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诗是罗德兰东侧商业区中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和其他同行相比,它那还算干净的环境和不太落俗的装潢更多地受到了骑士们的青睐。而除了口感醇厚的红酒外,剑之诗最为著名的就是一种被称作‘双刃’的鸡尾酒,由上等的龙舌兰和威士忌调配而成。‘双刃’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绝大多数对饮这种酒的人最后都双双醉倒了。但即便如此坊间还是一直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想在酒桌上喝翻一个人,那么‘双刃’将是你首选的武器。
只是并非每一场战斗都有对手。
“一杯双刃。”一个喝空的高脚杯被推上了吧台,杯底残留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先生,您已经喝了两杯了。”吧台里的调酒师好心地提醒道。
“一杯双刃!”坐在对面的奈科斯没有抬头,而是加重了语气说道,声音因为醉意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调酒师微微叹了口气,拧开手中的调酒器,酒液冲击着金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
盛满金黄色液体的酒杯被放在了奈科斯面前,他抬起头,缓缓地伸出手捏住细长的杯脚将杯口送到嘴边,辛辣的双刃顺着喉咙流入了胃中,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才三杯,已经不行了么?
自嘲地笑了笑,虽说双刃是不折不扣的烈酒,但是对于一个淬炼过肉体的战士来说,三杯只能算是热身而已。奈科斯明白,真正被酒精影响的并不是身体,而是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他渴望着喝醉。
以此逃离这个被兄长光环所笼罩的现实世界。
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奈科斯微微侧过身子,一张熟悉的脸庞进入了视线中,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身旁是一名穿着法袍的中年法师,身后则跟着一群体格健壮的大汉,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休斯手下治安组中的人物了。
原来光之剑也会来这种地方消遣,奈科斯想道,却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虽然休斯是他的武技教官,但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何况和这种耀眼的人待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分钟都会让他感到浑身不适。
休斯和他的同伴们经过的时候,前者的视线似乎扫过了他,但脚步却并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径直越过了吧台,在角落的一个圆桌前坐了下来。深红色的帘幕被拉上,仿佛将狭小的空间隔成了两个世界。
那一头,是成功者的世界。
把喝空的杯子推上吧台,奈科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杯双刃。”
没有回应,奈科斯带着些许怒气抬起头,却是一张英俊的能让所有雄性嫉妒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去而复返的休斯。
“靠喝酒发泄心中郁结是佣兵才做的事,骑士的武器里没有酒,只有剑。”休斯沉着声音缓缓说道,随即微微挑了挑眉毛,表情突然变的生动起来,“不过我不是菲丽斯教官,所以不会这样劝你。”他转过头看着调酒师,“两杯双刃。”
盛着金黄色液体的玻璃杯在灯光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奈科斯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仰头一饮而尽,而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睁着视线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休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休斯会撇下那些同行者来找自己,但他知道休斯一定有什么话要说。…,
“有雷克顿那样的兄长,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吧。”休斯轻轻地说道,却让对座的奈科斯瞪圆了双眼。
“你怎么……”
“你听说过‘双刃’这个名字的由来吧?”休斯没有理会奈科斯揉成一团的表情,突然转移了话题。
“嗯。”奈科斯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关于双刃的这句话。”休斯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奈科斯的双眼说道,“‘对饮千杯少,独酌半盏多。’既然你已经有了对手,有了不甘,有了剑。到底还缺什么呢?”
“你是第五治安组新招的组员没错吧?今天喝个痛快,明天的巡逻就不用参加了,后天直接找我报到。”休斯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液,将空空的玻璃杯放在了奈科斯面前,“有这样一个兄长,说不定也是一种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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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兰议事厅。
“我下午和休斯谈过,那件事就交给他负责了。”空旷的大厅中,派格南看着坐在桌前的艾泽拉尔院长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可是越权。”艾泽拉尔抚了抚白色的胡须笑了一声说道,“要是被菲丽斯那个小丫头知道了肯定会来闹事的。”
“这件事乔拉会协助他,不会让菲丽斯知道的。”派格南似乎没有注意到艾泽拉尔用的是玩笑的口吻,依旧是一脸严肃地答道,“我所担心的是这个方法本身是不是会真的有用,如果术士的血脉靠战斗就能觉醒的话,未免也太简单了一点。”
轻轻地摇了摇头,艾泽拉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是不会出此下策的。但我们对于碎梦的了解太少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老院长叹了口气,摘下了单片镜说道,“罗德兰所传承的魔法可以说是最为系统和全面的,但如果即便如此也无法解读碎梦的话,也只能寄希望于冰雪神殿或者卡珊卓拉的偏方可以起作用了,不过碎梦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把碎梦的秘密暴露给这些已经逐渐远离了魔法本源的人。”
“对了,凡诺那边有消息么?”
