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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三房正院。
冯婉正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
耳听着卧溪打外头传来的话,她的神情也有些惊愕,把嘴里的瓜子吐在一边的帕子上,忙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回您的话,这是奴从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口中亲自打听出来的,虽然老太太让人瞒着,可在正院伺候她的几个丫鬟、婆子却都听到了,老太太可发了好一通脾气。”说完,卧溪便又轻声跟着一句:“这会二爷已遣了安泰去京兆衙门了,这事肯定是真的。”
见她言之凿凿得说道,冯婉心中自然也就信了,她从另一侧的夹子里取出一块新的帕子,细细擦着手,一双细柳眉轻轻挑了起来,语带嘲讽得说道:“可见是老天爷都看不惯这个小贱蹄子,想收了她。”
“可惜了,这小贱蹄子实在命大得很,这样都能没事。”
话说到这,她的嗓音还带了些遗憾。
这样的话,她能说,底下的人却不敢回,因此卧溪听人这般言语也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婉倒也不在意。
见她如此也只是挥了挥手,淡淡说道:“行了,你出去吧,让厨房把晚膳准备的好些,别整日清清淡淡没个味道,和他们说,我是被老太太罚了,可好歹也是府中的三夫人,等那小贱蹄子出了门,以后这府里谁当家可还不一定呢。”
“别如今瞧着人家得老太太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纵然她再得宠,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
卧溪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应了。
等给冯婉又福了一礼,便往外走去。
眼瞧着卧溪离去,冯婉也没动身,只是朝一侧伸手,道:“茶。”
说完。
她也没听到回声。
循目看去,便瞧见徐嬷嬷脸色苍白得站在一处,双眉紧皱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婉眼瞧着这幅模样,便皱了皱眉,收回手,又喊了她一声,见她终于回过神才没好气得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自打上回徐嬷嬷从家里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有时候就连一些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因为她是她的奶娘,又照顾她多年,冯婉早就发火了。
不过眼看着人鬓发霜白,冯婉还是咽了心底的这口气,自行取过茶盏用了一口,而后是与人说道:“好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下去歇息吧,倘若家里有事便告几日假回去看看。”
耳听着这话,徐嬷嬷心里感触颇深,夫人虽然脾气不好,可待她却不错。
她也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情绪不对,有心想同夫人说道几句“小心七姑娘”,可又念及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孙子还有当日七姑娘说得那番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七姑娘只是一个没及笈的小姑娘,这样大的姑娘,即便能耐再大,还能翻出天不成?她一个活了几十年的婆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连府里的这些阴私事,她也没少参与。
按理说,她根本就不用害怕七姑娘。
可她就是害怕。
那是一种打心底生出的惧意,说不出缘故也道不出缘由。
当日七姑娘从她口中得知夫人害死四少爷的事,至今过去也已经有段时日了,府中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徐嬷嬷心里却不觉得她会就此风平浪静的结束,以她对七姑娘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可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却不知道。
只是先前在听到七姑娘遇害的时候,徐嬷嬷也不知怎得,心里忍不住一跳,像是感知到什么要发生了似得。
见人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冯婉本就不算好的脾气又升了起来,她皱着眉,把手中的茶盏置在一侧,刚想通徐嬷嬷说道几句,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布帘被人打起,却是王珍匆匆忙忙得跑了进来。
眼看着素来自持端庄的王珍这幅神色匆匆的模样。
不拘是冯婉还是徐嬷嬷都忍不住愣了下,冯婉更是诧异问道:“珍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珍耳听着这话,却是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冯婉的怀里。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冯婉的胳膊,双目通红,声音也有些嘶哑得与人说道:“母亲,我完了。”
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在这屋中响起,让冯婉就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得。
她刚想开口发问,突然想起先前卧溪传来的话,原本还有些怔忡的脸色一变,搀扶着王珍胳膊的手也跟着一顿,好一会,她才低着头看着王珺,哑声问道:“你,难不成二房那个丫头出事,竟然同你有关?”
眼见母亲已经知晓。
王珍纵然再不想承认,却还是紧咬着贝齿点了头。
她的双手仍旧紧紧得握着冯婉,像是溺水的人握着最后一块浮木,颤声说道:“母亲,我该怎么办?若是让祖母知道,我就真得完了!”
耳听着王珍的话语。
冯婉却未曾言语,她怔怔得坐在椅子上,彻底变了脸色。
她的身形微僵,双目也变得呆滞起来,先前那个小贱蹄子出事的时候,她心里还高兴,觉得肯定是这个小贱蹄子在外头树敌太多,这才有人看不过眼,想趁机杀了她。可她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王珍做得,竟然是她的女儿买凶杀人?
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耳边王珍的哭泣声仍旧不止,而冯婉在经历短暂的怔楞之后,也终于回过了神。
她咬着牙垂着眸看着王珍,见她神色仓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抬眼朝侯在一侧的徐嬷嬷看去,眼见人也白着脸,便沉声说道:“你先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桩事绝对不能再有人知道了。
徐嬷嬷闻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她也不敢耽搁,忙点头应是。匆匆收拾自己的面容往外走去,只是临来要合上门的时候,眼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两人,不知怎得,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云淡风轻走到她的面前,用极近舒缓的语气逼问她消息的时候。
难道此事真得与七姑娘有关?
