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长风的搀扶下,老人蹒跚地向省政斧走去。省政斧距离这里还有近二百米,若没有赵长风的搀扶,老人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即使这样,老人还是在路上歇三次,才走完这不到二百米的路程。
在路边歇息的时候,老人向赵长风讲了他到省政斧去的原因,原来老人是要找新任副省长赵强。
赵强是直接从中州市副市长任上直升为中原省副省长的。从一个副地级干部直接升成副省级干部,这不仅仅在中原省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即使放在全国范围内来看也十分罕见。但是这件放在别人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在赵强身上就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了。
赵强的父亲是共和国的一位开国元老,*初期被打倒,被关押在中原省,最后在中原省含冤而死。八十年代初,在邓公亲自过问下,赵强的父亲平反昭雪。
父亲被平反昭雪后,赵强主动要求到中原省,要到父亲最后生活的地方工作,最后如愿成为中州市政斧一名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之后赵强就一路升迁,在短短的十年时间内,从一个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升任至中州市的副市长,又最终成为中原省的副省长。
对于如此快速的升迁之路,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惹出种种非议。可是对于赵强火箭般的升迁速度,无论是中原省的官方或民间都罕见地保持了一种大度,没有任何流言飞语传出。也许,这是中原省对屈死在中原省的那位开国元老的某种补偿吧。
老人说,他叫张长锁,当初是赵强父亲的警卫员。*时期,因为不肯揭发赵强的父亲,被当成反革命殴打致残,至今腿里还留着两块钢板。*后,政斧也没给他一个说法,只是把他弄进中原省荣军休养院养了起来。
本来张长锁老人对这样的安排也没啥怨言。有吃有喝,有人洗衣服,还图什么呢?可是当张长锁遇到一位五十多岁的看护女工时,事情却起了变化。
看护女工对张长锁照顾地特别细心周到,让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张长锁心中起了波动。当他知道这个看护女工的丈夫也早就去世的时候,就开始追求这个看护女工。
张长锁人好,心眼实在,经过一年多的追求,看护女工终于答应张长锁的追求,但是有个前提,需要回家做通儿女的工作。
不料儿女们都不同意,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再什么婚?就没觉得寒碜人?再说了,即使找给他们找后爹,也要找个像样的。现在找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军人算什么事儿啊?
这还不算,他们还经常到荣军院中辱骂张长锁,说他老流氓,勾引他们的母亲,甚至要动手打张长锁。
当看护女工上前阻拦的时候,他们甚至骂母亲不知道羞耻,还打了母亲两巴掌。
张长锁这下不干了,他能忍受对他的辱骂,但是却不能忍受对看护女工的辱骂和殴打。他起来和这些不肖的畜生们对打。可是一个年近七十的残废老人,如何是几个如狼似虎的青壮年的对手啊?结果可想而知。
荣军院的领导闻讯赶来,只是阻拦开几个打人者,轻描淡写地呵斥了他们几句。在他们看来,这是家事,他们不好插手,况且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张长锁先勾引人家的母亲。
在打了张长锁一顿后,看护女工也被儿女们拖走,关在家里,不许她再到荣军院上班。张长锁能够忍受辱骂,能够忍受殴打,却不能忍受见不到心上人。他孤独了一辈子,好容易找到一个贴心人,难道就这么算了?新中国不是早就规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吗?咋现在几个儿女就能干涉长辈的婚事?
张长锁的倔劲儿上来了,他先去找荣军院的领导。荣军院领导只是笑笑,说这种事情他们无能为力。于是张长锁就跑出去找公安局、找民政局,可是任何一个部门都不管他的这个事情。就在张长锁走投无路、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刊登着新任副省长赵强的简历。
走!到中州去,去找赵强去!可是老人所有的钱仅仅只够买一张新乡到中州市的车票,下了车之后,他分文全无,所以才会出现在公交车上无钱买票的窘况。
对于张长锁老人的话,赵长风大部分都是相信的,只是对他所言曾经是赵强父亲警卫员的这段经历持半信半疑态度。不过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赵长风还是决定把老人搀扶到省政斧。就冲老人身上有一丝爷爷的影子,赵长风就决定帮到底。
省政斧大院坐落在纬二路路北,是座前苏联风格的建筑,是在五十年代初期中州市刚取代开封成为中原省省会时修建的。
大院门口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曰。从院门口到纬二路是宽阔整洁的柏油路面,有三十米长。在这段路面的正中间是一道与纬二路平行的黄色警戒线,把里外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大院门口的左边,是一个岗哨。一个武警战士背着长枪,挺拔地站在那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在这个武警战士对面,是一个门房。门房里还坐着一位武警战士,面前摆放着一份登记表。
赵长风搀扶着张长锁刚过警戒线,武警战士就喝道:“干什么的?”
