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儿自小到大,女人不知轻薄过多少,打骂自然也受下甚多,但从不曾伤得如此之重。他脸上虽无怒色,但凭其睚眦必报的促狭性格,心中又岂能不恼恨?
想着便拼掉性命也要报这一剑之仇。暗自咬牙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眼睛窥着在旁瞧他的银若雪,待将伤口包好,猛地抬蜷在身侧的左脚向她拄在身前的长剑上踹去。
银若雪正为童牛儿对自己如此痴迷而得意,猝不及防,长剑脱手飞出,身体失衡,惊叫着向前扑倒。
正想站起,童牛儿已长身扑上,张开双臂将她抱个满怀,二人齐齐摔倒在寸厚的线毯上。
银若雪自然不甘,欲待挣扎,无奈双手尽被拢在童牛儿的臂弯里,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正要呼救,童牛儿张嘴将她双唇咬入口中。他用力甚大,疼得银若雪险些掉下泪来。
二人在地上滚了两滚。
银若雪武功虽然高强,但二人相距如此之近,双手被圈在童牛儿的臂弯里,什么招式也使不出;力气又不如童牛儿大,只能甘受他欺,毫无办法,终被童牛儿压在身下。
二人对峙着相互瞪视,如猫瞅老鼠,各有心思。
银若雪毕竟是净身处子,从不曾受人如此轻薄。如今身体被童牛儿紧紧抱在怀中,嘴儿被他狠狠咬着,童牛儿赤裸身体上的滚烫体热夹着男儿气息阵阵袭来,令她头晕目眩,不能自持。
僵硬身体慢慢变得柔软,紧抿的嘴儿也一点点张开,叫童牛儿有了可乘之机。
银若雪直被吻到快要窒息,才拼力将童牛儿推开,然后一跃窜出。
童牛儿暗叫不好,正要拦时,却晚了,银若雪已将雪亮长剑抓入手中,反臂抵在他颈下。
童牛儿却不惊慌,闭目而待。
银若雪将剑向下略压,道:“怎不求我?”
童牛儿心中暗想:求你何用?若不想杀,不求也饶了;若想杀,求了也是白搭。
是以只淡淡一笑,嘴硬道:“能香到五将军的嘴儿,虽百死也无遗憾。五将军不必怜惜,尽请杀之。”
银若雪听着有气,将剑又向下压一分,咬牙道:“欺我不舍杀你么?”
这一句她已说了第二遍,令童牛儿心中好笑。寻思:若舍得何须多问?若不舍得问也多余。也不言语,咬牙闭目等待。
银若雪原想听他说几句软语,给自己个台阶下,好将他饶过。奈何童牛儿是铁打的心肠,硬撑到底,令银若雪进退两难,好不甘心。同时也对童牛儿轻生就死的凛然性格甚觉佩服,不禁对他另加青眼相看。
犹豫片刻,慢慢收回长剑,低叹一声。正要起身,不防童牛儿却倏然使力向前一扑,重又将银若雪压入身下,再次向她唇上吻来。
银若雪原本对童牛儿甚有好感,只是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如天上地下,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但情这一物最难自已,银若雪今日受童牛儿轻薄一番,已被逗弄得萌出三分春心。此时忽又被抱,心如鹿撞,连气也喘不均匀,将右手中的长剑举了一举,终又放下,只用左手无力地在童牛儿背上拍打。
童牛儿经过这两次折腾,使力甚大,叫胸前伤口出血甚多,已将包束的纱衣襟角濡湿。
银若雪扶他起来躺在自己的床上,将脏污的纱衣襟角解去,拿了沾湿的丝巾仔细将血污擦拭干净,敷上大内秘制的金疮药,重新将伤口包束整齐。
然后坐在床边,垂下眼光噘嘴不语。
童牛儿伸手揽她,银若雪借势半伏在他胸前,耸动双肩轻声呜咽起来。
童牛儿抚着她泪水濡湿的脸颊道:“怎地要哭?”
