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漆黑的顶穹忽然绽开一片金色的烟花,绚烂耀眼.黑暗向着四面退却,一片灿烂扑面而来,仿佛正在拉开金色的帷幕。
白翌辰感到自己正在逐渐被金色光华所笼罩,带着阳光般的温暖。
他感到自己那寒冷了太久的心,正在缓缓解冻着,重新暖了起来。
苏晴晴的怀中,有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
白翌辰心念一动,小心的将那闪光的东西取了出来,竟是两个纹饰朴素的古金手镯。尽管表面粗糙的金色质感简直和黄铜近似,但是不时流动的华光,却比七彩的阳光还要绚烂。
“赵哥……谢谢你……”
眼睛被强光刺得很痛,白翌辰闭上眼睛,喃喃说着,泪顺着眼角不住淌下。
“活下来了……我们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他把那对儿镯套上双手,接着将苏晴晴抱紧得更紧,低垂下头去,脸颊贴着脸颊,竭力感受着这份愈加真实的感触。
这忽然而来的放松,令他感到胸腔疼得厉害,一种无法遏制的疼痛翻江倒海似的涌来。他不禁蜷起身,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战栗。
“已经熬过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
他急促的喘着气,安慰着自己。然而,他却听到胸腔正发出奇特的嘶鸣,他不禁低头看去,只见胸口赫然有着一个碗口般大小的空洞,伤口就像一团临近凋零的玫瑰花瓣,腐烂而卷曲着赤红的肉,鲜血已经凝固了。周围不稳定的气流从他的胸膛中肆无忌惮的穿梭着,伤口竟然像哨子般发出凄厉的蜂鸣。
“啊……”
白翌辰恐惧的捂上心口,仿佛这样那伤就会在下一秒消失了般。
难道一切还没有过去?晴晴分明没事了啊……难道,难道我会死?可,我已经坚持到这个地步了啊!
有东西正在顶着他的手心,湿糯腻滑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猛的将手从胸前撤开,接着,一个小小的蛇头竟从胸口的破洞中探了出来,那暗黑色的,布有血红**腾纹饰的小蛇,一双金色的眼睛直直盯向了他,血色的蛇信不住吐出。
“啊!”
白翌辰惊叫了一声。
此刻,一场真正恐怖的噩梦仿佛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世界中,众人的情况同样糟糕。
地府神力根本不是阴帅等级的冥神可以控制的,豹尾全力引导地府灵光,然而他的力量又确实承担不起,眼看着灵气嘶嘶作响着,浓稠如同牛奶般的气晕竟然有散开的趋势。
日游神还在和梦魇肉身纠缠,他不断将那些破碎的看不出原本形貌的肉身割开,然而每一次破坏,都令它们更加疯狂而快速的集结起来。
一般地府冥神的法术都与梦魇属性相同,以暴制暴只能拼个力量优势。只有个别阴帅的法术与之相克,或是能化解怨气,或是如日游神运用天照之气才能对梦魇造成致命的伤害。
然而此时,梦魇已经太过强大,虽然日游神可以克制它,却一时也无法彻底消灭。它这样没完没了的自我修复,也令日游神感到了棘手。
并不是每个阴帅都像黑白无常那么鸡贼,毕竟那俩厮勾魂为主,维护阳间恒定这种事情不过顺道卖个人情。如今人情卖了一半,见风头不对就立刻走人,只苦了他们这几个了。
“哼,既然决定请人帮忙还不找几个靠谱的!”
日游神狠狠骂道。
城隍无力还口,之所以请这几人,因为日游神是直属部下,豹尾和夜游神性格相仿,都是个仗义的性子;而黑白无常,却是最好说话容易贿赂的两个,本想借个便宜,没想到彻底赔光了一切。
“呵呵,似乎时间已经过去了哟。”
结境角落当中的杜然轻笑着,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城隍,你打算怎么办?本来你的职责是防备凶兽在阳间觉醒作恶,结果呢?反而是你的真身擅自在阳间出现,打破了恒定之气,这和凶兽现世人间有什么区别?你也配坐在地府神职位置,受地方百姓供奉尊敬么?”
“事已如此,我愿意接受地府一切惩罚……但是,别说什么受地方百姓供奉了,若阳间还有人记得我半点,我又怎么会因为在阳间行使力量不便,而出此下策,落得现在这个德行!”
城隍忽然厉声反驳道,他猛然将双手抵在身侧墙壁上,竭力挣动身体。周围金色的阵符竟颤抖起来,随着城隍身体离开墙壁而变得杂乱。
“再怎样,也不过是凡人布置的东西……老子为了凡间变成这样,既然时间过了,我又为什么要顾忌法力破坏恒定而继续被这破东西羞辱!”
