,绝对不会说实话。
“哪有哪有,我连四哥都不信,还能相信谁呢?”
惯会说好话是宝柒自以为不多的优点之一,而且说出来又大方又真诚,从来屡试不爽能让人听着舒服。
不料,她的话刚出口,权少皇目光却变了。
一道锐利的视线射过来,几乎穿透她的大脑思维。
“少拍马屁,换衣服。”
一会阴一会阳的男人,实在太难琢磨了。
不过宝柒现在没功夫琢磨他,冷汗涔涔地抱着姚望留下的军装就去了隔壁的洗手间,等她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权少皇刚才还阴冷如地狱的声音,又变成了春风般的和蔼,“要不要叫上你的小情儿?”
小情儿?他说姚望……?
心肝儿又是一抖,宝柒急忙摆手,“四哥你别误会,他是我的好哥们儿。行吧,我去告诉他一声儿。”
瞥她一眼,权少皇像是压根儿没听到她的解释,幽暗的眼眸深邃而复杂,“现在去天蝎岛会有一定的危险,你真准备带上他一块儿?”
有危险?!宝柒迟疑了。
再危险,她都必须去。可是姚望没有接到任务,更没有义务陪她去趟危险……
咬了一下唇,她找到纸笔写了一张纸条留在了梳妆台上,拍拍拍衣袖直起身来,“好了四哥,咱们走吧。”
如果她告诉了姚望,他指定不会答应她一个人过去。
留字条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深深瞥她一眼,权少皇没有说话,率先大步往外。
宝柒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打开房门再次愣住了。就像上次初见到权少皇的时候一样,在屋外走廊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站了大约十几二十个精壮身板儿的黑衣男人。那个阵仗瞧上去绝对的黑社会组织。
关于权家的种种迭事儿,她在临海渔村就听冷枭说过了。但尽管他们有权有钱有势,动不动就摆这样儿的大排场,她真心有点儿膈应了。
“四哥啊,你怕被劫财呢,还是怕被人劫色啊?用得着这么多人整天跟着么?也不太方便不是?”
劫财,劫色?
权少皇大步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怪异地打量着她。
仓促的一句话出口,宝柒才觉得突兀了。尴尬地垂下了眼帘,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啥,我就开个玩笑。”
一双阴鸷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过了令她窒息的好几秒钟,权少皇才笑着重新迈开了脚步,“像权家人!”
“四哥你说我?呵,我怎么像了?”见他笑了,宝柒暗自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嘴,赶紧又跟了上去。
权少皇却没有回答她。
到了宾馆的楼下,清一色的黑色豪华轿车一溜儿一个排开在那里,瞧得宝柒更加心惊胆颤。
而停在中间那辆权少皇的座驾,是一辆世面上还没有投产的概念房车。玄黑的车身比普通房车大了一个型号。至于内部就更是一番新天地了。用移动的豪宅来形容它最贴切不过了。据说这辆集奢华和高科技于一体的房车曾经被英**情六处看中想订制一台,结果qst_Vhicls说这它是专利,再多钱都压根儿不卖。
上了车,宝柒规规矩矩的坐好,心里忐忑着接下来的行动。权少皇慵懒地仰躺在座位上,手里晃动着她叫不出名儿来的橙色酒液,轻轻冷笑着,突然出口的话,比刀刃儿还要来得森寒。
“因为想我死的人……太多!”
“你说……什么?”
他血腥味儿十足的话冷不丁冒出来,宝柒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侧过眸子,她蹙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上一句的问题,关于为什么要跟这么多人的原因。
吁……
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她小心的问,
“四哥,谁要杀你?”
权少皇笑笑没有回答,可是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面色又阴鸷了几分。
算了,这些事儿她都管不着。强忍着坐在他身边的压抑感,宝柒问出了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愿意带我去天蝎岛?四哥,你是不是知道冷枭他还活着?”
“谁告诉你冷枭还活着?”
“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感觉到的。”
“感觉?”
“对。”
“找个好理由。”
“因为我爱他,而他也爱我。”
“爱?!”特好笑地瞅着她,权少皇眉梢挑开,像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理了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伸出食指,冲她摆了摆,“这一点,不像权家人。”
“权家人又怎么了?权家人就不能爱么?再说了,谁稀罕做权家人,尤其还是做那个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的人的女儿……
差点飙出口的话,宝柒到底还是没有说完。
那个禽兽再恶心,到底是权少皇的二伯。她心里对权世衡有恨意,权少皇未必就有恨意。她要这么跟他说话,他不高兴了不带她去天蝎岛了怎么办?
“说啊,怎么不说了?”压低了嗓子,权少皇好整以瑕的盯着她,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对那个人,我没什么可说的。”
“不准备认他?”
“绝不!”
凉唇紧抿,权少皇深深看她一眼,突地直起身来,轻轻抬手,按了一下房车里的设置按钮,车身自带的蓝光屏幕便打开了。
天!
这辆大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牛逼的指挥车了。车内不仅有娱乐设备,还有电视电脑,卫星收音机,无限上网和OnStr卫星定位系统……
“铁手。”
“是,四爷。”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昨儿追命入侵了N和曼陀罗的中枢主机,本来准备搞点儿有用的资料,可那家伙冲破了几道防火墙都没有被人发现,然后就给他们植入了一个病毒软件……”
权少皇挑起眉,“啥病毒?”
“植物大战僵尸王……”
看着蓝光屏幕,权少皇哼了哼,没有说话。
宝柒却好奇了起来。
这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瞄向权少皇的眼睛。为了缓和刚才因为权世衡而凝滞了的气氛,她小声儿问,“四哥,你有铁手和追命……那有无情和冷血么?四大名捕重出江湖了?”
权少皇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
见到他不愿意多谈,宝柒也不好再问。
只不过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以后了……
虽然她不太排斥这个四哥,更是相当地喜欢血狼师父,可是她心里真不太想和权家其它人有什么接触和交往。
因为每次见面,都会提醒她,她母亲曾经受过的苦楚。
宝柒没有想到,权少皇带她去的不是津门的军用直升机场。而是一个带着权氏标志的私人直升机场。宽敞的机场里,人员整齐,见到他们过来,人人低头叫四爷,得瑟又拉风。
机场的位置离津门的港口应该不太远,听着隐隐传来的码头汽笛声,她心神稍稍有些恍惚。
权家,那个和她流着同样血源的权家,到底有多强势?
不过么,只要能够马上过天蝎岛找冷枭,不管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十分钟后……
直升机飞在了天上,而脚下的大海却在疯狂地发出它狞笑的潮笑。和在汽车上一样,宝柒乖乖地将双手搁在膝上,安安静静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要知道,跟堂兄在一起和跟冷枭在一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平心而论,权少皇的外型看着真不如冷枭那么冷酷,那么凶残,那么不容易接近。有的时候他甚至总是微笑的,可她就是觉得害怕。
而且跟在冷枭的身边儿,甭管是在哪里,她都能耍个赖撒个娇。可现在,看着旁边那些没有存在感的黑衣人,还有面色变幻无常的堂哥,借她九个胆儿都不敢乱说乱动。
一个小时不到,权少皇的直升机就盘旋在了天蝎岛的上空。来得速度很快,然而宝柒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天蝎群岛,已经被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儿给笼罩了。
枪声,爆炸声,声声入耳。
哪怕有千尺高空,她也听得心惊胆颤。
“四爷,已经交上火儿了。咱们降不降?!”
权少皇半眯着眼睛,一双阴鸷的黑眸接过了铁手递过来的微光夜视仪,不疾不徐地搜寻着天蝎群岛的环境和目标。
稍顷,他的眸底闪过一丝意外。
“动作还挺快!”
“四爷,我们降不降?”铁手再次确认。
唇角一扬,男人的眸底,染上一抹带着寒意的邪气笑意来,危险的气息直逼机舱,“降!”
他们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宝柒一直提着神儿噤着声儿地竖着耳朵在倾听。眼看他们说完了,她才大着胆子望了望机舱外面。
“四哥,到底出啥事儿了?”
掀起一角唇来笑着,权少皇淡淡地说:“没啥大事,N和曼陀罗联手从公海过来,袭击了天蝎群岛。”
什么!?袭击天蝎群岛?
呵!宝柒觉得自己也听了一个笑话,“他们敢这么猖狂?红刺已经有了准备,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他们不知道。”
看着他的侧脸,宝柒似是而非地点头。
若说红刺是全军特种部队的心脏,那么天蝎战队就是红刺的心脏。若说曼陀罗和N将红刺视为眼中钉,那么他们的肉中刺首当其冲就是天蝎战队。而且,天蝎战队的地理位置临近公海,他们要扮成海盗搞突然袭击也最容易办到。
当然,之前他们没有办法掌握天蝎的具体地理位置。然而,自从有了‘军事专家’闵老头子,他们办这事儿就易如反掌了。
闵老头儿为什么要煽动那两坡儿人来袭击天蝎群岛呢?这个道理就更加简单了。——因为,闵子学就被冷枭关在天蝎岛上。说白了,在他得知冷枭已经死亡后,没有了交换目标的他要救回闵子学,唯有剩下这一个途径了。
不过,显然是找死的途径。
这么一想,她觉得好多想不通的东西又豁然开朗了。
而另一个答案,她更加坚定了。
直升机一点点往下降落着,宝柒一面心急如焚,另一面又有些惶惶不安。
机舱外的子弹声儿,枪炮的轰轰声儿,黑色的蘑菇云将天色染成了诡异的黑红色。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在特种部队时被谢铭诚训练出来的热血又燃烧了起来。攥紧了拳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冷静点儿。”权少皇冷冷提醒。
咬着下唇,在枪炮声里,宝柒双目隐隐发烫,警惕地审视着四周,激动的说:“四哥,我冷静不了,我感觉到冷枭他真的就在天蝎岛上。一定一定……”
抿着唇,权少皇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翻来覆去地捣鼓着手里的武器和装备,然后将那物件儿摆在了宝柒的面前。
“带上它。”
宝柒迟疑地面前的狙击枪,“这是……?”
“你枪法怎么样?”
“还行……吧?”
“红刺的兵,不应该说还行。”
尴尬地牵直了唇线,宝柒笑了,“那就是不错。”
眉目凉了凉,权少皇一把将手里的枪和子弹推了过去,“拿着。”
“巴雷特M821……?”这种枪宝柒听谢教官讲过,一万多美金,折合人民币约八十万元。当然,问题的关键不是枪支的价格太贵,而是它的专用子弹,消耗太大了。一颗子弹打出去就消耗二百多人民币。因此目前国内的特种部队并没有装备它。
“四哥,你送给我的?”
“带上它,下去吧。”
就她一个吗?宝柒诧异了,“你不跟我下去吗?”
权少皇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爱冷枭。”
说完,他摊开双手抱在颈后,舒服地躺了下去。
宝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位堂兄的意思就是……让她一个女人跳下去?在那个子弹横飞的地方?
得多大心的男人才能这么干啊?
她不敢想象,这到底是一个怎样面带微笑却无比冷血的男人?
见她不动,权少皇抬起头来,“你不是红刺的兵?”
“我当然是。”
冷冷一哼,权少皇目光阴沉地看向她,“你还是权家人,下去!”
在他的低吼里,宝柒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抱紧了手里的巴雷特,汗毛都差点儿竖了起来。可是,在她正想反驳的时候,男人的眸底的阴狠却早就散开了。
“去吧!祝你好运——”
点了点头,宝柒乖顺地闭上了嘴。
实事上,本来就是她自己央求人家带她过来天蝎岛的,现在人已经到了地方。她只需要跳下绳梯就可以去找冷枭了,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堂哥陪着她下去冒险呢?
“那,四哥我走了。”
“嗯。”
权少皇的声音还是很轻,轻得好像之前的热络都没有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基本上又变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会儿亲,一会儿疏,宝柒弄不懂这男人的心思。
当然,她也来不及多想。
站在夜风直灌的机舱门口,她戴上手套抓套了绳梯,身手矫健地随着它滑落了下去——
任何时候,她都是一名优秀的红刺特种兵。
——
天蝎群岛如果放到地图上估计就一米粒儿,可认真说起来它并不算小,除了天蝎战队驻营地的主岛之外,几个附属小岛加起来真能称得上幅员辽阔。
头顶的直升机远去了,宝柒紧紧抓着手里的巴雷特,一个人行摩挲着行走在黑暗的荒凉岛屿上,辩认着方向,猜度着权少皇究竟把她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耳朵还得聆听炮火的洗礼,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
丛林里声音传递得很快,其实硝烟却距离她很远。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它几乎就弥漫在面前。正在她往枪炮声的方向行进时,红刺与N和曼陀罗的激烈交火正在展开,在这一片带着咸湿海风的地方,不时冒出几缕耀眼的火光和还有‘嘭嘭嘭’的爆炸声来。
红刺之前也不是没有和这两大恐怖组织交过火儿。实事上,这么些年过来,大大小小,明里暗里,没有上千次也有数百次的战斗了。
只不过,这却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交火儿。
宝柒目测现在的位置,不在天蝎主岛上。她来过天蝎,却不知道哪些地方会有哨兵,哪些地方可以掩伏。直到此刻,她才真心觉得自己被冷枭保护得太好了。
撑着枪想了想,为了安全她又匍匐了下来。身体趴在夜露潮湿的地面儿上,她思忖觉得自己有些蛮撞,不知道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冷枭。想想这个,她又想了想权少皇刚才的话。虽然他说的话并不算多,可他毕竟没有直接否认冷枭还活着不是么?!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宝柒的自信心,再次膨胀了起来。
寻思着行动路线,她正准备起身,突然目光一闪,一条诡异的黑影便从不远处的丛林里窜了过来,行动的速度极快,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被敌人发现了?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翻转过身,一个枪砣子就抵了过去,枪口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别动,把手举起来!”
