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
有海浪声从远处传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着海的尽头洒下光亮,照亮教堂高耸的塔尖。塔尖之上,圣人的塑像手托着长号,对着天空吹奏无声。
而从深夜开始的愤怒咆哮,却依旧还在教堂门外继续。
“该死的东方小杂种!我要杀了你!!!!”
“开门啊!叶清玄!你有本事去骂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你死定了叶清玄!你知道么!整个鲁特镇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托马斯家的三兄弟愤怒地砸着教堂的门,手里抓着锤子和铁锹,高声咒骂。昨天晚上从天而降的那一道光束简直就像是一个耳光,当着全镇所有人的面打在了托马斯家里人的脸上!
最可恶的是,这个小王八蛋到后面还变着法的开始骂人,更换各种措辞。把自己从教堂里学到的各种语言轮番用在了托马斯家的墙上,给全镇的流氓们上了一堂形象生动的语言课。
现在托马斯家的人已经不敢出门了,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低声说‘瞧见没,那个就是狗娘养的托马斯’……
那个该死的叶清玄,该死的东方杂种!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骂,教堂里依旧毫无回应。直到许久之后,他们终于骂累了,抛下狠话,然后愤然离去了。
教堂外面恢复寂静,可是在礼拜堂里,那个高瘦地神父神情依旧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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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看起来似乎有些老了,但依旧魁梧,只是胡须泛白。他的面目一如既往地冷漠严肃,低头俯瞰别人看人时,眼神就认真又苛刻,而且声音沙哑……给予人莫大的压力。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战战兢兢地少年,还有一条看起来像是在傻笑的大黄狗。
“维托你先到后面去吧。”
班恩神父挥手,“我有些话想要对叶说。”
于是,金发的少年如蒙大赦,赶快抱起那条狗逃走。于是,只剩下一个神情尴尬地叶清玄。
“叶,又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神父冷淡地问。
“啊哈哈,怎么会,是托马斯家误会了而已。”
叶清玄移开视线,在胸口胡乱画圣徽:“在教团的教导之下,我不行任何不义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眼神笃定。所以不慌不忙。但是在神父面前,他就有点淡定不起来了。
只有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才像是一个少年。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他都是一个安静又优秀的小孩儿,令人放心。没有像是小镇里的同龄人一样躁动,捣蛋。只要给他一本书,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捧着看一下午。
自从五年前他流浪到这个,被教堂收养之后,他就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典范。成绩完美有教养,温柔善良又勤劳。而且因为懂得读写和整理,小小年纪已经成为了教堂藏书室的管理员,负责抄写经文。而且还自修的机械工程学,承担了每个月的灯塔维护。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头疼。
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后,百分之六十的少年斗殴事件都和这个貌似无害的少年人脱不了关系。
尽管每一次他都很无辜,每一次他都是受害者。
“听说昨晚有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带着低俗字句,照了托马斯家一整个晚上。”神父语气冷淡:“叶,你的机械结构的不错,我很欣慰。”
“诶嘿嘿,是神父您教得好……”
叶清玄没说完,在神父的肃冷眼神之下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教过你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学的。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欣慰。但你弄错了一件事。”
神父低沉地说:“机械技术的诞生是为了帮助其他人过的更好,而不是让你去用来大施报复!”
少年沉默不语,对于自己的行为并不加以辩解。
就像是沉默地抗拒一样,令神父的眼神失望起来,缓缓摇头。
“叶,你可以走了。镇长那里我会去解释,但作为惩戒,这个星期你没有午饭。”
神父挥手,示意他离开:“希望你能认识自己的错误,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合格的学徒,但你的昨夜的所作所为令我很失望。”
“谢谢您的宽恕。”
叶清玄低头离开,可神父却又把他叫住了。
他扭过头,看到那一双凝视着自己的铁灰色眼瞳。
“叶,以后不要灯塔乱来了。”
神父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关切和怜悯,只是一如既往:“如果以后有人侮辱你的父母的话,来找我就可以。”
叶清玄愣了一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不用啦。”
他轻声呢喃:“小孩子的事情,哪里用得着麻烦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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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的后院里,喷水池旁边,维托看到朋友垂头丧气的回来,就嘎嘎大笑,乐不可支。
“呦,叶子,被训导完了?感觉如何?”
