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不定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而且他们一组的其余众人也拿这事打趣过文沫不止一次,此时便安安心心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选几颗菜丢进嘴里,一边看着桑俊耍宝,其中过程不再赘述,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继续回去讨论案情自是不提。
与此同时,在离涉水县不远的市区内,吴新然坐在派出所里,,捧着杯子的手一直抖啊抖,叫一旁陪着他的民警小王都害怕得盯着杯子,生怕下一秒就看到它从一块完整的玻璃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唉,这位主儿他可认识,前不久可刚刚报过一起假案,虽然当时态度很笃定,也不像是无理取闹,但是他们接了警该做的都做了,没有找到本该出现的小姐,俗话说抓贼抓赃,捉奸捉双,女人都没见到,说人家涉嫌嫖啊娼太牵强了吧。
这才不过几天功夫,他怎么还自己跑到派出所来了?真有事,人来也就来了,该说的事说清楚,该他们管的他们想办法帮着解决,不该他们管的他们也会好声好气地解释几句,端茶送客。吴新然只是刚一开始手脚并用以极不雅的姿势爬起来,被他搀扶着勉强坐到椅子上就开始发抖,到现在也没缓过来,问他什么都没反应,只嘴里不停地喃喃说道:“杀人了,杀人了......”问谁杀人了,不说话,问谁被杀了,还是不说话。
人命关天,哪怕知道这人不算很靠谱,但他吓得半死的样子却肯定不是装出来的,小王只得耐下心来陪着,时不时安慰几句,以期让他尽快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都黑了,小王饿得前心贴后背,又不能丢下吴新然一个人在这自己跑去吃饭,只得忍着胃里一阵阵生疼,靠喝水缓解缓解,做警察的,饮食不规律,十之**都有胃病,最禁不得饿。两人相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吴新然难受不难受小王不知道,他却熬得很难受,心里边不停腹诽,这家伙一会儿真有事也就罢了,要是还耍他玩,哼哼,别的没权力,行政拘留个几天还是能的,怎么也得出出气,刹住这货不停拿他们开涮的闸。
如此又过了两个小时,小王觉得自己胃里虽然装满了水,仍然火烧火燎的,这倒罢了,平常有个不按时吃饭或者吃不对付的时候也总疼,尚且还能忍,可是他这两个多小时灌了一壶水,想上厕所又要怎么忍?
派出所里夜间值班的一般两个人,他今天本不该值班,可是谁让他在吴新然进门时离得最近,顺手扶起来,第一接警人负责制啊,他也没办法半道再推给别人,且不知道为什么,吴新然似乎因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警察,对他有些信任,只要他离开坐的椅子,吴新然便会更不安一些,直到他再次坐回去,这种情况下,小王不可能到点下班就走,便跟今天值班的换了班,留了下来。除了他之外,另外一名值班人员是要在隔壁值班室守着电话的,以免有突发情况不能立即接听电话,错过出警时间。
小王平常就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但现在他憋得狠了,再不去厕所怕是要尿了裤子,面子算什么,他自己不可能再强撑,立即站起来想要去隔壁找同行来帮他先盯一会,自己去上个厕所,保证没两分钟说回来。
他起身的瞬间,吴新然终于还是摔了一直捧着的杯子,用双手一把拉住小王,似大梦初醒般惊恐地道:“死人了,杀人了。我看到的,不不不,不是看到的,是是知道了。”他说的话颠三倒四,总的来说就是有人死了,他似乎是看到了全过程,却因为刚从惊吓中回过神,语言表达能力还没上线,想说什么却总也说不到点子上。
小王此时都快哭了,他平坦的肚子已经明显突出,憋得相当辛苦,随时都有尿出来的可能,放水是必须立即就要进行的事,可是吴新然的力量不小,两只手跟钳子似的攥着他的手不松,无论他怎么说自己只是出去两分钟,马上就回来,吴新然根本听不进去,认死理一般。他憋得急,既然吴新然不松手,他就只能拖着一起去厕所了。好在对方这次倒没有再闹,乖乖跟着去。
许是外面夜晚的风太凉,醒神作用不错,再次回来,吴新然明显平静不少,既不再紧攥着小王的胳膊,也不再疯言疯语地大叫,只沉默了几分钟,便开始有条理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自上次吴新然报了警,与隔壁邻居戚茂闹得很不愉快,自己还摊上个报假警,扰乱社会秩序的嫌疑,天知道他一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啊,如果真的拘留个十天半个月,现在这份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也得保不住,后果大大的。他到底报没报假警,自己心知肚明,拍到的照片也让警察拿走了,那照片绝非ps伪造的,总不至于把没头没脑的罪名安在他头上吧?戚茂才不是东西呢,没道理真正有问题的人没事,他个热心市民反受处罚。
如此纠结一夜,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睡眼惺忪间,又被砸门声吵醒,等他带着起床气开了门,居然又看到戚茂那张欠扁的脸!