宝柒当过兵,当的还是特种兵。她也开过枪,打过无数的子弹,但她没有真正开枪杀过人。说来说去,能干出来的事儿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下——缴枪不杀。
“别杀我,别杀我!”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黑影儿就乖乖的举起了手——
宝柒正准备继续盘问,只听见‘呯’的一声闷响,子弹好像擦着她的头发丝飞过去的一般,面前半跪的男人‘扑嗵’一下便倒了下去,整个人栽倒在了她的面前,黑暗里辩不清颜色的液体从他的头上流淌了下来。
谁杀了他!?
她没有开枪啊,他怎么死的!?
宝柒忖度着,疑惑地垂下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巴雷特,冷不丁就被这情况给搞得吓住了。
下一秒,她打了一个激灵。
深呼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里令人几乎作呕的血腥气味儿,她慢腾腾地转过了身去。
就在她背后五米处……
丛林的树影婆娑下,一个高峻的男人手里举着狙击枪。
心里一窒,喉咙梗了梗,宝柒仿佛受到了某种突然的刺激般身体颤了一下,便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舍再眨……
面前那个穿着军装的英挺身姿,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完全地重叠了起来。
“二叔……”
她声音里的激动已经无法掩藏,轻轻捂着嘴巴,强忍着泪关,低低地喊了一声儿。
男人没有回答她,一步步走过来,像拎小鸡仔儿似的一把拎了她,迈开大步就往丛林的深处而去。
“二叔……”
宝柒喊第二声了,男人的脚步更快了。
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腿步,宝柒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大概能猜测他肯定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而她的堂兄敢把她丢下来,大概也是认定了冷枭会出现。一边走,她一边想,两条腿儿像灌了十公斤重的铅,比训练时负重还要没有迈运的力气。
恍恍惚惚,如梦似真,她不时侧头看着‘死而复生’的男人,看着她冷峻依旧的侧脸,真的不敢眨眼睛。
“二叔……”
又喊了他一声儿,第三声了,冷枭的眼神依旧沉淀着冷冽。
他生气了么?
宝柒不知道。一路跟着他的脚步,一路上都见到有人倒在地上,场面血腥又狰狞,恐怖得让她不忍直视。当了那么久的兵,其实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死亡场面。活生生的死亡,真刀真枪的拼杀,会失去生命和呼吸的死亡,和她平时参与的军事演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脚下踩到了谁的尸体?
踩下又踩到了谁的血迹?
一手提枪,一手捂着嘴,她胃里翻滋着,越来越觉得恶心了,喉咙呜呼了几下,推开冷枭的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就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呕……二叔……呕……等一下,受不了了……”
“知道受不了?”冷枭的声音,穿越夜色冷得惊人。
宝柒急促的呼吸着,眼眶里呕出泪水来了。感受着男人隐忍的怒火,她有些惊恐不定地瞄向周围,避重就轻的问,“二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明知故问。
冷枭哼了哼,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拽着枪支警惕地注视着树影重重的丛林,没有直接回答她。
正在这时,他战术头盔上的无线电通讯器材发出了一阵熟悉的‘嘀嘀’电流声儿。目光闪了闪,冷枭拉下天线来听着,又低低地命令了几句,见宝柒无恙了,再次拉着她往里走,脚步越走越快了,而耳边儿响在丛林荒岛里的枪声和爆炸声也更加的密集了。
夜,死一般的寂静。
风,飒飒拂在耳边,仿佛垂死之人的挣扎。
约摸走了二十来分钟,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丛林深处的一个凹型山坳里,瞧这地势宝柒就知道,正是血狼师父教过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口’。
一直拽着他的冷枭,脚步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在夜色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火焰,交织,搏杀,瞧上去更像两只久别重逢的野兽。
宝柒有气,却发不出火儿来。
寂静的丛林里,不时有几道沉闷的枪声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也偶尔想起,将树叶儿震得沙沙作响。想了又想,压了又压,宝柒到底还是将十万个为什么按捺了下去。
看着他,她迈上前一步,紧紧抱着他的腰,诉说着这些痛苦的日子以来,最想说出来的话。
“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宝柒,小傻子!”冷枭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又气又无奈,紧紧地回圈着她,将她小小的身体整个儿地固定在自己怀里。双臂的力道越箍越紧,紧得让宝柒感觉到了疼痛。
“二叔!真好……”
喃喃低语着,宝柒只会这两个字——真好。
他没有死,真的太好了。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好半晌儿谁都没有动弹。呼吸是灼热又温暖的,身体紧贴着的彼此,感受着彼此心脏跳动时的脉络和速度,宝柒麻木了许久的心,恢复了生机。
呼……
好一会儿,冷枭环着她的手臂松开了,低下头,仔细看着她的脸,语气有责备,更有心疼。
“宝柒,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么?!
在宝柒的心里,没有冷枭的地方才叫危险。
见到了自家男人,神经已经完全松懈下来了的她,半仰着脑子,后背轻抵在树干上,轻轻摇头,“我不怕危险。只要跟你在一块儿,我什么危险都不怕。”
末了又举了举手里的枪,“诺,四哥给的。”
“小傻子。”冷枭目光烁烁盯着她,沉默了几秒,喟叹着搔搔她的头顶,“听见了吗?正与他们在岛上交火儿,子弹不长眼睛,他也真敢就那样把你丢下来!”
他?
宝柒心里一怔,忽然抬头,“二叔,你都知道?”
“嗯。”
“你怎么会知道?”
目光扫过她的脸,冷枭没有多说,关于戒指里的东西,两个人现在心里都清楚了,可宝柒想让他说,他却不想在这时候提起来惹她生气。
“行了,我马上联系权老四,让他接你出去。”
说完,冷枭拉下无线通讯器,就要说话。
宝柒心里一紧,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心里憋着气儿,又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况下,压低了嗓子,“他不会来的。而且,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面色一寒,冷枭声音冷沉,“宝柒,这是命令。”
“冷枭,我转业了,我不是你的兵,我是你老婆。”
咬着下唇,宝柒的声儿有些发颤,不知不觉就拔高了音量。心里隐忍的情绪,更是随时有可能爆发出来的节奏。
多少个日夜了……?
自从冷枭从军演失踪再到‘死亡’,空前盛大的追悼会,各种各样异色的眼光,各种各样的流量,短短一个多月的时候,她因为他的‘假死’受得罪过实在太多了,多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他描述。
当然,他还活着,一切她都可以不去计较。
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他,他却又要赶她离开。她的欣喜,她的开心,一下便被心里的伤感和难受给抵消了。
“冷枭,你得有多狠心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搞得我像个大傻子一样,在那儿难受,在那儿痛苦,结果你……”
剩下来话堵在心头说不出来了,宝柒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熬伤的眼睛湿润了,赤灼的疼痛感,让她差点儿哭出来。
而且此时,她可以猜测到,为什么谢铭诚说什么都不让姚望过来参加任务的原因了。
因为冷枭知道了,她跟在姚望的身边儿。
心里微微一窒,冷枭无奈地纳她入怀,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低低的嗓音很浅,很浅,“宝柒,等这件事儿完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可是现在,你必须离开。”
“又是必须!”
“今晚一过,一切都会解决,好吗?”
心里堵着石头,宝柒看着面前的男人,烦躁了一个多月的情绪通通都涌了上来。喉咙梗了又梗,到底她还是把火气儿给问出来了,“冷枭,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家?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老婆啊?不说我了,还有你老爸……你连你爸都要瞒,有意思吗?”
眸色一暗,冷枭抚上她的脸,“我没得选择。”
“呵呵,对对对,你没得选择是吧?好一个没得选择。不管了,你没得选择,我也没得选择,不管你怎么说,不管怎么样儿,我今儿就不走了。”
有些气话其实一直憋在宝柒的心里,之前没有地方倾诉。好不容易逮到冷枭了,还是被他这样儿的欺骗,欺骗了不说,他又要赶她离开,说不定她这一走,又是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聚的分离……
越来越急,一急,她就有些压不住火儿了。
“二叔,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会再隐瞒我。可实事上呢,每一件事儿你都在瞒着我。”
“宝柒,我答应你,明天就回去。”冷枭知道她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解释别无它法,“N和曼陀罗都在岛上,今天晚上,天蝎岛会变成一个人间炼狱……”
后面一句她没往心里去,却把前面一句听明白了。
又说答应她,他答应的事儿太多了。
换平时吧,宝柒这姑娘虽然偶尔拧着,可也算识大局识大体,可是受过那次生离死别的打击,再次久别重逢她心里的滋味儿就不一样了。
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里,害怕再次失去和分别。
因此,哪怕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儿胡搅蛮缠,她还是牢牢地抱紧男人腰,说什么都不肯撒手,“直说了吧,不管你上天还是入地,今儿我都跟定你了,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儿,我手里有枪,我也能上去杀人。”
“宝柒!”
冷枭叱责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一只手急急去拽她死死环在腰上的小手儿,实在掰不开,他无奈地抬起她的下巴来,直直盯着,“我不想你出事,你明不明白?”
“我也不想你有事儿,冷枭,你又明不明白我的想法儿?”宝柒生气地吼了回去,双手加大了力道。
“你……”
“我知道你要说我无理取闹,二叔,我就无理取闹了,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
冷枭喉咙一滑,闭着眼睛没再吭声儿。
两个人再次在夜色里对视着,半晌儿不再说话。
空气冷沉了下来,气氛凝滞了片刻。
心知自己有些过份,心知他都是为了任务,宝柒吼完了那句话,又有点后悔,脑袋偏向一边儿搁在他肩膀上,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瞅男人冷峻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叹!
寂静里,冷枭沉默着,再次叹气。天不怕地不怕,对谁都有办法的冷大首长,唯独对这个女人没有办法。
过了许久,他掌心抚上她的脸,低低开口。
“宝柒,你咋就这么傻?”
“我就傻了……唔……”闷闷哼着,宝柒不服气儿地反驳。
话音未完,下一秒,她的声音就被男人恶狠狠地吞进了肚子里。刚才还在向她生气的男人,双臂一紧,突然反守为攻,怒气值化为了柔肠,倾身下去牢牢揽紧了她的腰身,一下抵在了夜色丛林下的树干上,一个炙热得几欲焚烧的吻,就堵住了她轴性的小嘴儿……
唔……唔……
瞪大了眼睛宝柒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陷入了他火样的热情里。夜色下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刀凿般的锋眉,鼻梁高挺,一股冷峻又坚硬的线条,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攻击十足。
无法用词儿来描绘这样的性感,或者说感性。
她的二叔,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双眼,永远那么冷峻自恃,狼般闪着腹黑的狡诈。
嘴被堵住了,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给堵着了,一阵闷似一闷的思忖了几秒,她轻轻环了过去,抱紧了他的腰。
四片儿唇久久地搅裹在一起,两颗心‘嗵嗵嗵’地敲打着不同的节奏和鼓点儿。一个不受大脑控制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密,越来越不够。如同伊甸园里被蛇给诱惑了的亚当和夏娃,久别的唇合在一起,便再也收不回去。
吻,如记忆中那么美好。
你来我往的拼命厮磨着,伴着男人急促又浓重的喘息声,唇与舌追逐着,纠缠着,狂风暴雨般的袭击着……宝柒的大脑缺氧般晕乎着回吻上了他。舌尖蛇信子般伸出去,刚刚触上他的就被逮了过去,在他排山倒海般的唇舌压迫下,完全不受她支配和掌握了。
一个近乎疯狂的热吻……
持续,一直持续……
良久之后……
当两个人终于气息不稳地分开时,宝柒舔了舔粉润的下唇,长长呼吸了几大口气,才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严肃的说。
“二叔,那边儿打得正厉害,咱们过去吧。”
说完,提着枪她就要走。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刚才又呕又犯恶心的宝姑娘,一个吻下来,什么症状都没有了,像一个要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志士,满肚子的血性要喷发。
视线冷冷凝了凝,冷枭盯着她的后脑勺,沉默着兽类般喘息了几秒,扬起拳头,猛地砸在了树干上,晃动得树叶直颤抖。
“这个权老四,真他妈会帮我找事儿。”
“二叔……”转过头来,宝柒歪脖子打量他,竖起了两根指头,“首长同志,我不会担误你的事儿,真的,我向毛爷爷保证。”
“你呀……”
一把拍在她脑袋上,冷枭低沉的声音里,有无奈也有怜惜。不过说来说去,他到底还是妥协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环住宝柒的腰身,就往天蝎战队临时指挥所的方向走去。
“谢谢二叔……”
“……”
“别绷着个冷脸儿嘛,放轻松一点。你老婆又不是完全的废物,我不会拖累你,安啦!?”
