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小来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我以为只有在宫廷电视剧里才有的卑微,今夜,我承了小来的跪拜之重,这让我非常的诚惶诚恐。
“小来,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乱说话了,你快起来。”我伸手去扶他。
“谢谢颜小姐。”小来跪着退了两步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跪,我们俩个人之间的聊天气氛就完全破坏了。我本来还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可我怕我哪句话说错了他又跪下来了。
顺着湖绕了一圈我和小来回到了大厅,北面房间的灯已经灭了,杜清池的手术结束了。
我顿了一下脚步:“我去看看杜先生。”
“好。”小来也顿住了脚步。
我抬步往前时,小来却不再跟来了。我回头,他顿在那里垂头看着地板。
“小来,你不陪我去么?”我有点意外地问,我还以为他肯定会陪我去。
“颜小姐,我不能陪你去。”小来轻声道。
他既然说不能陪我去,自是有不能陪我去的原因吧,我不想问他,便转了身往楼梯走去。
“杜先生应该在一楼,走廊尽头那个房间。”小来的声音传来。
我收住脚步,往走廊尽头走去。房门紧闭着,门缝里也没有灯光透出来,我有点怀疑杜清池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抬手敲了敲门。门无声的拉开一点,借着走廊的光,我看到门边站着两个男人,并不是抬杜清池下车的那两个男人了。
“颜小姐。”站在前面的男人朝我倾身,以示恭敬,然后才退了一步,“请进。”
我进了房间,那两个男人便立刻出了房间。房门关上,我站在漆黑中。
“清池?”我害怕起来,试探着喊了一声。
“过来。”杜清池的声音传来,沙哑得厉害。
我判断了一下,好像是从左前方传来的。我觉得他好生奇怪,这么黑为什么不开灯?
“我喜欢黑。”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只好摸索着往左前方走,也不知道这个房间的窗帘有多厚重,半点光亮的透不进来,我连借光都借不了。
摸了好一会儿我才摸到了床角,又顺着杜清池粗重的呼吸声,我摸到了床头。
“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问他。
“好多了。”他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我以为你打了麻药肯定还没醒,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随口扯了一句。
“没打麻药。”他说。
“什么?”我呆了一下,他竟然不打麻药,难道喜欢痛的感觉?
“我喜欢痛的感觉。”他说。
我干笑了一声接不上话,还真被我猜中了。转而又想,这个人喜欢黑,还喜欢痛。对自己这么狠,对别人岂不是更狠?
“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痛的感觉。”他说。
黑暗中,我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是一个痛感特别强烈的人,小时候随便擦破一点皮都能哭半天。初进清澜门被扎十指,我痛起来什么原则都愿意放弃。我要是生在战乱时期,根本都不必对我用酷刑,敌人只需要抽我两巴掌,我就能去当汉奸。
“坐下来,我们说说话。”杜清池低声说。
“嗯。”我摸索着想坐下来,不小心扯到输液管,黑暗中听到输液瓶相互撞击的声音。
“你真是笨手笨脚。”他居然还笑起来了。
“要不要喊人进来看看?”我怕扯掉了针,赶紧问他。
“不要,死不了。”黑暗中,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伸过来,准确无比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惊了一下,心“砰砰”的跳起来,脸瞬间也烧起来。此时我庆幸房间里一片漆黑,否则杜清池肯定能看到我的脸已经红得像只熟虾了。
我矜持着抽了抽手,他拽得更紧,我便顺着床头坐了下来。我做良家妇女太久,突然被杜清池这样握着手,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偷情般的刺激感。诚实地说,我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很新鲜,甚至心花怒放,好像整个人就这么活了。
也许我骨子里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你在担心翁雪?”沉默片刻后,他问我。
“嗯,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我道。
“吃了药的反应,药效过了就好了,最多几天的时间翁雪就没事儿了。”杜清池轻轻捏着我的小拇指玩,“徐徐,你害怕吗?”
“嗯,怕。”我轻声应他,“可是现在怕也没有用了,我心里明白,她们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死,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活。”
“你总算是明白了。”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徐徐,你心里是不是很内疚?觉得你连累了翁雪?”
“是啊?”我低低的叹气。
“你有什么好内疚的呢?她也并不是什么善茬。”杜清池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我问。
“你知道翁雪和姚如静私下有来往这件事情吗?”他反问。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想到她那夜在柳文良合作伙伴的公司门口发传单,难道翁雪真的在算计我?可是为什么?
“你有证据吗?”我用力抽出了手,“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那天在地下车库,是翁雪安排你去的。我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是跟我亲热的那个女人带我去的。我现在坦白告诉你,因为你的名字出现在清澜门甄选名册上,我调查你以及你翁雪好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我很清楚翁雪的行踪,翁雪安排你去车库那天她刚刚从C市回来,跟我搭讪的这个女人也是从C市来的。那个女人引我下楼时我还不太清楚她的目的,所以跟着她到了地下车库。你冲过来之前,我用了点手段让那个女人说了实话。是翁雪雇的她,她们合作是准备演一场反抓奸,把你和我按住在车上,这样你就会身败名裂。但我带着你离开了,姚如静的算计落了空。第二天,恼羞成怒的姚如静去找了翁雪,两个人大吵一架。那天晚上,姚如静用从黑市买来的迷醉药灌给了翁雪喝,然后又把宣传单给了翁雪。翁雪在柳文良合作伙伴的公司门口发了一个多小时的传单,姚如静让人给柳文良发了小视频。翁雪是你的最好的朋友,柳文良认定是你指使的。你百口莫辩,被扫地出门。”杜清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翁雪为什么要和姚如静来往?只是逼我离婚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多的手段?翁雪那么聪明,不,她不会这么对我。”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说巧合真的太牵强了。可我和她是发小啊,我曾经以为,就算世界颠倒,我们也不会背叛彼此。我那么相信她,就算铁证如山,我还是选择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