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明鉴,陛下正在闭关苦修,冲击武道至高境界,以应对来自四荒大帝的威胁。此事关系重大,陛下脱不开身。所以差谴杨直面见老师。”
圣武侯沉默片刻,开口道。
酒祝一言不发,眼睑睁开一丝缝隙,静静的看着圣武侯。似乎在打量他这翻,有几分真假。
“说吧,陛下差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片刻后,酒祝淡淡道。
圣武侯闻言,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整了整思路,拱手行了一礼,这才道:
“老师,上京城新蒙大难,六部被毁,大臣罹难,朝政荒废。这些,你也看到了。大周朝立国以来,方外宗派明目张胆的攻上京城重地,这还是第一次。这简直是奇耻大耻。所以陛下天派杨直,前来求见老师,希望老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份上。以浩然正气,修复三皇圣器。从而借助三皇圣器的威力,扫荡乾坤,还天下一个太平!”
圣武侯说完,双手虚托,手中金光一闪,浮现一柄尊贵、华美的、威严的金色长剑。这柄剑却不是圣武侯的地皇剑,而是代表人道权威的人皇剑。
“望酒祝大人成全!”
圣武侯说着,深深伏了下去,神态极为虔诚。
酒祝庄思尘居高临下,望着圣武侯手中的人皇剑。沉默不语。
“杨直,你可知道三皇圣器的意义?”
圣武侯微怔,不过,还是回答道:
“三皇圣器,乃是三皇一统远古之后,追本溯源。亲手锻造而成。以象征天、地、人三大神器。其中天皇剑象征公平,天道无情,唯有无情,做到不偏不倚才能公平;地皇剑象征品德,大地厚德,以载万物,正是此意;人皇剑象征权威,万物之中,以人为长。所以三皇圣器之中,权威第一,乃是统治万民的人皇剑。”
酒祝双手拢于袖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圣武侯,微微颔首:
“你说不错。万物以人为长,又以人为最多。所以三皇之中。权势最盛的不是天皇,而是人皇。不过,有一件事情,你错了……”
“请老师赐教。”
圣武侯剑眉微挑,微有些惊讶。
“人皇剑象征的不只是权威,而是‘仁’。‘仁’即为人。君王治世,当以仁为本。然而仁有两种。一种为怀柔之仁,一种为杀戮之仁。太平之世,当以怀柔之仁治世;而混乱之世,当以杀戮为‘仁’。因心怀慈悲,怜悯众生,所以手握杀戮。所以三皇圣器之中,以人皇剑最为复杂,特殊。――看到剑身上的那条血线了那么,这就是君王的冷酷。”
圣武侯心中微怔,这翻话却是他从未听过了。不过,他反应很快:
“如今天下动乱,正是动荡的时侯。以人皇剑的杀戮之仁,扫荡乾坤。不正合了人皇剑的要义吗?”
言下之意,依旧是希望酒祝以浩然之气,修复人皇剑。
庄思尘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理解我的话。三皇圣器中,天皇剑和地皇剑,都不虞有为害苍生之祸。唯独人皇剑,不论正邪,皆可使用。只因为此物,本身就有杀戮之气。用于正,故然可以扫荡乾坤。用于邪,则为祸苍生,更甚于今日。”
“杨直,万事皆有其理。三皇圣器,残缺不全,能力被封印,自有其道理。远古三位圣皇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当初人皇请求夫子,以浩然正气,修复人皇剑,便是被夫子拒绝。我的答复是,当初夫子拒绝的理由,就是今日我拒绝的理由。”
酒祝庄思尘,语气平静。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决心。
圣武侯心中大震,慌忙道:
“老师,如今九洲生变,神洲将倾,正是危及之时。乞请老师,为下天下苍生社稷,让人皇剑重见天日!”
酒祝微微摇首:“如今只是六部被袭,还远没有到动手人皇剑的时侯。真要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圣武侯闻言心中大为失望,直起身来,腰杆挺直,郑重道:
“老师不习武道,不知个中情况。如今的神洲,危机重重。天地大劫,只怕在一瞬之间。到时只怕流血成河,伏尸万万,悔之晚矣!”
顿了顿,圣武侯道:“老师可知道,为何之前的宗派入侵,闭下却丝毫没有动静吗?”
不待酒祝回答,圣武侯便给出了答案:
“只因上古、中古、近古各大宗派祖师,联袂入京。以意识附着凡人,要挟陛下。若是陛下出手,那他们也同样出的。到时只怕神洲大地,除了上京外,都要生灵涂炭,化为炼狱!”