“……嗯。”
宝柒见他吃瘪又无奈,心里轻松了不少,小声呵呵着胸腔里情绪激荡。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宝柒此去的无心之举,却真的救了冷枭一命。
——
再次感叹着天蝎群岛的面积,宝柒在冷枭的带领下,行走速度极快也花了约摸半个小时的功夫才穿越丛林,到达了冷枭的临时指挥控制中心——他俩温存过的山洞温泉。
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经常惦记着它的的宝柒,心里的惊叹都无法形容了。
不得不说,二叔真牛!
山洞在地底约摸三十米左右,作为战斗主力的后防,确实算是整个天蝎岛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即便有直升飞机轰炸过来,也不可能轻易破开它的防线。
而且,原本山洞的面积就挺大,在置入了电脑,监控,PS定位,C4I指挥系统等等办公设备之后,一点儿也不显得拥挤。
这一个多月来,他就呆在这儿么?
宝柒没有时间问,冷枭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现在的情况有些紧张,红刺从其它战队调过来的人,正呈‘品字型’的围攻趋势切断N和曼陀罗的后路。而天蝎战队的主力所在位置,正是与两支恐怖份的正面交锋点。
这是宝柒第一次近距离地观摩与恐怖份子的交锋。
心情么……激动有,紧张有,忐忑有,担心也有。
砰!
砰!砰!
不知道打哪儿传来的枪声,时不时传入耳朵。这次N和曼陀罗确实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揪结了约摸三四千名恐怖份子,乘了商船伪装成海盗,携带着重型武器,甚至出动了直升机第一次大批量的袭击了天蝎岛,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坐在指挥室的大班椅上,冷枭目光冷冽又凝重地观测着面前的蓝色屏慕,那正是C4I指挥控制系统。
蓝光的映射之下,他冷峻的眸色,阴沉又刺目。
被他安置在一边儿的宝柒,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失而复得,死而复生,这两个与好心情有关的词儿,不停在她脑子里盘旋着。她的身体越发放松了,一直望着认真工作的冷枭,眸底全是柔光。
“报告!”
一道严肃的报告声儿,打断了她的遐想。
“讲!”没有抬头,冷枭的声线里,凉气很重。
“首长,N和曼陀罗那些家伙,一路往西奔过来了……”
目光一冷,冷枭看着屏幕。而坐在他旁边的通讯参谋,速度极快的十根手指头不停触及键盘。很快,面前的蓝屏上就画出了一个红圈儿来。
红色的圈儿,就是恐怖份子目前所在的地理位置。
冷硬的唇线抿紧,冷枭暗沉的眸色凉了下来,偏过头去,凛冽骇的杀气,已经无法掩饰了。
“传我命令,将他们引入死亡森林。”
“是!”
噔噔噔……
军靴声踏过,战士领命下去了。
而冷枭嘴里的死亡森林,它并非真正的森林。正是在外界有着各种传闻的血腥之地——天蝎岛专门用来秘密关押不便见人的犯人使用的地方。
不是真正的森林,为什么又说它是森林呢?因为它模仿了森林的构造,类似于森林里的毒蛇猛兽和毒气雾瘴样样儿不缺。而且死亡森森里的地型十分奇巧,据说在修建的时候,刻意模仿了古时候的九宫八卦阵。不是自己人,一旦走进去这辈子就不要想再走出来了。
C4I指挥系统确实非常先进,坐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宝柒可以非常清楚地看着一群恐怖份子正在往‘死亡森林’里进发……
她没吭声儿,当自己不存在。要说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坐在这儿的人也得有超强的心理素质才行,要不然自己就会被那气氛给膈应死了。
很快,红点进入了死亡森林。
而原本就安装在死亡森林里的监视系统终于派上用场了,监控画面跟着就有了显示——
宝柒看着画面,心里咯噔咯噔直发毛。
那个地方,算是天蝎岛最为神秘的所在了吧——荒凉,黑暗,丛林,沼泽……而且,它也正是当初关押游念汐的地方。闵子学也关押在里面。
不过二十来分钟,死亡森林,果真成了人间炼狱。
几个监视画面在不停切换着,可是不管怎么来回切换,都可以听到恐怖份子们比野兽还要凄惨的惨叫声。队伍很快便分散了,一队人在狂奔,一阵人在嘶心裂肺叫嚷,一队人正在与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对抗。大蟒蛇吐着长长的舌信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更发麻的是,她看到了蟒蛇背后的一个巨大铁笼子……
在那个铁笼子里,出现了她很久没有见过的恶心男人——闵子学。他没有死,不过……她猜,他宁愿死。
老实说,这样儿的画面,真真儿有些凶残。
即便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咎由自取,但她看着看着,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了胃部涌上的不适。深深呼吸着,她便别开了视线,不再去看监控的屏幕了。
恐怖气氛在屏幕上放映着……
恐怖感觉笼罩在整个天蝎岛上,笼罩在整片儿死亡森林里。
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哀鸣里,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让人汗毛倒竖的嘶吼和濒临死亡的恸哭。
时间过得特别慢……
一个个打着大呵欠,慢慢的,久未睡好觉的宝柒撑着眼皮儿有些为难了。实事上,后来想起她都有些佩服自己,在这样恐怖的情况下,她竟能倒在椅子上就睡了过去。
只不过梦里全是……蛇!
太阳终于从东方升起了,当耀眼的光线从洞口射进来的时候,屏幕上的一切都结束了。
一支三千多人的恐怖份子,就这样儿被冷枭给收拾了。最重要的是,红刺没有战斗减员,没有废掉一兵一卒,就连使用的子弹都节约到了极点。
沉睡中蹙着眉头的宝柒,身上搭着冷枭的外套还在梦魇。
突地,脸上传来一阵搔痒,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体,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蛇……好大的蛇……”
冷枭好笑地拍拍她的脸蛋儿,“宝柒,醒醒!”
吁,不是蛇,是冷枭。
彻底睁开了眼睛,宝柒甩着头清醒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夜未睡,带着青幽胡茬依旧帅气逼人的男人,好半晌都没有出声儿。
山洞里一片静寂,大概为了给他俩腾出空间来亲热,里面原来的工作人员,全部都谴散出去了。
执意留下来却没有帮上半点儿忙,宝柒有些无奈。
“二叔,现在什么情况了?”
“该死的死了,其余被俘虏了。现在,我们正准备用曼陀罗的首脑上野寻和他们交换闵家的叛徒。”
冷枭的话,显然让宝柒吃惊了。
讶然地看着他,她低声喃喃,“上野寻?他不是死了么……难道他也没有死?”
眼色抽搐了一下,冷枭宠溺地揽过她的腰来,喟叹道,“傻妞儿,我都没有死,他自然也没死。”
“他又跟你合作了?!”
“嗯。”
“他束手就擒,作了你的人质?爆炸也是你俩策划的,现在你活过来了,你宣称俘虏了他……?”
“嗯。”
一问一答的方式适合梳理情节,宝柒听着冷枭的解释,若有所误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天蝎岛都在迎接胜利的时刻,终于明白了冷枭这个伟大的棋手,在下着怎样的一盘儿棋。
说得直白点儿,既然冷枭没有死成,上野寻自然也不能死。甭管他们编个什么样儿的借口跟上头交待,他至少现在还得活着,活着还能谋取利益,多好?!
厉害啊!
冷枭的整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认真说太过复杂,宝柒稍稍作出个简单的分析,无外乎就几个点儿。
第一,受到了闵老头儿威胁的他,不得不顾及冷老头子乃至冷家的声誉。私自放跑政治犯,一个卖国罪谁都承受不起。因此他假装受了闵老头儿的胁迫,任由他的人将自己带走交给了上野寻,然后由着闵老头儿用他来与冷老头子做交易。
第二,与上野寻同时演出了一出好戏,让闵老头儿的人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那个直升机的爆炸现场是假的,死的人是曼陀罗几个下属。不过,为了让闵老头儿相信他死了,而且是和上野寻一起死了,他不得不断绝与家人的联系,除了少数几个人,谁也不能说。
第三,失去了肉票的闵老头儿不想前功尽弃,心有不甘的他,一方面暗喜冷枭的死亡,一方面为了救出闵子学,他势必要孤注一掷,利用N和曼陀罗对红刺乃致整个天蝎战队的仇恨,以熟悉地形有必胜把握为由,率人袭击天蝎岛。失去了上野寻的曼陀罗没了主心骨,又急着报仇,相信了他的话,主动钻入冷枭的圈套,一下子全军覆没。
第四,正是冷枭目前正在行动的,让曼陀罗那边儿交出卖国贼闵老头儿,然后再把‘人质’上野寻给放回去,这一箭,又射了双雕。而现在,他正在等对方回话。
正在这时候,山洞里的办公桌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与宝柒对视一眼,冷枭目光凉了凉,按住她的肩膀,伸手接了起来,“喂……”
不料,电话那边儿的声音,不是曼陀罗的现任掌事,而是闵老爷子阴恻恻的笑声儿,“冷枭,你真的以为你赢了我么?”
冷眸微动,在他半阴半阳的不平常语调里,冷枭警觉地瞥了一眼石洞环境,沉住气冷冷说,“不然,你以为呢?”
“枭子……”换了一个较为亲热的称呼,闵老头儿幽幽一叹,长辈叮嘱晚辈似的放柔了语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听好了,你现在马上把子学给我送回来,我保证我们闵家的任何人,再不会踏上国土半步,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冷冷一哼,闵老头儿咬牙切齿,声音又阴又寒,“要不然,你很快就会知道结果……”
冷枭眸色一暗,声音又冷了几分,“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么?”
“哈哈哈,枭子,你太低估我了。你真以为我在部队干了一辈子,白给的啊?你真以为我老闵就没有一个舍得为我卖命的人了?”挑衅的声音中气十足,闵老头儿的样子,像是果真恨到了极点。
“扯淡!你要有人,能不知道我还活着?”
“那是因为你的保密工夫做得实在太好。连你爹和你媳妇儿都不知道,我能指望他会知道吗……?关于这一点儿,我还真佩服你枭子。你说说同在一个天蝎岛,在这次行动开始之前,有几个人知道你冷枭还他妈活着?!”
一句话说完,闵老头儿恨到极点,声音数次拔高儿,又吼又叫,声音大得坐在冷枭侧面的宝柒也能听得分明。
有人?要冷枭好看?!
宝柒脑子转动着,不停琢磨着闵老头儿话里的意思,目光睨着冷枭硬朗的下巴出着神儿。
突地,她脑子一阵激灵,一把抢下了冷枭手里的电话甩开,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跑。
“二叔,快,先出去——”
见到小女人突然凝重的表情,冷枭眸色暗了暗,不过却没有停下来,一边跟着跑一边沉声问,“怎么了?你发现啥了?”
宝柒没有来得及说话和解释,拉着男人的手劲忒大,兔子般的速度窜得极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俩刚刚跑到离洞口不足三米的地方,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儿便响彻了耳际。
轰——
轰隆隆——
爆炸声后,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了起来,石壁上受了震动而剥落的石块儿直往下飞溅,整条长长的梯形石阶走道也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上面摇摇欲坠。
更加可怕的是,爆炸的震源位置,正是两个人刚才坐的那个办公区域。
噼啪——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后,一个大大的石头块儿就在宝柒的注视下往冷枭身上砸了下来。
见状,宝柒顾不得自己的安全,刹时间,只有一种叫着条件反射的东西支配着她行动,她整个儿扑了过去……
接着,她的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腿,中招儿了!
好在她扑过去的力道极大,直接将冷枭给扑开了两三米。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瞬息万变的下一秒,她整个人已经被冷枭抱了起来,姿势极帅的腾空飞了出去。
轰隆隆,刚才站立的地方,成了石块儿置身场……
真可怕!一不小心就得丢掉小命儿。
冷枭将宝柒的脑袋捂在了自己怀里,又是几声石块的‘哧哧’挤压声儿后,石洞的大门被几块儿大石头给堵住了,爆炸块还在继续。
可想而知,下面埋了多少炸药?!
回望着那个已经成了一堆乱石的地方,宝柒后怕地抱紧了冷枭的胳膊,声儿都颤了,“二叔,真险……”
“不要探头。”
一把将从怀里冒出头来的她按下去,冷枭声音骤冷,移动了一下两个人的位置,将怀里的女人隔挡在了一处没有垮塌的石壁和自己之间,用身体为她挡住了飞溅下来的小石屑。
“宝柒,你怎么会想到那里有炸药?”
腿上的疼痛让宝柒呲了一下嘴,摇头,“我?哦,我不知道这里面有炸药啊?谁说我知道了?!”