“还没有,叶月的血脉和一般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之处。”艾泽拉尔背着手答道,“炼金术不是万能的,我们现有的资料太少了,如果给他三五年,以凡诺的天才也许真的可以破解碎梦的秘密也说不定,但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他现在要研究的不仅是碎梦而已,菲丽斯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变化,当初他为那个小姑娘封印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支撑最少五十年的。”
“应该和那次入侵有关吧。”
“嗯。”艾泽拉尔点了点头,“强行发动第四魔纹似乎给法阵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许是外泄的气息导致的。”
“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么?”派格南问道。
“如果真的瞒不过去,就告诉她吧。”艾泽拉尔咳了一声,“比起菲丽斯,现在还是叶月的碎梦更加重要。”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片刻过后派格南抬起了头,有些犹豫地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向议会求助,他们应该知道碎梦的秘密。”
“议会。”艾泽拉尔重复了一遍,“大概吧,但是你甘心么?”
“甘心……你指什么?”派格南扭过头。…,
“即便是古精灵时代的法师也不曾阻止使者降临,而现在……”艾泽拉尔看着派格南的眼睛,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知道这个相交多年的老友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虚名并不重要,但是已经失去了一次进入议会机会的你,难道想再错过第二次么?”
就像年轻时那样,艾泽拉尔伸出干枯的手拍了拍派格南的肩膀,后者无言地低下头,白色的眉毛下双眼浑浊,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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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剑之诗。
“要去对付的人是夜执事阁下?”深红色幕布后,一个年轻的剑士皱了皱眉头看着首座上的休斯,“之前我听说菲丽斯队长已经同意他复职了,这样一来是要我们对自己的副组长出手么?”
“嗯,是的。”休斯点点头,伸手制止了属下想要继续追问的意图,解释道,“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而且也没有经过菲丽斯队长,而是院长通过学院议事厅直接下达的命令。乔拉副队长奉命来协助我们,至于这样做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听了休斯的话,桌旁的众人扭头看向副座的乔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爵士磕了磕手中的烟斗,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像休斯说的那样,这件事是上层绕过菲丽斯队长直接下达的命令,队长的性格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要让她的部属互相争斗,即便是学院的命令恐怕她也不会同意,所以院长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虽然不了解具体的原因,但我可以保证的事,这件事并不含有任何针对叶月的恶意在其中。”
“不含任何恶意?”另一名治安组员开口问道,“却需要我们向他全力出手么?”
“据我所知院长并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乔拉爵士微微翘了翘唇角,吐出一口白烟“全力出手,呵呵,恐怕这是你们休斯组长自己附加的吧。”
“组长?”跟随着休斯一起从治安二组转入五组的老部下们转向了休斯,尽管不理解这个要求,但对于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和对于光之剑人格无条件的信任并没有让这些人生出什么不好的猜测,他们相信即便是这种看起来离奇的要求也一定有着内含的深刻原因。
“是的,这个要求是我附加的。”休斯抬了抬眉毛,表情却意外地有些严肃,“这次的计划是伪装成劫掠附近村庄的流匪对叶月实施突袭,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夜执事的战斗风格,即便是在和同僚的交手中他也没有留手的习惯,就更不用说面对无恶不作的匪徒了。如果因为对方是副组长就手下留情,恐怕到时候各位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何况……”
“我不知道为什么休斯组长不把实情全部告诉你们。”乔拉爵士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休斯的话,“虽然可能会让诸位产生误会,但既然院长让我来协助这次任务,那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大家知道,因为这确实是院长的原话。”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烟斗,没有理会休斯逐渐变差的脸色,说道,“这次任务的目标其实很简单:就是——”
“杀掉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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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月光洒在罗德兰外广袤的麦田里,一个拄着长木杖的中年法师缓步走在长长的田埂上。灰色的法袍上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面容也是如同路人甲般毫无特色,是那种转眼间就会被忘记的相貌。
中年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神情随意地仿佛在自己庭院里散步一般,就这样似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是停下了脚步。
在中年法师面前的田埂上,两个深深的足印嵌入了褐色的泥土中。
面对着眼前的澄净的空气,法师的喉咙中突兀地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杂音,含混的低音瞬间就淹没在了夏末的虫鸣声中。然而面前的空气却在下一秒猛地震荡了起来,一个被黑色魔液覆盖的身影在虚空中缓缓浮现。
看着凭空浮现的黑影,法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概可以被称作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