……
屋中。
冯婉见人合上门,便也顾不得王珍此时还在哭,伸手扳正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此事有关?”
这是从小到大头一回,冯婉对王珍发火。
王珍心里害怕,连带着被人扶住的身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看着母亲眼中那掩不住的戾色,她还是硬着头皮咬唇说道:“我知道母亲会受罚都是因为王七娘的缘故,是她害得母亲!”
起初的声音因为心里的害怕还有些轻。
可说到后头,或许是因为对王珺的愤怒,又或许是因为计划失败的羞恼,她的声音也提了起来,就连脸色也带着些狠厉:“若不是因为王七娘,您根本不会被祖母责罚,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我要她死!”
冯婉耳听着这一字一句,心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出事的时候,珍儿就来寻过她了,说是这事肯定是王七娘做得,是她设计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
也曾多次在珍儿的面前表达过自己对王七娘的恨意。
甚至还说过“要是那个小贱蹄子不在这个世上”就好了的话。
她是恨王珺,甚至恨不得她去死,可她没想过真得要杀了王珺。何况她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小丫头智多近妖,心思多得很,周慧那样厉害的女人都败在了那个小丫头的手里,更何况是他们了?
可偏偏,她的女儿竟然真得做出这样的事。
想着先前卧溪传来的那些话,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京兆衙门已经捉拿了那些黑衣人,要是让他们严刑拷问出来,那么……想到这,她的脸色苍白,握着王珍胳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她咬着牙,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是怎么寻到那些人的,可曾露过面?”
她的女儿,她是知道的。
那些外头下九流的人,她以前接触都没接触过,又怎么可能寻到这些人?
除非有人帮她?
只是是谁帮得她?她又可曾露过面?
只要没有露过面,那么只要把知道此事的人都杀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查到珍儿的头上。
王珍闻言,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她半仰着头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好一会才轻声回道:“我,我让玉露去找了舅舅。”
她的声音极其细弱,可冯婉却还是听了个分明。
扶住人的手一僵,脸色也唰得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她应该猜到的,以珍儿的本事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肯定是寻人帮了忙,而能帮她得自然只有她那个弟弟。
她那个弟弟虽然是个没本事的,可认识得人却有不少。
如今黑衣人被抓,只要逼问之下就能知道是冯荣遣人去做的,而她那个弟弟又是个贪生怕死的,难保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说出阿珍的事,以此来让王家大发慈悲……所有的力气消失殆尽,冯婉瘫软坐在椅子上,就连握着王珍的手也松了开来。
她生平还从来没有这样无力的时候。
就连上回在正院,被庾老夫人当众揭发偷拿公中银子的事,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力过。
王七娘是什么人?
不仅是正院那个老太婆的心头宝,更是王慎的嫡女,如今他们的心肝宝贝出了事,必定是要彻查的。
到那个时候。
别说冯家保不住,只怕珍儿也要遭难。
“母亲……”
王珍看着冯婉变幻莫测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口中是轻声说道:“母亲,您还好吗?”
她还好吗?
冯婉心里就好似有一口气吐不出来。
她垂眸朝半蹲在地上的王珍看去,眼看着这一张疼爱多年的面容,不知怎得,突然伸手狠狠地朝人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你这个糊涂东西!”
……
此时的京兆衙门。
秦渭这厢刚送走如晦,这还没吃上一口热茶,便又听到外头的人过来回话,说是“成国公身边的安护卫来了”。耳听着这话,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长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手上才握过来的茶盏重新搁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去。
身边的衙役见他苦着脸,便道:“大人若是不想见他们,就让小的出去吧。”
说完……
他又不以为意得跟着一句:“不过是些无品级的护卫,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必纡尊降贵去见人?”
耳听着这话,秦渭却是啐了一声,斥道:“你知道什么?他们两个虽然只是护卫,可你也不看看他们身后是什么势力?一个齐王,一个成国公,哪一个我得罪的起?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要是得罪了他们,日后可有我好果子吃?”
何况今日出事的,一个是齐王,一个是王家。
他既然受命调查此事,怎么着也得亲自去接见一回。
那衙役耳听着这句自然也不敢多言,忙喏喏应是,而秦渭跨出门槛看着侯在院子里的安泰,便也换了副面容笑着迎了过去:“安护卫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安泰耳听着这话,也没拿乔,朝人客客气气得拱手一礼,而后便道:“小的只是来替我家公爷传句话,便不进去叨扰大人了……”等这话说完,他是又跟着一句:“今日我家郡主遇害,虽说没受什么伤,可到底是受了惊吓。”
“何况这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一日没被捉拿,我们郡主的安危便一日没有保证。”
“所以此事还请秦大人费力些,早日查出来,也好让我家郡主早日安心。”
这一番话语,不卑不亢,倒是让秦渭听起来舒服许多,因此等人说完,他便也颇为客气得与人说道:“安护卫放心,本官一定会让人紧盯着,势必早点查出真凶。”
长乐郡主身份尊贵。
要是留着这样的隐患,日后再受伤,他这个少尹的位置也算是做到头了。
所以他比谁都紧张。
安泰闻言,便也未再多言,朝人拱手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而秦渭再送人离开后,自是又沉着脸让身边的衙门去嘱咐一句,就算严刑逼供也得早些把幕后主使的人吐出来,哪里想到,身边的衙役还没去回话,里头便有人过来回禀了:“大人,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