酒祝沉默不语,但瞳孔中,却掠过一丝震动。当日,他虽以儒家浩然正气,震散许多邪道强者。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上京城内,似乎有几道气息,非常的奇异。
儒家浩然之气,并非武道。凭的乃是一股刚正、浩然的气息。对于武道的各种精妙,并不精通。只是此时听圣武侯说起,那日感觉到的几个气息,居然是方外各大宗派的祖师。
儒家向来对于邪道宗派并无好感。中古盟联合各派高手,进攻上京城。这等行径,看在酒祝庄思尘眼中,也是妖魔邪道一般。
“这些方外宗派,真是好大的胆子!”
庄思尘眉头微皱,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在对待邪道宗派的问题上,所有的大儒,几乎都是一样的。
“……上古、中古宗派纷纷现世。这些势力都心怀叵测,想要巅覆朝廷,重现宗派盛世。若让他们得逞,恐怕又要重现中古黑暗时代。朝廷虽然一直励精武治,但毕竟立朝太短。比不得这上千年,甚至数万年的守派。”
“因此,杨直诚恳希望,老师看在天下万民的份上,以天地浩然之气,恢复三皇圣器远古之风。现在,也只有三皇圣器,才能力挽狂澜,逆转天机。望酒祝大人成全!”
圣武侯说着,再次叩首,跪付下去,一动不动。神态极为虔诚。
酒祝盘坐,望着石下的圣武侯,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圣武侯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希望儒家,将让人皇剑重现远古之威。不论说什么,恐怕都难以说服圣武侯。
为天下万民请愿,圣武侯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连酒祝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庄思尘喟叹一声:
“杨直,你秉性忠直,朝廷有人,乃是社稷之幸。不过,三皇圣器,关系重大。当年,以夫子之能,尚且不敢答应人皇,又何况是我。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儒家祭酒一脉,入了太庙,便只负责祭祀,不掺和天下之事。况且夫子悟透天机,当日他拒绝人皇,必是有极大的理由。天机之道,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如今我只怕,一旦三皇圣器修复,将会有更大的祸患……”
“老师……”
圣武侯闻言立即知道酒祝的选择,抬起头来,眼中难掩失望。
“……三皇圣器之事,关系重大。还是容我再考虑考虑。”
酒祝说罢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这种言辞,已经是变相的拒绝。
圣武侯跪伏在地上,良久,叹息一声,不再坚持,站起身来,离开了听涛谷。
…………
圣武侯离开不久,松涛阵阵,一名气质沉熟、稳重,目光睿智、沧桑的中年男子,长发飞扬,缓缓踏入了听涛谷。
“武穆,你来了。”
酒祝蓦然睁开眼来,对于来者,似乎并不意外。
“时间越来越急迫了。”
武穆发如墨玉,披撒在肩,望着圣武侯离去的方向,淡然道。
酒祝默然,片刻后道:
“夫子留给你的东西,已经收到了吧。”
武穆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坐吧。”
酒祝指着身前,淡淡道。
武穆颔首,如约坐下,在身前放下一具棋盘:“我在担心圣武侯。”
“哦?”
酒祝应了一声。
“嗯,他性子太直。只要认为是对,不达目的。必不罢休。这是他的优点,但恐怕也是他日后的取祸之道。
武穆不无忧虑道。
“君子坦荡,求仁得仁,求义得义。生死有道,若是死得其所,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酒祝平静道。
武穆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是争辨。兵家、儒家思想各不想同。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可争执的。
“这次拒绝了圣武侯,酒祝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武穆望着身前,夫子死后,实质上的儒家之首道。
“三皇圣器,剑体虽在,但精气已亡。唯一的修复半法,是以儒家数千年来,积累的浩然之气,唤醒三皇圣器正直、慈悲、仁义、善良的精神。这你已经知道。然而浩然正气,乃为天地之本。虽然儒家气脉,尽聚于此。但又何尝不是和王朝气数息息相关。”
“陛下只知儒家浩然之气,可以重锻人皇剑。却不知道,儒家浩然之气消耗泰半的时侯,也是王朝气数将尽之时。其中道理,难以尽叙。我只怕人皇剑练成的时侯,就是真正天下大乱的时侯!”
酒祝庄思尘不无忧虑道。
“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各大宗派,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陛下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天机之道,千变万化,有无数种可能。现在,只有希望,夫子所说的那种可能,不会发生了。”
武穆沉重道。
两人沉默以对。
武穆一直听涛谷中,盘桓一个时辰,方才离开。没人知道,他和酒祝商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