“那,你拉着我跑?”冷枭目光淬着寒里,锋眉满是杀气。差点儿阴沟里翻了船,可想而知他的火气有多大。
靠在他的怀里,脊背抵着石壁,宝柒想了想,小声儿地分析了起来,“这个么,就是女人的重要性了,知道不?闵老头儿他斩钉截铁说他在部队里也有人,我马上就联想到了你手下的人里面,肯定有他的内鬼。接着我又想,你一个多月都呆在这个山洞里面,闵老头儿都敢给你下断言要让你好看,那为什么?最佳作案的场所,自然就在这里了。所以么,我觉得还是先跑出去为妙……”
“这个性别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男人都相信手底下的兄弟,可我是一个小心眼儿女人,就没有那信任度了……”
抿着冷唇,男人没有说话,目光凉了又凉。
一转头,他黑眸炯炯地望着在爆炸后完全变了型的山洞,在陆续往下坠落的石块儿声里,心里大概能猜测出七七八八了。
那个内鬼不知道他没死,炸药更不可能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期间埋下来的。仔细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早在他当初修建这个温泉山洞的时候,女儿入狱,侄子瘫痪的闵老头儿,就已经找人做好了手脚,只不过炸药一直没有机会引爆。
那么分析出来,当初负责这个山洞修建的人其实就那么几个。而现在又能在天蝎岛有机会引爆炸药的人……最多不会超过三个。
宝柒说得对。
他太大意了,太相信自己人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来,在他一只手带出来的天蝎战队里面,会有一个闵老头儿的人。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了吧?
不过,闵老头儿说得也对。
想他在部队里干了一辈子,几十年的经营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他自己的贴心人儿?
约摸两分钟之后,山洞里的爆炸余波终于停下来了。
冷枭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宝柒的脸上,见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心悬了起来,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有没有受伤?”
这个……
宝柒不太能确定伤势,刚刚被石头砸到的时候,不太痛,最大的感觉就是麻木了。稍一思索,她暗暗咬了一下牙,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爆炸过去了,两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这样的情况已经是万幸了,受点儿小伤对她现在的心态来说,真心不算大事儿。
劫后余生,人会更洒脱。
怜惜的抚着她,冷枭蹙紧了眉头,“傻丫头,下次不许那样扑过来了,知道吗?保护好自己就行。”
扯了扯嘴角,宝柒心虚的瞄他,“二叔,我说过了啊,我来天蝎岛,就是为了救你来的,保护你来的。”
捏捏她的脸,冷枭勾唇不语。
话又说回来,今儿要不是因为有了宝柒在,依着刚才那阵炸药的量和它们的威力,冷枭还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好好地离开这个山洞,说不定爆炸的时候就真的阵亡了。
“你不服气啊?”宝柒缩在他怀里,小声儿地咕哝着。
冷枭拢紧的眉峰微微松了开,轻微地叹一口气,“服!怎么敢对媳妇儿不服?”
“还学会贫了?”双手伸出来揽在男人的脖子上,宝柒皱着眉头,轻轻喘了一口气,“二叔,咱们怎么出去了?”
“不怕!”男人拦腰抱着她起身,就想往洞口方向查看情况。不料这么一碰触,就听到了她隐忍疼痛地‘嘶’声儿。
“宝柒,你受伤了?!”
“小事儿!”抽着气儿,宝柒觉得自己刘胡兰了。
眸色一沉,冷枭赶紧将她放在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蹲下身来查看她的情况,“这,还是这儿?”
“对对对,就那儿……”
低头吻吻她的额,冷枭脊背上窜出冷汗来,感觉比他自己受伤纠结了许多。手掌摸到她的腿上时,满手黏湿的液体让他惊了一下,再顾不得其它了,一把将她的裤腿儿撕开,露出被石头砸中了的伤口。
那个伤口,比宝柒想象中要严重了许多,不仅仅只是擦破了皮肉那么简单。在一大圈儿的淤青乌紫色里,正渗出一道道鲜血来。
“咝,轻点儿。”
“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痛麻木了,现在你一碰就遭了老罪了。”
心疼地看着她蹙起的小眉头,冷枭低沉的声调快要扭曲了,“忍着点儿,我给你包扎。”
“哦!”
查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说完他又放柔了声音,“没事的宝柒,不出五分钟,就会有人进来了……”
“哦!啊?!你这么有信心?”
男人冷眸扫向她,没有再吭声儿,飞快地直起身来就撕掉了自己身上的衬衣,再蹲身时,动作熟练地在她大腿的伤口上扎紧,又缠绕了好几圈儿,撕了几次衣服,才将血给止住了。
“痛就出声。”
呲牙咧嘴的看着他,宝柒的样子,像在笑,可笑容又有些变形。他哪儿会知道,她虽然身上在痛,心底却暖乎。
“二叔,我没事儿,你不要担心我。”
不矫情,不持宠生娇的姑娘是惹人爱的。男人怜惜地捏捏她的小脸儿,正待说话,下一不知却摸到她被冷汗给湿透的背脊。
磨着牙齿,他说话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还说没事儿,痛就咬我。”
吸一口气儿,宝柒喘息一下,为了不让他心里内疚难受,她耍起了小无赖,“嗤~过份了啊。那啥,我又不是你的小狗儿,我凭什么咬你,是吧?”
“犟!”
一个字说完,冷枭避开她腿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在自己大腿上坐好,抚着她的后背,“宝柒。”
“嗯?在呢,说!”
因了大腿上的伤势,宝柒觉得自个儿说话挺平静的,可是那嗓子眼儿里的声音,就不受控制地哆嗦。
“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你缺心眼?”
宝柒还以为他要说啥严肃的话题呢,压根儿没有想到会是一句走岔了的感谢话。斜歪着眼睛怒视着他,她恶狠狠瞪了几下,又叹着气,吸着鼻子,数落起他的罪过来。
“你才知道呀?失踪,死亡,追悼会……没良心的臭男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一个多月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宝柒极感伤的一段话,让男人顿时红了眼睛。
双臂紧紧收扰,他将她柔软的小身板儿靠在自个儿的胸前,越抱越紧,直到紧得再不留半丝缝儿。
“宝柒,我都知道。”
“知道还忍心折腾我?!瞒了我不说,你还瞒你老爹,你都不知道,老爷子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儿了……”虽然从刚才的爆炸事件上,宝柒更加确定了男人有不得己的苦衷,却还是忍不住小女人式的埋怨。
半眯着眼睛,冷枭低头,审视着她的脸。
“你和我爹,和好了?”
算和好了么?!宝柒心里怔了怔,略略一撇嘴,“差不多,算是和好了吧,反正我现在也不讨厌他了。”
搂紧了她的腰肢儿,冷大首长皱紧的眉头舒展开了,看着宝柒的时候,目光多了些笑意,几个字说得意味儿深长。
“好了,那就好。”
咦,他的话啥意思啊?
宝柒噘着嘴瞧着他,左右寻思了老半天儿,总算是琢磨出滋味儿了。
得,又被老狐狸算计了!
磨着小尖牙齿,她拉着男人的脖子猛地一使力,将他的脑袋拉低了下来,恶狠狠地瞠目怒叱。
“好你冷枭啊,敢情这个也是你装死的目的?”
冷枭目光闪动,噙上了笑意,却不答。
深呼吸,再吐气,宝柒狠狠捏他的后脖劲,心底总算豁然开朗了,“老狐狸,你可真阴啦,不仅算计N,算计曼陀罗,算计闵老头儿,还算计了我,算计了你老爹。”
扫她一眼,男人扬起唇角,使劲儿揉了揉她的脑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媳妇儿,总算不太笨。”
“冷枭,你个大混蛋,王八蛋——”
举起双手攥紧的拳头,宝柒双手粗暴地捶打在男人的肩膀上。
“傻丫头,疯癫了?”
低头噙住她的唇,冷枭将她的撒泼劲儿,彻底杜绝在了源头上。
嘴里‘唔唔’了好几下,宝柒使劲儿别开头来,怒斥的声音里夹带着几缕不着边儿的笑痕,“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这个男人的腹黑性,真真儿到了某种不要脸的程度了!
此话怎讲?!
上面她没有总结出来的内容,还有第五点。
其实一直以来,冷枭心里非常介意她和他老爹之间无法化解的矛盾。一面是老婆,一面是老爹,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会是一道破不了的难题。
厉害如冷枭也不例外,夹在中间的他,能怎么办?
因此,这个乍死的事情,不仅让他全歼了N残余还有曼陀罗大部,成全了上野寻,换回了闵行之,另外第五点就是他非常私人的目的了——利用自己的死亡来化解宝柒和冷老爷子之间的矛盾。
只有有他在,宝柒和冷老爷子之间的膈核就消除不了。哪怕就是有消除的一天,谁又能算出时间呢?或许一两年,或者一二十年,冷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他能不能等得起?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冷枭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件事情,算计了无数的人,确实算他狠。
“宝柒,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轻轻替小女人顺着气儿,冷枭搂着她的腰,脊背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声音满是歉意。
哼了哼,宝柒气儿没有消。
再说,虽然她不腹黑,多多少少也得学学腹黑吧?
于是乎,手指缓缓地抬了起来,她忍着疼痛,笑容灿烂地靠近了男人冷峻的脸庞,媚眼如丝,一眨不眨地盯紧了他,手指扼在他脖子上时,突然加重了力道一捏。
“老公——”
用着情人般昵喃的亲密语调,用着轻柔又甜蜜的声音,她手下的动作却阴狠得不行,“老公,你知不知道呀,我真的好想好想掐死你啊!啊啊啊!”
“反了你了?”
脖子僵硬着,冷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蛋儿,趁她不备反手圈了过去压下。不料刚一触上,宝柒就尖着嗓子喊了起来,“别别别,不要啊,我的伤口,痛。”
冷枭皱着眉头,身体一顿,立马直起身来,“没事吧?”
宝柒心里暗笑。
果然,还是这招儿好使!
“老公,你要再说一句你爱我,我伤口肯定不痛了。”
知道他不乐意说肉麻的话,可这会儿心气不平的宝柒同志,偏生就喜欢专挑他不开的那壶水。
冷枭沉默着抿紧了唇。
大约过了十来秒,他才闷闷出声儿,“你还是掐死我算了!”
额……?!
孺子不可教了!
就在冷枭掐定的五分钟范围之内,山洞口外面的战士,很快就将拦道的石块儿挪了开去,铁锤一阵敲打,洞口便敞亮了起来。
紧接着,呼啦一下,十来个穿作训服的战士涌了进来。
“首长,你俩没啥事儿吧?”
“首长,嫂子——吓死我了,***熊!”
“哎哟,万能的祖宗,你俩没事儿真太好了。”
在战士们七嘴八舌的担忧声里,冷枭抱了宝柒起来,迎着刚刚凿开的石门往外走时,调侃和轻松的笑脸便敛住了。一边儿往外走,他一边声音阴冷地传下命令。
“听着,将负责山洞温泉建造的人给老子……”
“报告首长——”小跑过来的晏不二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满头的大汗,他站直了身板儿汇报说:“负责内勤的王干事……在五分钟前,饮弹自尽了。”
“***!”
果然,有人干了这龌龊事儿!
低咒一句,男人冷色的双唇紧抿着,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整张俊朗的脸色都阴沉了下去。
“喂,二叔?!”在他怀里的宝柒,自然查觉到了他的神色。了解他被人背叛的难过,她寻思着就打趣了起来,“喂,你还没有背过我吧?要不要试一试?”
都说小孩子在成年后,一般都会幻想在爸爸背上的感觉。那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心性儿。
宝柒也有这样的小愿望。
不过这会儿更多的心理,是为了转移冷枭的注视力,不让他去想那个叛徒。因此,仗着自家的大腿受伤,她便不要脸地要求了起来。
男人眸色略沉,在她小脸儿上扫了一眼,就将她放了下来。然后他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吧!”
心里一暖,宝柒张开手臂,轻轻地趴在了他宽厚的背上,舒坦地勾起了他的脖子,“诶,感觉真不错。爸爸死了之后,就再没有人这么背过我了。”
孩子气的语气和动作,让冷枭不免失笑。
小女人清馨的气息在他耳朵根上流转,这样儿耳鬓厮磨的风月无边时,他难免地心猿意马了起来。大手搂住她尖翘的小臀往上托了托,手指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状若无意地在她某个微凹的小缝上往里一按。
“靠!”
看着走在前面的一队战士,宝柒的脸蛋儿噌的一红,偏头过去就咬他耳朵,“不要脸。”
冷枭皱着眉头看她,松开了手,“不小心的。”
“谁信啊?!”宝柒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明明就是故意的!”
“那,做了初一,得做十五吧?”
男人轻声戏谑,说话间手指更加用力地又按了按。在她浅浅的抽气儿声里,他心情颇好的笑了两声儿,迈开大步子往营区走。接着出口的话,即严肃又认真,好像他压根儿就没有干过那流氓的举动一般。
“一会儿,找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嗤~”
处理伤口绝对是一个小问题,打扫乌烟瘴气的战场残骸更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差不多二个小时左右,事情就搞掂了。
天蝎营房的办公室里,宝柒正看着冷枭处理后续事情,头顶上空就传来了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报告——!”