“你又想怎么样?”吴新然吼道,双手慢慢攥拳,大不了再干一架。
戚茂却没有想要再打架的意思,居然还挤出个很自然亲切的微笑,说的话也很客气:“吴大哥,那个,既然咱们两个在这里处不来,咱们不妨想个解决办法如何?”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摆明了上门来求和解的,吴新然又不是多不讲理的人,自然不可能还冷着一张脸不给台阶下,也客客气气把人请进家,两人坐定,开始商量解决方式,依吴新然来看,是希望戚茂收敛点,或者折腾的时间早一点,别总半夜吵他睡觉就好,但没想到,戚茂倒是个大方有钱的,他直接提出让吴新然搬走,他多交给房东的房租戚茂会帮忙要回来一些,另外再多给他一万块当精神损失费了。
吴新然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当初交给房东的房租总计一万二千块,自己住了几个月,就算半年好了,拿回六千块来应该挺容易吧,剩下的当赔给房东的损失,再加上戚茂答应给多他一万块的精神损失,合着几个月白住了不说,还能赚几千块,怎么算怎么都合适。嗨,还别说,这戚茂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嘛。
两人相谈甚欢,达成共识后吴新然客客气气送走了戚茂,美滋滋地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没几天,房东果然主动联系吴新然,退给他六千块钱,戚茂又拿来一万现金给他,他便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己的旅行箱头也不回地搬走了,戚茂当时还送他进了电梯,挥手送行。
他很快找到了新住处,虽然地方比以前还小,房子也旧,更是连厨房和卫生间都得公用,但是房租便宜不少,而且他特意试住一晚,嘿嘿,隔音还不错,便欢欢喜喜开始生活新篇章。住处换了顺心的,工作上更是劲头十足,一切都不要太美好。
他的欢乐,在昨天回家里被居委会大妈叫住,硬塞了张纸进来时便戛然而止了。吴新然以为不过是这些居委会大妈们发发传单挣几个外快贴补家用,刚想把这张看起来一点艺术气息都没有的白纸随手扔掉,低头瞥了一眼的功夫,就看到个女人头直勾勾盯着她,那模样甚是让他觉得眼熟,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这纸就再没扔出去,而是被他拿回了家。
等到家放下手里的包,又脱了鞋,舒舒服服倒在床上后,这张纸才被他随意拎起来,抹平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传单,而是一张由公安局发出来的协查通报,上面有七张年青女人的照片,其中几张看起来很怪异,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是最后一张。
他仍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女人。他的交际其实挺窄的。城市里讨生活,像他这种工资不高又得租房居住的,平时出去吃顿饭都得精打细算,除了必要的单位聚餐,他是能推就推,倒不是不想跟人交流,实在是钱包太瘪没有底气。所以他认识的女人,翻来覆去只有单位的那几个,至于路上跟谁擦肩而过,跟谁同乘一辆车,呵呵,除非长得极漂亮很吸引人眼球的,其他的基本上一扫而过,谁会没事关注个陌生人。大约这才是他多年单身的真相吧,他叹了口气。因为是第一次看协查通报,吴新然倒是很有耐心地把底下小字打出来的介绍都看了,说这几名死者是最近发现的无名尸,怀疑从事特殊服务业,如有人认识或能提供情报的,欢迎致电公安局专线。
被害了?做小姐啊?切,让这些女人不学好,像他这样的大好青年单身就是因为有些女人臭不要脸,有人对着好不行,非得用身子去挣脏钱,指不定等钱挣够了还得上岸洗白再找个老实人嫁了,哼,老实人怎么了?老实人挖你家祖坟了?活生生当接盘侠!吴新然心头火起,忍不住把这一类从事人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发誓自己就是宁可单身一辈子,也不找这种坏女人,当然,如果以后有经济实力了,去照顾她们生意就另当别论了。
他突然怔住,又去看刚才让他觉得很眼熟的女人的头像,回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了!
戚茂带回来的那个小姐!
被他偷拍了照片的女人!
原来她已经死了!
自己见过的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变成尸体这种事,吴新然还是第一次遇见,哪怕这个女人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但是总归是一条人命,最朴素的同情之情还是涌上了吴新然的心头。不过别人的悲欢离合他也只当个故事看看,同情过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草草煮了点面吃,他靠坐在桌头,摆好小坑桌,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却是一点效率也没有,脑海中晃来晃去都是那个女人。一会儿是她头像贴在协查通报上的样子,一会儿是她挽着戚茂不停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样子,一会儿又是警察到了戚茂家没找到人的场景,最后,居然还蹦出来个硕大的旅行箱!
他索性放下工作,开始慢慢回想,在跟戚茂做邻居的几个月里,他似乎总是能听到隔壁传来装修的动静,基本上都不会很久,声音虽刺耳,但忍忍也就过去了,只是那味道却不太好闻,像是什么肉类烧糊了,臭臭的,有点恶心,但也总是一阵阵的,不会太久,所以吴新然一直没往心里去过。再加上,不久之前,似乎有一次他正碰到戚茂出去,在家里闹过一场锯木头的动静,飘了几股臭味出来后,戚茂又拉着个旅行箱出去。
别怪吴新然想象力丰富,他原本就一直想当个作家来着,想象力丰富是必备技能,因此他越想越不对,这三样分开没什么不对,可是连起来,却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杀人后分尸搬运的过程!
戚茂一直在自己隔壁杀人吧,不然怎么解释那些夜半时分他听到的女人哭,仔细想想,从戚茂家走出去的女人,似乎比带回来的要少吧。
所谓疑人偷斧,他认定了戚茂有问题,便把从前生活中所有不对的细节都联系在一起,得出戚茂杀了人的结论,事实上,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单纯得因为后怕,才慌不择路地直接跑来派出所,只有这里,才让他感到安全。
因为他实在不敢想,如果那天戚茂进了他家,与他好商好量、客气礼貌地请他搬家时,如果他想争一口意气,断然拒绝,就是咬死了不搬,戚茂会不会对他下毒手,以除去这个可能会坏事的难缠的邻居。
毕竟,说到底,因为他的多事,可是让警察进过戚茂的家,且还把几张照片做为证据交给了警察,平时这照片还没什么,可一旦警方发现了死者,再想起来比对照片,证明戚茂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活着的人,这嫌疑却是很难洗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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