他说着,周身的地府冥光渐渐亮起,而那些咒符以及火焰状金色灵气竟然渐渐弱了,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小火苗,怯懦的暗淡下去。
然而胸口的伤却不见丝毫有愈合的迹象,随着他每一分动作而不住涌出鲜血。
在落地的时候,城隍竟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豹尾慌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同时,笨拙的试图以地府冥光引到城隍身上。
“我牵连你们了……这,本该是我一个人应作的。”
城隍转过脸,对豹尾轻声说。他一贯保持迷人微笑的唇角,此刻只有鲜血不断流淌出来。
“大人,我去向十殿阎罗求救兵吧。”豹尾看不下去,提议道。
“不必麻烦了……”
城隍说,此刻他一双勾人的凤目,竟然沉淀了深深地绝望。
“我为阻止凶兽现世阳间,也算机关算尽了吧……如今落得这个地步,遮盖不住了……无论哪条罪过我都没有好结果,这样还不如最后一搏,或许……”
他顿了顿,惨笑道,“或许,我还能有机会再入轮回……托生到阳间去,荣华富贵也罢,平平常常也罢……总好过这数百年一成不变的无奈……”
“大人!”
城隍甩开豹尾的搀扶,接着引动地府冥灵,然而并非向外发散,而是收拢过来,逐渐裹挟着若干阴兵一同缩回地府大门。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豹尾惶恐的问道。
日游神却冷冷说:“怎么,您是要和这梦魇……连同腾根伯奇两只凶兽同归于尽不成?呵呵,您这是气糊涂了,慷慨赴死是小,破坏掉阳间恒定是大。您用这种办法一了百了,是脱了干系,让我们可怎么收场!”
“你们走吧,我将地府冥灵一起收回去,只用我自身内力相抗衡……会把对阳间的影响控制到最小,绝不会发生你想象的那种事。”
他淡然说着,将灵气尽数收回冥府大门当中。
“两位请走吧,我要闭合冥府之门了……夜游神伤势太重,请看在同僚之情上,多照顾他几分。”
一时间,日游神也不再讲话,他用长剑再度刺破一团凝聚起来的血块,随之扬起下巴,斗篷下一双金色眼眸幽幽望向城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杜然却微笑着说道。
城隍深深叹了口气,他直起身来,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双股剑捡起,随着青光在他手中散去,双股剑从新变回了那柄象牙精雕的笏板。
“请离开吧……”
他重复道。
日游神和豹尾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即为阴帅,就该履行职责,我要留下助您消灭梦魇和凶兽!”豹尾率先表态。
“您闭合就是,我本就是阳间巡察使,没必要这时候必须回到地府。”
随即,日游神也懒懒说道,他将血红的长剑一挺,回头望着城隍,“再说了,我既是您的下属,您出了事,我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城隍轻轻一笑,不再讲话。
背后地府大门缓缓关闭,随着冥光的彻底消失,原本震动缓和了几分的八卦幻境彻底崩塌了。
随着一系列的嘣响,砖墙开裂,随即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坠下,和血肉裹在一起,变成尘埃。当烟雾渐渐散去,一切恢复平定的时候,众人却只站在一个几平方米的圆形地下室中,头顶上隐约透出粼粼波光,就像身至于水下。
周围墙壁上,用红色染料粗糙的画着八卦图形,正中地板有一个阴阳图。城隍、日游神和豹尾大帅,还有那只牛犊般的犬灵就站在阴鱼图案之上,呈现出半透明状,通体发散着幽幽青光。
阳鱼眼上,却放着一个青铜罗盘,正在兀自刷刷转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杜然却和昏迷的墨重九站在艮爻前面,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切。
“唉,看看你们这些大神……怎么把我家折腾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赵纹古正抱着白翌辰蹲坐在兑爻前面。他年轻依旧,虽然嘴角有血痕,但看起来气色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之前地府冥气的影响。右手臂似乎依然不太灵活,但是断骨却不知何时已经接好了。
“我家八卦幻境被毁,地下室原貌就是这样,很让各位失望吧?”
赵纹古苦笑说,而他怀中的白翌辰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没有任何动作,只紧闭着双眼,皮肤呈现出尸体般的暗淡色调。
“老人家,我对不起您除魔道一派……”
城隍却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今日,我便来赎罪……只是之后的事情,还望您再费心些……”
不容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忽然将笏板插入到心口破洞处,竖向一划。只看到一团鲜血从他的胸前迸射而出,四处喷溅着,如同一场突如而来的雨。
明明他们都是魂灵般的青色,但城隍的血却是红色的,在幽暗阴冷的地下,衬着青色的肉体和背景,愈加刺目,甚至可以看到温热的白气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