一道急促有力的声音后,晏不二进来了。
“讲!”冷枭盯着电脑屏幕,没有抬头。
晏不二声线儿不变,一五一十地汇报,“报告首长,曼陀罗送回来了闵行之。”
动作挺麻溜儿!
知道了上野寻还活着,而且成了冷枭的人质。闵老头儿的爆炸又显然失败了,如此一来,曼陀罗组织的人不敢担误怠慢,急巴巴地就将闵老头儿给送了回来。
撑着额头,冷枭目光微沉,“和他们换。”
宝柒懒懒地躺在椅子上,身体没有动弹……
想着上野寻的身份,想着他又一次‘虎口脱险’,回去了之后还得继续效忠他的天皇陛下,不免好笑。
不一会儿,直升机的轰鸣声儿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外面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咚咚咚……
“进来——!”
门推开了,接着,不知道打哪儿跑过圈儿的晏不二,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敬礼,“报告首长,上野寻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在临走之前,见见,见见……”晏不二的目光有些闪烁,支吾了好几下,在冷枭锐利的目光扫视下,才嘿嘿笑着将眼睛望向了宝柒,“上野寻他要见嫂子。”
眸色一暗,冷枭紧绷的脸侧了过来,冷眸注视着宝柒。
上野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宝柒抿着唇,回望冷枭没有说话。
冷枭一动不动,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波澜,更猜不出心里所想。沉默了几秒,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儿,冷着嗓子命令,“先把闵行之押下去。”
“是,那上野寻的事儿……?”
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冷枭宠溺地揽着宝柒的肩膀,“想不想见见他?”
啊哦,霸王龙转性了?懂得征求意见了。
神色凝重地迟疑了一会儿,宝柒才轻声儿问他,“二叔,你觉得上野寻会有什么话对我说?!”
瞥着她,冷枭没有说话。
宝柒视线探究地望过去,“二叔?!”
“嗯?”目光微微一眯,冷枭拍拍她的脑袋,“见见吧。”
太过大方必有诡异啊?!
宝柒盯着他的眼睛,蹙着眉头,轻笑,“你不吃醋了?”
冷睨着她的眼,男人冷声儿哼了哼,不置可否。
不过,明显没有吃醋的感觉嘛。丫的,又在玩什么把戏?
一时间,宝柒猜不透,拎不清,只能撇着嘴巴,不解地看着男人冷冽无波的俊脸。由着他将自己抱起来,大步往停机坪的方向走。
——
从营区到直升机停机坪,走路大约花十五分钟。
冷大首长显然不太急,抱着她慢吞吞地走过去,花了足足二十分钟。
宝柒看到那辆直升机了,它的螺旋桨掀起一层层的气浪,将地面上的树木吹得弯起了腰。
到了点儿,冷枭没有停留,紧抱着她就上了直升机。
机舱里,坐着的男人戴着大大的蛤蟆镜,不是曼陀罗组织的首脑上野寻,又是何人?
可瞧着他熟悉的轮廓,宝柒心里始终犯迷糊。
和方惟九,也太像了吧?!
上野寻的目光,斜斜扫视着冷枭怀里的女人,缓缓勾起了唇角来,露出邪魅又复杂的笑容,“冷大首长,合作愉快。”
“有事说。”
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冷枭收了收臂弯儿,将宝柒抱紧,占有性十足的动作,惹得上野寻绽开了笑容。抿着唇望着他俩,上野寻胳膊肘儿优雅地肘在了机舱的边沿,似乎就为了挑战冷枭的极限一般,说得十分认真。
“冷大首长,我想单独和宝柒谈谈,可以吗?”
危险的眸子一眯,冷枭脸色铁青,“不行!”
“呵,我又不会吃了她?!只不过拜托你稍稍回避一下罢了。就凭咱俩的合作关系,不能通融么?!”
低头看下宝柒,冷枭没有吭声儿。
宝柒知道他在征求她的意思。
想了想,她冲他点了一下头。
没有法儿,她正巧也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上野寻。
目光沉沉地盯着上野寻,冷枭放下了她,安置在机舱边上野寻准备好的软椅上,“我就在外面。”
“行。”宝柒坐下来,含笑挥手。
冷枭离开了。
机舱里,就除上她和上野寻两个人了。
宝柒挑眉,“说吧?有啥想说的?”
优雅地推了一下脸上的蛤蟆墨镜,上野寻露出半张英挺的俊脸来,声音却没有方惟九那么痞性。
“宝妹妹,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直视着寻少邪魅俊美的半边脸儿,宝柒的唇角往上一扬,声音清浅婉转,“既然我老公把我放在这里,那就证明他有绝对的把握你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又何况怕你?”
呵……
上野寻轻笑着,凝视她的眼神儿,又专注了几分。
“宝妹妹,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自信,阳光,不做作。”
“谢了。”宝柒嘴角抽了抽,挺江湖的昂着下巴,“你有啥正事儿,就直接说吧。”
勾一下唇,上野寻点了点头,蛤蟆镜遮掩下的脸没有太大弧度的动作,语气平淡得像对久不见面的老朋友聊天儿,“大概这次我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有件事我特别好奇。”
“说呗!”
“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
对于他的问题,宝柒始料未及。
目光掠过他无法窥到面色的脸,她顿了顿,笑容绽放了,“话说,我的答案,对你来说重要吗?”
挑了挑眉头,上野寻笑笑,“随便问问,你也别当真。我就是特好奇,你就按心里的想法说就行。”
抿一下嘴巴,宝柒不答,却反问,“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方惟九,还是上野寻?”
眉梢挑起,上野寻的墨镜再次往上推了一下,“很明显不是么?你看我跟他,哪点儿像?”
“我也很好奇,如果你不是方惟九,我很难想象他为什么会每次都那么准确的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他找私家侦探,也不太容易办倒吧?”
“呵……”浅眯着眸子,上野寻笑望她,掩藏在镜片儿下目光,怎么也看不穿,“你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这事儿说来很简单。在他受伤出国之前,压根儿他就不知道有我这个哥哥的存在,不过我却知道有他这个弟弟,知道他的一切。”
“然后呢?”
“然后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做为兄长,自然就帮他一把。”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把你的行踪让人用电邮的形式发给他。当然,一般都是在我需要他出现的时候。”
“再再然后呢?”
“再再然后……没有了。”
没有了?
脊背上倏地一凉,宝柒面色敛住了,“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好笑地耸了耸肩膀,上野寻摆开大长腿儿,“没有了的意思就是,他在泥石流的时候为了救你,差点儿嗝屁了,作为哥哥,我去见了他。身份曝光了,就不需要发邮件了,自然也就没有了。”
竟然是这样?
宝柒盯着他的眼睛,似信非信。
上野寻的神色十分坦然,不像在说谎。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宝柒再一次相信了,释然了,牵着唇笑笑,她玩笑说,“这么说起来,你们兄弟俩的感情还不错嘛。”
“是不错。”
捋一下头发,宝柒望向机舱外,片刻又转过头来,“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轮到我回答你的问题——怎么说呢,你在我的心里嘛,其实没有太大的印象。”
没印象,多毒的回答。
抿起唇角,上野寻面色的改变被镜面儿挡住了,沉默一会儿,他单色含糊地又问了一句,“难道说,你心里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宝柒蹙眉,干脆利落的反问。
“我绑架过你,利用过你,也伤害过你。”
“可你现在不也和冷枭合作了么?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咦,那句话是不是这么说来着?”
狠狠闭上了眼睛,上野寻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那宝妹妹,我可以这样理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心里,其实不恨上野寻?”
讶然于他的态度和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宝柒眉眼间浮出了笑意来,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不恨。”
“真的?!”上野寻眉头松开,身体激动的前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喂,干嘛啊你?”一把将手指抽了回来,宝柒再次望向机舱外面,想到冷枭还在等她,便没有聊性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上野寻勾了勾唇,微微收起空掉的手,放松了语气,“没有了。”
淡淡地看他一眼,宝柒抿笑着冲机舱外面的冷枭招了招手。
“上野先生,回见了……”
“回见。”
上野寻还是那副表情,不易辩,不易解,更看不分明。
告别了他,宝柒被冷枭抱下了直升机,一步一步远离了。
“二叔,那个上野寻,今儿怪怪的。”
“怎么怪了?”
“我也说不上来。”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宝柒思索着上野寻反常的问题和行为,又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冷枭听。
在她的叙述里,身后的直升机,螺旋桨再次转动了起来。
听着那轰鸣怕声音,宝柒没有回头,一直小声儿和冷枭说着话。突然,就在直升机的轰鸣声里,半空中骤然划过一道石破天惊的巨响。
轰——噼啪——
怎么了?!
宝柒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顿时惊呆了。
爆炸声是上野寻乘坐的直升机发出来的,爆炸声里,一团团黑雾浓烟升腾着笼罩了几乎半个天际,啮人般的黑色蘑菇云一朵一朵飘浮了起来。
捂着脸,宝柒吓住了,“二叔,上野寻他!?”
嘭——
又是一声儿爆炸,直升机在天际摇摇欲坠的晃动了几下,开始往下坠落了。
宝柒说不出话来,愣在冷枭的怀里,不知道上野寻究竟在唱哪一出戏。上次的爆炸是假死,那这次呢?!
“他死了么?”
冷枭面无表情地抱着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野寻自行点爆了直升机的疯狂行径,态度从容,表情平静,语气更是没有半点儿感情。
“他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难道真自杀了?
看着一片片坠落的飞机残骸,宝柒心里突然有些揪,“二叔,你说他这又是何必呢?完全没有理由啊。他现在回R本去,照常可以效忠他的天皇,你不都为他找到了足够的借口和理由了么……这么死,真的太悲壮了。”
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冷枭声音低了几分。
“我们回去,他们会清理现场。”
“哦……”
讷讷地着说着,宝柒不时回头,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儿在眼前消失,没有人可以当做不曾发生。因此,尽管宝柒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揽在冷枭脖子上的手臂,还是稍稍有些僵硬。
她真的想不通。
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上野寻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儿自爆身亡?自爆身亡前,为什么又要莫名其妙问她那些话。
她想不出来,冷枭也回答不了。
难道这事儿,真得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了?
——
翌日,天气晴好。
冷枭带着宝柒返回了京都。
宝柒腿上的伤口缝了两针,说起来不算大伤,但是在冷大首长的强烈要求和坚持下,她还是无奈地住进了让她心生恐惧的军总医院。
大概前一段日子过得实在太累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迷糊觉睡下去,就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才醒过来。
这觉睡的诡异,躺下去的时间阳光灿烂,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外面天儿已经黑了,还下起了小雨。
时光果然易转,一不小心又物是人非了。
将天蝎岛的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宝柒真心有一种恶梦醒过来了的感觉。思忖间,额头上落下的一只温暖的大手,陡然睁开了眼睛,她含笑轻唤。
“二叔……”
喊完了还意犹未尽,一把拽下他的手来,她语速极快,“二叔,你还活着,我还活着,真好。”
“睡傻了?”
“确实一下嘛,生命诚可贵。”
冷枭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额头,将病床摇了上来,坐在她身侧,大手理顺着她的头发,蛮认真地回答。
“对,宝柒,我还活着。”
活着……真好。
一觉醒来,好像生活又变好了?
嘟了嘟嘴唇,宝柒盯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不过,冷枭你个大混蛋,对了,我还没有原谅你啊!”
皱了皱眉,冷枭唇角牵起,“在天蝎岛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原谅了?”
有么?
宝柒斜睨着她。
那时候她是因为见到他太过开心了……
不行,太容易原谅,他指不定还有下一次呢。
一念至此,她打掉他的手,“我失忆了不行啊?我不记得原谅过你,只知道你骗了我。”
再次皱眉,冷枭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额头,又拿自己的脸颊去贴了贴,叹气道歉,“宝柒,对不起。”
“你,真认识到错误了?”
“嗯。”
宝柒叉腰,45度仰着小脸儿,瞧着他板正的俊朗脸庞,心里的火气又落下来了。一边儿暗骂着自个儿没出息,一边鄙视地瞥他,“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样儿,先考察你一段时间。从今天开始,不管什么事儿,你都必须老实告诉我,不许再瞒我。”
“好!”
“好个屁!”一挑眉,宝柒没好气儿的咕哝,“这句话咱俩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每次都同意,却从来不肯贯彻执行。”
见小女人置上气了,自知理亏的冷大首长服了软,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来贴在自个儿脸上,拍拍,“保证不会了,再有下次,你打我脸?”
“嗤~!谁爱打你脸?没劲!”
“打,必须打。”
睨着他严肃的表情,明知道他黑色冷幽默,宝柒还是忍不住失声儿笑了出来。
冷枭这个男人有多强势多霸道她心里明镜儿般了解。他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她若干年前追求他的时候想都没想过的结果。
因此,对于他的歉让,她能得理不饶人么?绝对不能啊。
而且打从领了结婚证儿到现在,这么多个日子下来,她多少也算总结了点儿婚姻文化。这两个人之间相处吧,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该示弱的时候就得示弱,该宽容就得宽容,揪着一件事儿不放手,只会两败俱伤。
心下一软,她‘噗哧’笑了。
两只手使劲儿在男人的脸上捏捏,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我压根儿就没有置气好不好?就是有点儿想不通。你说我这辈子总被你吃得死死的,搞得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吧,特亏。”
“谁说的?”