银若雪却不回答,半晌后慢慢直了身子,手抹泪水,忽然噗嗤一笑,道:“以后你若再敢轻薄人家,人家就——就——”将手在童牛儿胸上拍着,却想不出就要怎样。
少女情怀本如三月阳春,阴晴不定,寒暖无期。
银若雪虽长在官宦大户之家,但自幼少人疼惜,心中冷清寂寞。如今忽得童牛儿关切爱恋,自然满怀喜悦。
可又悄悄苦恼,因她知这童牛儿万不是自己可寄以终生的良人。二人身份相差太大,养父雷怒海那里必不答应不说,便是他这幅市井泼皮般的无赖相看着就叫人着恼,与自己千想万幻的那个人儿相去甚远。
童牛儿以前所识尽是风尘女子。相好不过一夜,早起舍下半两金银便了断关系,从不曾动过真情。如今春香院中有个赛天仙与他情意相投,此时又多个银若雪相伴在侧,令童牛儿心中好不得意。
但银若雪是洁如冰雪的处子,与赛天仙大不相同。童牛儿虽知不该玷污她,无奈自己大祸当头,正要她帮忙抵挡。若不与她搭上关系,叫她在意自己,自己这条烂命怕就不保。
另外银若雪美若天仙,也令童牛儿情难自已。
见她对自己似也疼惜,暗暗欢喜,道:“从今而后,我自会好好待你。便为你上刀山、入火海也不会皱皱眉头。”
银若雪轻叹一声,道:“人家的嘴儿都被你香过了,你若不好好待人家,可叫我——叫我怎么好——”慢慢垂头,又轻声抽泣起来。
童牛儿见她变得如此柔弱,全不似以前模样,心中大乐,拉过又要轻薄。
银若雪一掌将他推开嗔道:“再休想了。”起身出屋而去。童牛儿眼望她婷婷背影,暗哼一声,道:“早晚叫你识我的厉害。”
雷怒海得方威报讯,知有十几名无极营的锦衣卫无端丧命在天字牢营里,恼得拍案。
但他心思缜密,想了片刻,已觉此事必不简单。
童牛儿只是个大头兵丁出身,纵然以前混得开阔,也不过是个市井无赖,怎敢做下如此大胆杵逆之事?
后面定有人策划指使,叫他依靠,他才敢这般妄为。
如此一想,雷怒海的心中不禁泛起隐忧。遣走方威后,左思右想,唤来银若雪,命她派人暗中查访童牛儿,看他都与什么人来往。
其实锦衣卫最初原是只限在红椒泥涂抹的宫墙内行走的内廷禁军,成立于洪武年间,由明太祖朱元璋亲设,负责皇帝出入仪仗和护卫皇廷安全。
但不久即扩大权限,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实际上几乎无所不为,尤其一招厉害,就是专理“诏狱”。
所谓‘诏狱’原是关押皇帝亲审亲办罪犯的监狱,但实际的操纵权利从一开始就在一班阉儿宵小手里掌握,成为他们整治仇家、陷害良善的工具。
史书上说朝野臣民‘一入狱门,十九便无生还之理’,因此又被暗称为‘冤窖’。锦衣卫在诏狱中恣意逼供,滥用酷刑,致人死命,铸成无数冤案,招来天下的怨声载道。
朱元璋见有碍统治,无奈遂罢除诏狱。
但永乐年间,用蛮霸手段当上皇帝的朱棣为镇压反对他的臣工外戚,又恢复了诏狱。并明令‘诏狱所定之罪,刑部、大理寺都无权更改’,实际就等于‘一言拟死,万劫不复’。
但朱棣想是儿时受欺受得多了,心中甚少安全感,以为只有锦衣卫如此还不够凶狠。为加强对百官百姓的统治,特从锦衣卫中专司侦察的缇骑里选出狡诈阴邪之人组成一个特务机构,即东厂,设于北京东安门内,是有此名。
东厂初设时,职责是专门辑防‘谋逆妖言,大奸大恶’。朱棣怕外臣“徇情舞弊,不能直达圣意”,特命亲随太监提领。从此太监专管东厂成为明代特设制度。
到宪宗时,这帝儿唯恐天下不够乱,又于成化十三年在北京旧灰厂内别设西厂。
西厂除监管百官和锦衣卫外,若掌管太监与皇帝的关系亲近,还一并过问东厂事宜,监视东厂动向,形成内杠之势。两股文字不识(明太祖朱元璋为使宦官不能干预朝政,曾严令太监不得读书识字)、事理不明、善恶不辨的宦官势力从此为恶朝野,绞杀苍生,颠覆天下,荼毒之甚堪比水火。
但到此还不算完。
至武宗正德时,大太监刘瑾与其他七名宦官勾结成奸,号称‘八虎’,分别掌管团营、东、西厂。可刘瑾唯恐另七只被阉过的宦虎不为其所用,又另设内行厂,并亲自掌管,将东、西两厂置于侦伺之下,为害更加酷烈。
这三厂不但上治朝野官宦,而且下辖黎民百姓。便妄出一言,若叫厂卫听去,也会被冤下狱,惹得酷刑加身,死生无望。
如有大把银钱疏通打点,或有还阳的可能;否则只有苦死牢中,别无二求。
当时官员百姓只要听到厂卫之名,无不心惊胆颤,冷汗湿衣,直比听到黑白无常前来索命还要惧之。
因无常挥索,只是一死罢了;但若落入厂卫之手,又另添活罪却实在难熬。
(以上所述均为史载之实。但本文为求结构故事方便,将诸多曲折隐去不提。希望诸看官不要沙里寻金,对号入座,放过洒家则个才好。在此一并礼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