赵长风连忙陪着笑:“找人。”
“过来登记!”
扶着张长锁来到门房,赵长风对老人说道:“大爷,你在这里登记一下。”
“噢,登记,我知道。”张长锁连连点头。
“证件!”武警战士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赵长风和张长锁。赵长风身上学生味很浓,虽然身上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服,但是干净整齐,看起来十分有精神。张长锁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又黑又脏,一身破旧的老式军装也满是油污,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酸臭味,一看就跟叫花子差不多。
一个大学生扶着一个老叫花子来省政斧找人,当然是十分可疑。
张长锁哆哆嗦嗦地掏出荣军证递给武警战士。
武警战士来回翻看着,反复对比着证件上的照片和张长锁长相,大约五六分钟后才把荣军证摊开放在登记薄旁边,然后拿起一只笔,对张长锁说道:“来干什么的?”
“来找赵强的。”张长锁大声说。
“赵强?”武警战士愣了一下,“哪个赵强?”
赵长风连忙补充道:“同志,大爷是来找赵副省长的。”
“赵强副省长?”武警战士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目光中充满了警惕,“找赵副省长干什么?”
张长锁咧着只剩一颗门牙的嘴笑道:“我是他父亲的警卫员,找他来办点事。”
武警战士把笔放下,严肃道:“对不起,你们不能去见赵副省长。”
“为什么不能见?”张长锁叫了起来,“我是他爹的警卫员,去见见他咋了?”
武警战士却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冷地说道:“请你们离开!”
赵长风觉得老人费尽周折来一趟不容易,连个人影的没见就走太说不过去,就忙和武警战士商量:“同志,你能不能帮忙给赵副省长打个电话?”
武警战士严厉地盯着赵长风:“你是干什么的?和这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华北财经大学的学生!在路上遇到这位大爷,看他不容易,就把大爷送过来了!”赵长风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咋啦?把我当成犯罪分子了?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武警战士厉声喝道,“我要登记一下。你现在负责把这个人带走,他以后再来省政斧,我就通知你们学校!”
“不走!凭啥赶我走?”
赵长风还没说话,张长锁老人一下子就爆发了。
“当初老子跟[***]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兵蛋子儿还没生出来呢!”张长锁老人激动地嚷道:“我今天就是要见赵强!老子就要看看,谁敢阻拦我!”
说着老人就要趔趄着就要往里闯。
站在岗哨上的武警战士一下子跑了过来,伸手拽住了老人:“站住!你不能进去!”
赵长风没有想到张长锁老人脾气这么暴,眼看事情就要闹大。这下可坏了,赵长风心道,若是张长锁真的认识赵强还好办,如果不认识赵强,恐怕他今天也脱不了干系。他也连忙上前拉住张长锁,口中劝道:“大爷,别激动好不好?”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从外面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就停了下来。后面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了下来,一个刚毅的面孔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
“赵副省长。”武警战士连忙松开老人,上前一个敬礼:“报告首长,这里有两个人硬要见你……”
这个武警战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张长锁老人已经扑上来:“五伢子!”
武警战士连忙回身挡住老人:“你干什么?”
赵长风担心老人吃亏,也连忙上前护着老人。
“五伢子?”赵强的眉毛急速地动了动,他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对武警战士说道:“你让开,让老人家过来。”
张长锁颤巍巍地来到赵强面前,一把拉住赵强的手道:“五伢子,我是长锁啊。张长锁,你记得不?小时候我还带你一起去掏过鸟窝。”
赵强仔细地打量着老人,忽然间惊喜地道:“长锁,你是长锁叔叔!”他紧紧抓住张长锁的胳膊:“长锁叔叔,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
张长锁哆哆嗦嗦了半天,想要说话,最后却蹲下来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似有说不完的委屈。
赵强眼眶湿润,弯下腰搀扶起老人:“长锁叔叔,别哭。来,跟五伢子走。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五伢子,五伢子给叔叔做主。”
老人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赵强把他搀扶进车内。
赵长风站在一旁,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他正准备离去。
“来,小同志,你也上来!”不料赵强却回身对他说道。
赵长风愣了一下,知道赵强误会他和张长锁是一起的。他心中一阵喜悦,即使是个傻瓜,也知道这个误会是多么美好。这是个机会,他不能错过。
赵长风坐进了车内。
奥迪车缓缓启动,平稳地驶进省政斧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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