竖着眉头看着她,冷枭满脸严肃的板正着俊脸,“说来,你吃我的时候多吧?还有啊,你要是觉着总让我压着不舒坦,以后都换你在上面,不过你得有足够的体力才行。”
“我靠,大色胚!”
“呵,小流氓!”
宝柒呲牙咧嘴的扑上去。
冷枭刮着她的鼻头儿,由着她在怀里笑闹成一团儿。
“咳——咚咚,有人敲门儿了?!”
一声轻咳从病房门口传来,伴随着模拟敲门声的是马上就要做新郎倌的范大队长,还有戏谑的语言,“大色胚配小流氓,我看你俩天生一对儿。”
“铁子,你来了?”直起身来,冷枭正襟危坐地招呼,冷峻凌厉的表情像模像样儿,仿佛刚才那个男人压根儿就不是他。
“你就别装了啊枭子,哥们儿认识你都多少年了?”
跟着范铁一起走进病房的人,正是低眉顺眼不吭声儿的小井姑娘。两个人在病床边上坐下来,随便唠了唠,喜事将近的范铁就扯到了他的婚礼。将准备的情况说了说,他又问到了宝柒的伤情,四个人一堆儿,一种大团圆结局的喜气儿就氤氲开了。
只是,小井依旧那个样子,没有起色。
不是不喜,不是不乐,而是她压根儿就太懂结婚对女人的意义。
范铁和冷枭唠着,瞥了瞥小井,小声儿感叹,“枭子,有的时候吧,哥们儿总有一种……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犯罪感。”
冷枭知道他的心思,“瞎琢磨,这样挺好。”
笑着扬唇点头,范铁摸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到是没啥,就是觉着对不起她。还怕她突然清醒,发现竟然嫁给我了会后悔。”
冷冷扫过他,又瞥一眼小井,冷枭不答。
坐在病床上的宝柒,听着他俩的唠嗑,心里感慨着范铁的不容易,好心地拉过了小井的手来,问,“小井亲爱的,过去的事情,你还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吗?”
“想什么?!”小井疑惑地看着她,声音很轻。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七七……”小井语气有些迟疑,似乎没有弄懂她的意思,“小井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宝柒叹气。
见到她的脸色,小井又低下了头,小心地瞄了范铁一下,好像不乐意他听见一样,声音小得像蚊子在飞,“七七,你是不是也觉得,小井是一个傻子,配不上哥哥?”
心里一惊,宝柒蹙着眉头,“别听他们胡说!小井,你是不是又听谁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小井的头垂得更低了,“别人都这么说,小井是傻子吗?”
“别这么想,小井亲爱的,你要是傻子,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了。再说了,哪儿有你这么可爱的傻子,对不对?好好准备做你的新娘子吧,哥哥他可不能没有你,记住了啊。”
“哦!”
看着她忽闪忽亲的眼睛,宝柒突然惊觉,没有恢复记忆的小井也会感慨了,也学会对人藏心事儿了。
这到底好还是不好?
老实说她之前她有想过,小井要是醒过来恢复了以往的记忆,或许还不如现在这般幸福。可现在的她,好像不太幸福了呢?
哄小孩子般安慰地拍着她的手,宝柒话锋一转,又岔了开去,笑着说,“喂,亲爱的,我得告诉你啊。我的腿不行,你办婚礼的时候,我可帮不上你忙了哟?”
“哦。”
小井依旧轻轻点头,眼睛不着地儿的乱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井,刚才你说的话,不要去乱想?懂了吗?”
“哦。懂……”
乖乖点头,小井临和范铁离开病房,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宝柒还是敏感地查觉到了,失去记忆的她只是不懂事儿,并非真傻,她开始明白别人异样的眼光了。与此同时,心里那个叫着自尊的东西在慢慢复苏。而这个东西,之前就是她和范铁间最微妙的绊脚石,要总被在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难保它不会又发挥作用。
她想提醒范铁几句,可男女之间的事儿,外人能帮的实在太过有限了,姻缘不由人,冥冥天注定,由着他们去折腾吧。
——
出了军总医院,范铁揽着小井上了车,一路都在兴高采烈的说着他俩的婚礼,没有发现她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劲儿。
车到半道的时候,车窗外的雨点更加密集了起来,一声闷雷落下后,瓢泼大雨就‘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汽车挡风玻璃上,溅出无数水花来。
范铁紧握着方向盘,想着自己那档子事儿,“小井,今儿晚上不回四合院儿了啊,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四合院就是家呀。”小井反常地没有抬头看他,闷闷不乐地小声回答。
范铁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侧过头,他盯着她,“小井好久没陪哥哥了,哥哥是在想……”
“想,想什么?”
“咳!这个……”
瞥着她似懂非懂的小模样儿,范铁清着嗓子,觉着有点儿头大。这么一个单纯的傻姑娘,她哪里能知道男人久了不做那事儿,心里会想得慌!?
“咳,哥哥的意思就是说……今晚上你跟哥哥回家去住。明儿一早,哥哥再送你回四合院。”
“不要!”小井回答得极快,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范铁话里包含的意思,头越垂越低,“妈妈说了,结婚前要小井住家里,要不然会有人说闲话。”
说闲话?傻姑娘连说闲话都懂了?
意识到她今天情绪的反常,范铁揪心了。之前跟范铁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就像个小孩子般天真单纯,啥事儿也不懂,而范铁几乎更是密不透风地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而现在,为了结婚住回了四合院,怎么一个完全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就突然懂得了那些他原本不想让她知道的烦心事儿?
范铁心下懊恼,要早知道会这样儿,他就不该同意让她回去了,在哪儿结婚不都一样么?
紧握方向盘,他斟词酌句地劝导。
“小乖,永远不要去管别人会怎么说,就记住哥哥的话,四个字,关我屁事儿。”
“哦。”换以往,小井就笑了。可今儿,就单字儿回答。
心肝脾胃肾都纠结成一团了,范铁偏着脸继续教她,“小井你只要记得,哥哥爱你,妈妈爱你就行了,说你的那些人,都不是爱你的人。你甭搭理他们,懂吗?”
一直望着前方道路的小井终于转过头来了,嘴皮动了动,好半晌儿才又‘哦’了一声。
“小井,你要听哥哥的话吗?”
“听。”
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她的脑袋,范铁心里不是滋味儿,“那哥哥问你,小心思都装什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哥哥可不喜欢了啊?”
扁了扁嘴巴,小井又低下了头,“他们都说……小井是傻子,配不上哥哥。”
范铁微愣,“他们是谁?”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这话,小井有些委屈了,“他们就是他们。”
踌躇了两秒,范铁小心的试探,“四合院的邻居大妈们?”
轻轻点头,点完又摇头,小井补充,“还有大姐,大哥,大叔,大嫂。”
范铁看着他小女人可怜巴巴的小样子,手攥得更紧了,“不用管他们,等结了婚你就跟哥哥住在一起了,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顶用,你就当他们在放屁。”
“哦。”
还是乖乖地应答,可小井明显不开心了。
一路往四合院的方面,雷声,雨声越来越大了,一道闪电从天际滚过后,暴雨唏里哗拉地泼洒着京都城。
当范铁的黑色迈巴赫驶入四合院小巷子的时候,天儿已经完全黑尽了。那段路的灯光不太好,前面还有一辆汽车堵着狭窄的通道。没有办法,范铁只能在离小井家院门口约二十来米的地方停下了车。
“小井,在车上停着,我进屋给你拿伞来。”
“哦……”
“乖。”范铁拍拍她的脸,推开车门冲进了大雨里。
他离开的时候没那么大的雨,车上又没有伞,又害怕小井下车淋了雨。这么一来,他只能选择自己先做落汤鸡了。
一路小跑着,他的人刚走到院门口,在雨声掩盖下的身后,突然就响起几道重重窸窸窣窣的脚步踏雨声。声音很极,很快,换了别人或许听不见,但范铁这特种战斗机飞行员,其听力又岂是常人可比?
‘嗒嗒嗒’几道声响一入耳中,他猛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
几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铁棍,一把拉开了他停在巷口的车门,劈头盖脸对着汽车一顿狂砸,其中一个还将副驾位置的小井拉了出来。一声声尖锐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夹着小井害怕的惊恐声共同传来,蛰痛了范铁的心脏。
“小井——”
电光火石间,他大喊了一声往回冲。
然而,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根长铁棍刚好砸在了小井的后脑上。
“啊……”小井在尖叫。
“小井——”一甩脑袋,在水珠的飞溅里,范铁惊声怒叱着已经赶到,一把抱住受伤的小井,活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了男人的又一记棍击。接着抬腿儿踢飞一个男人,强忍着身体的剧痛,他将小井塞到了身后的车厢里。
“**的。”
“兄弟们,上……揍死丫挺的……”
三个雨衣男扑了上来,手持铁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砸。
几个回合下来,范铁想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有目的来的,功夫和身手都了得。
寻仇滋事儿?
谁与他和小井有仇?
一边紧张地思索,一边儿将小井护在身后,他赤手金拳与三个男人打斗了起来,突地一想,吼了一声儿,“小井,快报警。”话音刚落,就在他偏头顾及小井的当儿,一个男人猛地扑过来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见状,另外两个男人也趁势扑了上来,其中一个想拉开他身后的车厢。
三打一,又都是练家子,别人的手里还有持有武器。
一时半会儿,顾及着小井的范铁有些抓急。
坐在车厢里,受伤的小井愣愣地看着。
范铁一下撞开了冲向她的那人,一不小心脸上又挨了一记铁棍,他想想大声冲喊她,“小井,快下车,往家跑——”
小井摸着受伤的脑袋,还是愣愣发神。
“快跑呀,小井……”
范铁着急的拔高了声儿,他自己对付这三个男人没有问题,可人家手里有武器,棍棒不长眼睛,而且还不知道小井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狠狠皱着眉,小井微眯着眼睛,视线被雨水模糊了。
就在一个男人再次朝范铁砸下他手里的铁棒时,小井突然发疯般推开了车门,拼尽浑身的力道抱住那个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还顺势夺走了他的铁棍,往他身上砸去。
“打死你,打死你们……”
那男人愣了一下,竟被她得了手。
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傻子突然失心疯似的发了狂?!
形势急转直下——
结果对于范铁来说无疑是有利的。他以一对二,又没了小井的顾虑,不费什么力道就搞掂了另外的两个男人。
“哎哟……哎哟……不打了,不打了……”
一声又一声呻吟和哀嚎里,三个男人被他俩揍得弯下了腰。
然而,胡乱地挥舞着铁棒子,小井瞠大眼睛,张着嘴没有缓过劲儿来,样子狰狞得像是一只保护小猫的母猫,尖声叫喊着,手里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人。
“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打死!”
喊着,叫着,她身上被瓢泼的大雨给淋得湿透了,受伤的脑袋上,一股股的血水混着雨水从脸颊上滑下来,样子极为恐怖。
范铁心痛地抱住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儿了小井……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没事儿了啊,现在马上送你去医院。”
叮——
手里的铁棒落在了地上,小井落在男人的怀里,身上一下失力般瘫软了。
她仰起头来,看着男人高挺的鼻梁下,一股子混着雨水的鼻血,还有脸上的淤青,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微微地喘息着,目光直勾勾地,滑下了泪来。
“范铁……”
“没事了,乖,没事儿了啊……”紧紧搂着她,范铁小心翼翼地抚了一下她湿透的头发,正准备抱她上车,却在与她清澈的目光相撞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喜地捞紧了她,“小井,你……?”
她叫他什么?
他听清楚了,是范铁,不是哥哥。
——
外面的大动静惊醒了四合院里的人,年妈妈跑出来了,手里拿着雨伞却派不上用场,只能吃惊地望着大雨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有人报了警,警察也很快赶过来了,那几个袭击的男人被带走了。
很快,范铁将小井整个儿裹住塞到了车上,将她送到医院。
两个人都受伤了,伤势不严重,却都破了相。
小井的头部有一道5厘米在右的伤口,不算太严重却得剔头发缝针。范铁的脸上也是淤青一片,为小井挡的那几下,造成了他身体几次软组织挫伤。
如此一来,两个人又淤又肿的样子,瞧着也挺滑稽。
婚礼的前三天突然出事儿,不得己,婚礼只能推迟了。而那三个守在巷子里的男人不经事儿,在公安局里一审便什么事都交待了。他们本身不认识范铁和年小井,不过就是拿人的钱替人家办事儿。
能干这事儿的人还能有谁?——除了罗佳音,再没有别人了。
她被范铁在订婚宴上的当场毁婚,丢脸又失德的同样,也在她心里种下了仇恨的果子。看着虽风平浪静,可心里一直没能忘掉。眼看范铁和小井婚期在近,她再也消得了那口气了。
当然,她也没那么大胆儿真敢干出点杀人放火的大事儿来。无非想找几个人在他俩婚礼前揍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又能出气,还能让他们婚礼出办不成。
很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只不过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个故意伤害罪的罪名,她这辈子就背定了。
对于范铁的小井本人来说,收获比损失大得了。
警察让医生来验伤和做笔录的时候,范铁一直盯着小井。
对于警察的问题,她都能回答得明明白白,等警察例行公事地问完离开了之后,范铁心脏的煎熬结束了,坐到她的身边儿,伸手揽紧了她,“小井。”
头偏过头,挨在他的肩膀上,小井‘嗯’了一声。
沉默了好久,范铁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你,你都记起来了吗?”
双手抱着他的腰,小井头顶贴在他的下巴上,摇了摇头。
“哥哥……记什么?”
范铁顺着她的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他没有拆穿她,既然她不想说,他又何必去掀开呢?两个从静静搂抱着坐在一处,范铁迟疑了一下,商量说,“小乖,为了让你做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咱俩的婚礼得推迟了哦。”
小井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好。”
一个吻落在她的发顶,范铁掌心握拢,“乖。最好一直都这么乖,”
小井没有抬头,脑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默认了。
病房里的灯光暖黄又暧昧,范铁低下头,唇落在她的头顶,目光落在她身后映着温暖光线的窗户……
窗户上倒映着两个相拥的身影……
——
一寸光阴一寸金。
金没有见到,光阴却慢慢地溜走了。
一转眼,又过去了一周。
宝柒大腿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而那个天蝎岛决战的后续事情,也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从天蝎岛回来之后,冷枭的事情并在军内做了一个简单的通报。当然,没有人会去追究他的假死,只道是又唱了一出好戏。试想,他不废一兵一卒,以0伤亡的成绩,全歼N和曼陀大举来袭的恐怖份子二千,俘虏一千,这样的战绩多么辉煌?!不仅无过,功绩更是永久地写入了红刺的历史。而冷枭本人再次成为了全军津津乐道地不败战神,成为了一个传说。
随着决战天蝎岛事情的硝烟散去,那些与血腥和杀戮有关的东西,慢慢地也就离开了宝柒的视线……
冷枭回来了,一直缠绵病榻的冷老头子,身上的病立马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在知道了天蝎岛上的事情后,他对宝柒的态度空前的大好了起来,每一天都得亲自吩咐厨房给她炖补品养身体,补血,补肉,补心肝儿,恨不得把过去二十多年亏欠她的感情,一并给补回来。
就在第二天,老头子就去探视了在押等待制裁的闵老头儿。
两个人关在监室里足足三个小时,究竟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过出来的时候,冷老头子泪流满面。
就在同一天的深夜,闵老头儿畏罪自杀了。他留下了一封遗书,自称愧对祖国栽培,愧对人民信任,从此无脸见人,唯有自杀以谢罪。在他的遗书里,没有只言半语提及冷老头儿,更没有提及上次潜逃出境何人帮忙。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然而,宝柒的心里越来越不淡定了。
为什么?
之前冷枭就对她说过,等军演完了两个人就举行婚礼,一个她盼了许久的大婚,到现在风平浪静了,却再没有半点儿音讯了。
冷枭究竟咋想的?她不知道。
冷枭还准不准备举办婚礼了?她也不知道。
她想,或许他在等待她的腿伤彻底好起来吧?!
安慰着自己,一个月之后,她腿脚完全痊愈了。下地奔跑都没有半点儿问题。可是,冷枭照样儿没有半点儿表示,整天该干嘛干嘛,绝口不提婚礼。
宝柒心里的怨气快爆棚了,但基于女性同胞的自尊心,她没好意思主动向他提婚礼的事儿。毕竟两个人结婚证早扯了,孩子都有了,她要为了这事儿和冷枭闹别扭,多少有点小题大做。
于是她再次安慰自己,或许他最近忙吧?
忙!忙!忙!可他在忙什么?!
一天又一天,又一周滑过去了。
她始终没有等来冷枭的婚礼,却等来了姚望的电话。
开车前往两个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当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姚望已经抱着双臂笑容满面地站在那儿等着她了。
像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姚望的表情永远那么浅淡柔和,看着她的时候,那种饱满着的亲切感,总能让宝柒充满了见到亲人的愉悦。
挤了挤眼睛,宝柒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喂,今儿啥日子?怎么想到请我吃东西?”
姚望的头发比上次去津门时又短了一些,精短的寸发让他看上去特别的精神,目光轻柔地看着她,他勾着唇,稍稍有点儿出神。
略略一顿,宝柒晃了晃手,“喂,姚美人?想什么呢?”
久违的称呼,让姚望失笑不已,抬手随意地弹一下她的额头。
“呵呵……没啥。走吧,进去。”
“呵呵……好!”宝柒也笑。
两个人相对而坐,轻松自然的笑声,让两个人之间隔着的某种情绪很快消散了,姚望抬起眼皮儿看着她,“宝柒,这家店的伤心凉粉儿,纯正的锦城味儿……”
伤心凉粉,锦城的特色小吃。
宝柒爱吃,姚望也爱吃。
它有两个典故,一说是因为思念家乡才做的凉粉儿,一吃就因思乡而伤心。另有一说是这种凉粉儿的小米辣特别带劲儿,凡是吃了凉粉的人都会被辣得直掉眼泪儿,看着就像在伤心。
在他俩第一次吃伤心凉粉并讨论典故的时候,宝柒就为两种说法伤过神儿。
而今,姚望看着她面前盘子里红通通的小米辣,微笑着问,“你现在觉得呢,哪个典故比较恰当?”
辣得‘嘶’了一声儿,宝柒放下筷子,用面巾擦着嘴,“哇,真辣啊,好久没吃过这么劲道的伤心凉粉儿了。不过典故嘛,也只能是典故,其实到底是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伤心凉粉,好吃。”
宝柒的脸上,满是喜色。
“宝柒,我要出国了。”姚望突然小声儿说,说了又笑笑,“可能我没有办法参加你的婚礼了。”
出国?婚礼?
抬起头来,宝柒有些吃惊,“你要转业?”
要知道,军人是不能出国留学的,如果姚望要出国,除非他转业。可是做一名特种兵,做一名特种兵狙击手,不是他打小儿的愿望么?她怎么都不会忘掉,在鎏年村野蔷薇开遍的山顶上,拿着弹弓的姚望,大声说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特种兵狙击手的兴奋样儿。
“不,我是公派。”见她吃惊了,姚望又笑着追加了一句,“M国西点军校,公派进修。”
宝柒恍然大悟,面露喜色地拔高了声音,“不错啊,小子,恭喜你啊。”
这事真得恭喜。部队外派留学生到国外名校的进修,名额真是少得可怜,是多少军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儿。而且他有了这样的学习背景,等他从西点军校再回国的时候,未来的发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他做参谋长的亲爹……
抿着嘴一乐,宝柒愉快地拿筷子敲他的碗,“快吃吧,出了国,就吃不了伤心凉粉儿了。而且,以后啊,你想伤心都没得伤心了。前途一片大好,道路一片光明……牛!”
姚望笑笑,“但愿。”
拿着筷子,低下头,姚望挑起一块伤心凉粉,眼眶有些湿润。
从今往后,他不是没得伤心了,而是只剩伤心了。
小店儿外面的音乐声适时飘入,不知道哪首歌词或者旋律入了耳,吃着伤心凉粉儿,姚望眼角那滴泪滑落了下来。
视线模糊了一下,他赶紧拿着纸巾擦了擦,笑得十分开怀。
“这凉粉儿真辣!”
宝柒望着他,“辣吧?”
“嗯。很辣!”
浅笑着回答完,姚望扶了扶额头,看着她笑,“不行,我今儿还得再来一碗,一次吃个够。”
吸了一下鼻子,宝柒也笑。
现在,也只剩下了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推开了碗,一下趴在了桌子上,脑袋埋在臂弯里,控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姚望抬起手,目光在她头顶停顿了两秒,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宝柒,别哭。又不是永别。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个词,却也是他唯一能够牢牢抓住的词儿。
在爱情这座牢狱里,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被判了终身监禁。也早就失去了自我救赎的能力。他无法比冷枭更强大,也无法比冷枭更爱她,可是他却没有一秒钟停止过继续爱她。
宝柒抬起头来,眼角挂着眼泪,拉住了姚望的手。
“姚美人,到了西点,记得常来电话报平安,记得注意身体。”
姚望顿了一顿,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得灿烂,“一定。”
三天后,姚望飞走了,宝柒没有去送机。
——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冷枭进来的时候,宝柒正懒懒地靠在床头发愣。
摸摸她的额头,他问:“哪儿不舒服吗?”
剜了他一眼,宝柒强忍着想要问他为啥没有了婚礼的冲动,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能受了点儿风。”
“要不要找周益过来看看?”
“不用了,多大点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可能最近太累了。”
回避着他专注的眼神儿,宝柒眼睛闪烁地别开了。
一转眼,六月份已经过去了,他订制的婚纱也早就取回来了。可是,丫的,这位说过要给她一个盛大婚礼的男人,半点儿表示都没有。
“怎么不看我?”
余光瞟着男人冷峻的脸,宝柒眼睛游离着,“没啊!”
坐到床上去,冷枭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儿来,亲密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有心事就告诉我,嗯?”
“喂,你怎么这么啰嗦,我都说了没事儿。”
小妞儿撂出狠话去,嘴硬得不行,心里的别扭却越来越厉害。
老实说,都一把年龄的女人了,还为这点小事儿和自己过不去,不用别人鄙视,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压下不愉的心情。
“小脾气又来了,犯轴!”
“谁犯轴了?算了,懒得跟你说,你丫就是一个不能用人类的语言来沟通的男人。”她自己知道较上劲儿了,但就像更年期提前似的,忍不住就想去戳他。
冷枭没有生气,反倒勾着唇笑了。支着胳膊在她身侧,他目光烁烁地望着自己的小媳妇儿,轻松地笑着告诉她,“宝柒,为了庆祝今年的七一,部队要在天蝎岛搞一个小范围的军事对抗赛,特地邀请你去观摩。”
“不去,你们部队搞军事对抗,我去算什么。”宝柒赌上气儿了,推开他,背过身睡下去不再搭理。
“宝柒——”冷枭好脾气地将她背对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尖儿,“不去你会后悔的,百年难得一遇。”
百年难得一遇几个字儿,对宝柒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
自从她转业之后,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只有部队才有的激情和热血了。睨着面色轻松的冷枭,她心里软化了,可是骨头还硬着。
脑袋一摆,她拒绝了,“睡觉。”
“小丫头,你比咱儿子还能作!”
“谁作了?我宝柒是作的女人么?七一我有事儿,不能奉陪了。”
冷枭目光掠过她的脸,黑眸流过深邃的光芒,“你的事我替你推掉了。这个对抗赛很有意义,你必须参加。”
“又是必须?!”
小声儿咕哝着他的霸道,宝柒心里在暗喜。
因为,他的霸道就是她顺着下来的台阶。她可不是自愿去的,而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去瞧热闹的。
——
六月三十日,晴空万里。
宝柒带着三个孩子一条狗,跟着冷枭抵达了津门。
一家人住进了他俩的炮楼里,享受着夏日海滩上的飒飒的微风,和男人一人推着一个漂亮的童车,一个童车里放一个漂亮的宝宝,爱宝小朋友在后面屁颠屁颠地吐着舌头来回转圈儿,小雨点儿穿着好看的蕾丝公主裙,漂亮得像一个洋娃娃。
这幅温馨的画面,与她若干年前初到津门的幻想重合了。
阳光,海滩,微风,送暖……
两人,一人,还有一个孩子……那是她十八岁的美梦。
若说现在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幻想的一个孩子变成了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也就是说,她的幸福,变成了三倍。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心理很容易受到幸福的感染,走了一段路,宝柒的脑袋就被喜悦冲得有些晕眩了。张开双臂,放声笑着感慨。
“二叔,你说咱俩要每天都这样自由自在多好。”
冷枭脚步停下,黑眸深深看着她,“会的。”
吸了吸鼻子,宝柒靠近他,脑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美眸眯起来,声音软软的叹,“真是太美了!二叔,咱们拍个全家福?”
宝柒说干就干,没有带相机有什么关系,没有人拍照有什么关系?
她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一对儿情侣,将手机递给人家,“亲爱的,麻烦你替我们拍个全家福,你们也会幸福的哦?”
“OK!”
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了,举起了手机。
冷枭无奈地笑笑,眉宇间的冷冽和凌厉完全散开去,动作慵懒的抱着孩子,勾起了唇配合地揽住宝柒的肩膀。
两个大人,一人抱着一个儿子,小雨点儿带着小爱宝。
“注意了啊……”
“茄子——”
咔嚓!
手机里,留下了一个画面。
照片上面,宝柒举着胜利的手势,喊着茄子的唇语,冷枭的脸上表情依旧很少,不过幸福的笑容非常明显。他们怀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像极了冷枭,一个像极了宝柒。还有一个漂亮的小丫头,一条吐着长舌头的狗。
后来这张照片被冷枭扩大了,放在他们卧室的梳妆台上。
在照片的后面,写着一行冷枭的字迹——X年六月三十日,津门海滩,相识七年零八个月。
一天后,他这行字被一条横杠给删除了。
下面留下了宝柒的大字——错,相识二十四年零七个月。
……
时间的轮儿,终于转到了七月一日。
地点,被时间老人推移到了遭受过浩劫的天蝎岛。
一踏上岛上的土地,宝柒就惊呆了!这哪儿还有那天晚上受炮火洗礼过的样子?看得出来,经过二个月时间的修复,四季如春的天蝎岛又恢复了它往日的样子。
阳光很暖,没有血腥,岛上真在做对抗赛的准备。——一队穿沙漠迷彩作训服,一队穿丛林迷彩作训服,瞧着真像那么回事儿。
只不过,一到地儿,宝柒就失去了自由。
冷枭因为有任务先离开了,看得出来他比较重视对抗赛,亲自上阵去指挥了。就连冷老头子都过来参加了,三个孩子都被他差人过来带去玩了。而宝柒在江参谋的引领下,被困在了蓝军的临时指挥主帐篷里。
蓝军指挥官是谢铭诚,外面有大批的士兵把守着,说是为了对抗赛的规则,不许她走出去,就在指挥帐篷观摩等待即可。
这事诡异吧?
坐在那里瞧着屏幕,宝柒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一会儿,营房外面终于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对抗赛开始了。指挥主帐外面,一阵阵穿着整齐作训服,扛着微冲的特种兵战士列队准备出击了,一张张画着伪装油彩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看不清谁是谁。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谢铭诚板正着脸,“各就各位,准备将红军拒之门外。重复一下,行动代号:百合。时间:三十分钟。目标:确保人质安全。同志们,坚持三十分我们就胜利。”
人质?
一听到战斗命令,宝柒就觉得血液翻腾。可是人质在哪儿?对抗赛还抢什么人质?她听得一头雾水,困惑不已。
十分钟后——
指挥电台传来了声音,“报告谢队,前方侦察兵来报,红军目标抵达五公里外,推进速度很快,请求指示。”
“狙击手到位,寻找合适的狙击位,最好一举拿下红军首脑。”
“是!”
看来对抗很激烈啊,可冷枭哪儿去了?
宝柒坐立不安地看着指挥系统上移动的红圈儿,宝柒心有余悸。
十五分钟后——
指挥电台再次传来消息,“报告谢队,红军攻上来了。六个狙击位置被人伏击。”
“火力掩护,反守为攻。”
“是!”
一阵阵‘嗒嗒嗒’的枪炮声后,指挥系统上显示,蓝军战士的范围在逐步缩小,红军范围在扩大,一群群黑乌乌地压了上来,外面震声的吼叫声已经不需要系统来支持了。蓝军主帐差点儿被红军声势浩大的声音给震翻了。
嗒嗒嗒……
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对抗赛结束了。
很明显,谢铭诚‘坚持三十分算胜’的行动任务失败了。
轰轰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后,天空中响起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宝柒看着两军交汇,狐疑地走出了主帐,抬起头来,只见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机身上携带着的不是弹药,而是数不清的彩色汽球。
她讶然不已,突地,直升机的屁股上落下一条大大的红色帷幕。
大红的帷幕上写着竖行的大字儿。
“宝柒,请你今天嫁给我!”
捂着嘴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算惊喜么?
紧接着,更加惊喜的事儿来了——就在直升机红色帷幕垂下的瞬间,一片军绿色的帐篷就换了颜色,大红的喜气海洋里,一排写着“战地婚礼,百年好合”字样的条幅下,战士们疯了一样举起手里的枪支,从胸腔里呐喊着吼叫。
“嫂子,嫁给他!”
“嫂子,嫁给他!”
“……”
冷枭向她求婚?宝柒脑子昏乎了……
一个热气球携带着百年好合腾空而起,一排排彩色汽球被放飞天空,直升机上大量的玫瑰花瓣雨点般落下来,铺洒在红绿相间的军营里……
震慑了刹那,宝柒真回过了神来了。
原来冷枭不提结婚就为了惊喜,原来他拖到现在是因为他要在天蝎岛举行,而被遭受过洗劫的天蝎岛要花时间来修复。
战地婚礼的现场铺开了,投影仪在白色的幕布上将他俩的感情历程,一点一滴地播放了出来,甚至包括一些宝柒自己都记不得的细节都在回放。
现场震动了,战士们的掌声经久不息……
而一个个帐篷里,参加婚礼的客人鼓掌走了出来……
抱着孩子的冷老头子,邢烈火,卫燎,连翘,舒爽,小井,小结巴……等等,除了他们,涌上来的战士越来越多,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是鲜花,是掌声,整个天蝎岛都在为了这场战地婚礼欢腾。
原来,近两千名战斗人员参加的对抗赛,那是给冷大首长的考验。三十分钟类,如果他不能突破蓝军防线抢到新娘,他的婚礼就作废了。
同样,二千人也一起见证了这场声势盛大的婚礼。
宝柒笑着,笑着,泪水就掉下来了……
在一队穿着军装的伴郎簇拥下,新郎倌儿从中间走过来了。一身崭新的军装礼服笔挺地修饰着他英挺的身姿,金黄色的绶带将他衬得威风凛凛,军帽端端正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里捧着一束鲜嫩的捧花,两边儿的仪仗队吹着婚礼曲,一字儿地排开,让中间的他帅得一踏糊涂。
一步,两步,三步……
踩在大红的地毯上,他慢慢地走近了。
一个震撼世人的战地婚礼,以他独特的方式开始,场面疯狂又激烈的诉说着一定要白头偕老的誓言。
其实宝柒一直在笑,可泪珠子就不听使唤,喉咙更是哽咽着让她哭得像个傻子。
冷枭从她的脖子上取下红绳删着的戒指,套在了她的中指上,而他的手上,戴着同一款的钻戒。两个人的手扣在了一起,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老婆,去换衣服。”
昏昏沉沉的宝柒完全被人推着在走,进入了旁边的一个帐篷。帐篷里,一应婚庆的布置齐备了,衣架上的婚纱,化妆师,摄影师等等已经就位。
那套婚纱,正是掌心里的宝——
西班牙Victorio&Lo高级定制,100公尺的意大利塔夫绸,5200颗银色碎钻的点辍……晃花了她湿润的眼睛,
或者说,花的不是眼,而是心。
化好妆,备好装,等她走出帐篷的时候,冷枭正微笑着看她。
宝柒捧着花束,神色恍惚地走近,仰起头来,下意识地喊,“二叔?”
“嗯?”
“我怎么感觉在做梦啊?忒不真实了。”
“小傻样儿。”
冷枭揽住她的腰,紧接着又扣紧了她的手,低头侧脸,印上一个吻,许下一个承诺,“宝柒,我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宝柒埋在他的怀里,一边儿使劲儿微笑,一边儿吸着鼻子点头。
这一天的天蝎岛,无疑是最为旖旎的一天。
七月的天,不冷不热,晚风更不会凛冽刺骨。
日,晴好。
夜也一样晴好。在一轮皎洁的明月之下,整个天蝎主岛灯火通明,杀猪宰羊,人影憧憧,喜悦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夜空,战士们个个儿精神抖擞,一个个笑容灿烂。合唱,吃枣,摸手识人,各种游戏玩了一圈儿之后,在明白点辍的婚礼现场,宝柒借机开溜了。
新婚的晚上,不偷偷去山洞温泉泡澡不是浪费么?
战地婚礼,都是热血儿女,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宝柒溜出去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已经修复完毕的山洞温泉泡了一个小时的澡,才神色喜悦地在夜风拂动下返回了营区。
都到这个点儿了,营区里还一声人声鼎沸。
很显然,参加婚礼的人热情未减。
不过冷枭却不在那里。宝柒问了江参谋,又偷偷地退了出来,往待客的那个大帐篷走了过去。因为举行婚礼,参加婚礼的人员备增,营区外面搭建了许多的军用帐篷待客。
哨兵见到她过来,笑着敬礼,“嫂子好!”
宝柒愉快地回礼,“首长呢?”
“他在里面,刚有个客人,我过去通报一声儿。”
冲他‘嘘’了一下,宝柒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好的。”战士退开了。
抿着嘴唇,宝柒放轻了脚步,准备给冷枭一个出奇不意。她知道今儿晚上冷枭被人灌了不少的酒,可这会儿,他会来见谁呢?
杵在帐篷的外面,宝柒静静地站立着,从小小的透气窗往里望。喜庆的灯光笼罩着两个男人俊朗的脸。除了冷枭之外,还有一个男人。
他是方惟九。
真是的,方惟九这会儿来参加婚礼了?两个大男人偷偷搞什么秉烛夜谈?
宝柒咬着唇笑笑,准备来个意外切入打断他们。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撩帘的手僵在了半空。
“原来演一个人这么难,即使他是我的孪生弟弟。”
轰——
一瞬间,宝柒的脑袋炸开了,耳朵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说,当初方惟九在泥石流受伤送到医院,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说,作为他的孪生哥哥,他去了医院,第一次走入他的世界?
他说,方惟九在临终之前求他替他活下去,一定不要让她知道他死了,理由是他不想让她因此而内疚?
他又说,方惟九只想她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他还说……还说了好多……
宝柒已经听不到之后的一切了,脑子里关于方惟九的所有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那个时不时出现在面前,说一句‘嗨,小妞儿,又见面了’的男人,那个总是噙着痞笑不着正形儿,却总会在关键时候出现帮助她的男人,早就没有了么?
在泥石流发生的时候,他浑身浑和着汗水和泥浆,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还能轻松地耍着流氓咬她耳朵:“再动,搞硬了!”
在明知道自己受伤严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不紧不慢地开玩笑说,“咱仨都死了,还有两个美人儿给九爷陪葬,那得多乐呵啊!”
那样的他,那样的他。
原来早就已经阴阳两隔,物是人非。
有一种爱,不仅是敢于为了你舍弃生命,而且哪怕拼到最后一刻,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他在生命垂危之前,写下了不少的明信片儿……一张张交待清楚,呵,让我在每个节日都要给她寄一个。还求我千万要会模仿他的字迹,时不时要出现一下,让她知道他还活着。我今儿过来,就是要把他给你们准备的结婚贺礼送过来……。”
“为什么是替他?你不就是方惟九么?”
“呵,对,我现在是。”
“你若不是,谁又是呢?你不也为了取信于她,在背上生生擦入车玻璃,伪造疤痕?……为了取信于她,亲自导演直升机爆炸,切断了回曼陀罗的后路么?”
“你啊,真是个好对手。这样好,现在我就是方惟九了。”
“方总裁,恭喜你。”
“该我恭喜你吧,新郎倌。”
……又说了些什么?
两个男人在里面谈了好一会儿——
两个男人的神情在大红的喜色灯光下,都内敛而专注。
直到他俩握手,直到方惟九撩开帘子出来,宝柒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乍一见到宝柒站在外面,方惟九愣了不过一秒,又把手给揣进了裤兜儿里,闲适得散步一般走了过来,“嗨,小妞儿,新婚快乐。”
“多谢九爷!”别开脸抹了泪,宝柒回过头笑容灿烂如花。
眉头轻蹙一下,方惟九的眸底掠过一抹讶然,转瞬又恢复了自然的轻笑,“甭客气,行,我不打扰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了,先走了啊。”
迈着步子,他离去了。
宝柒转过身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笑声扬了出去。
“九爷,回见。”
男人脊背一僵,转过头来,唇角勾起,“回见。”
人走了,宝柒呆立着,双手绞紧。
不知道啥时候站在她身边儿的冷枭,抿着唇没有吭声儿。搔了搔她的脑袋,手上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而他英挺的身姿更加的桀骜与凌然。
“二叔,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宝柒眨巴一下眼睛,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新婚快乐!
宝柒,你一定要快乐!
因为有太多人都希望你快乐了,那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一直以来,她都在苦苦追寻上野寻和方惟九谁是谁……
而今看来——
真?不真!多少往事前赴后继,都赴了尘土……
假?不假!甭管春花科月,都将落入人间冢……
呵呵呵地直乐着,宝柒的笑容越发灿烂得不行了。突地,她双臂揽紧了冷枭的脖子,脑袋垂下去埋入他的胸口,肩膀抖动着,再没有抬起来的勇气。
“笑什么?”
“二叔,你说我笑起来漂亮么?”她不答,犹自问。
“很丑。”
“你真懂我。”
人的一生何其漫长,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一年的七月一日,全军上下都知道,有一个女人,她是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
她的名字叫宝柒。
——【全书完】,请妞们支持权少皇的故事【军品权色】,敬请先收藏——
------题外话------
敲下‘全书完’几个字,锦某的眼睛湿的,喉咙哽咽的。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平添了失落。
二叔和七七的故事完结了,但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请妞们支持锦的新坑——《军品权色》,权少皇的故事。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敬请先收藏,给我动力吧!
另外,大结局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如有不爽,敬请原谅!
呃,嘴突然笨了起来,不知道该说啥了。据说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爱我的妞猿粪啦,扑我怀里来吧。不再爱我的,嘿嘿……挥挥手,记得想念我哦。
鞠躬,再鞠躬!再一次感谢扶着锦走到今天的二妞们。
: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