他和叶清玄一样,都是被这一座教堂救济的孤儿。但维托比叶清玄还要好一些,他至少还算半个本地人。他的父亲据说原本也是一个勋爵,因为投资不善而破产自杀后,庞大的债务让他流浪街头,只有教堂收留他。
不过两年之后,维托就因为和神父的矛盾搬出去了。
现在,他靠着拳头抢到了码头工头的位置,给人抽水过生活,日子痛快又简单,而且不用学麻烦的抄写和神学。
偶尔叶清玄来找他,他就丢下活儿出来一起帮他捣乱或者打架,有时也会幸灾乐祸一下。
比方说现在,他模仿着神父的表情和语气,指着叶清玄说:“我要将你这个有罪的小孩儿吊起来打!”
“那你早就被打死好多次了。”
“切,我跑得快啊,他打不到的好么?”
维托得意地挑着眉头:“老实说,神父那一套早就过时啦,就你喜欢听那一套神棍说法。这世道想要做大事,出人头地,靠的神的教诲有什么鸟用?老费,老费,你说对不对?”
金毛大狗被拍醒了,不爽地尾巴抽了他一下,顿时知错的维托便低头谄媚地给它按摩起来:“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都是你的功劳。”
老费被弄得睡不着了,白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然后懒洋洋地爬起来,跳进喷水池中打了几个滚,然后心满意足地爬出来,抖得两人满脸水珠。
最后满意地甩了甩尾巴,动作雍容华贵,宛如出浴的皇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老费最近真是越来越神气了啊,哪儿学的?”
“我怎么知道?我十岁遇到它时它就这样了。”
确实,这么多年了,叶清玄一直很疑惑……老费的狗脾气究竟是从哪儿养出来的?
虽然它并不好看,而且还脱毛,但眼神和表情总有一种好似安格鲁总理大臣一般的傲慢,昂首挺胸的走路时,像是国王陛下走在皇宫里,有着莫名地威严,令人不敢轻视……至少叶清玄和维托这两个被咬过的不敢。
“好了,我先闪,就不打扰你干活了。”
维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有几个新来的家伙,似乎不是很听劝。我去跟他讲道理……”
“别去打架了,你回来教堂帮忙吧。”
“谢啦,我和神父合不来。”
维托熟练地爬上墙,挥手道别。就在墙头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招手:“对了,叶子。”
“嗯?”
“那个,生日快乐!我比较穷,礼物我就不买给你啦。”
叶清玄无奈摇头:“那就等你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的那一天再补给我吧。”
“那你可就要多等几年了。”
维托咧嘴笑着,翻墙而去,只有隐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放心,不会让你等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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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再一次恢复寂静,只有指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叶清玄抬头看着天空,抬起自己的手掌。食指的戒指对准了太阳,于是它便开始闪闪发光,照亮少年的眼瞳。
“小叶子,生日快乐。”
他轻声笑起来。在旁边,一条又老又丑的黄狗用尾巴拍打着他,像是为无声的生日快乐歌打着节拍。
――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这个生日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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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叶清玄十七岁的生日,也是他到这个小镇第五年头。
其实在整个安格鲁王国都很少见到他身上的东方血统。标准的东方白发和黑色的眼瞳,走到哪里的时候都会吸引目光。万幸的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加稀奇古怪的发色和眼瞳。
长着白头发,也不过是被人在背后说一句‘那个东方流浪儿’罢了。有些不客气的人会说‘杂种’,但这些人这两年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是维托出来混之后。
报复归报复,打架归打架,但该干的活儿起码要干完。
比方说他现在在教堂的抄写员工作。
今天要抄写的是从圣城发到教堂祈祷室里的月报,每隔一月,圣城就会综合本月所搜集的消息,通过地脉和以太之间的特殊联系,发往各地的教堂。
这些消息基本上每次都有半本书那么厚,其中包括青金和各国货币的汇率、各国对黑暗时代的遗迹开发的进度、天灾的最新动向还有局部爆发的战争结果汇报,以及一些乐师的动向。
叶清玄需要做的就是对照编码,将这些月报重新翻译语言,并且挑选出其中能够公布的消息抄写出来,贴到布告栏上。
只是今天才抄写到第一页时,他就愣住了。
“青之王・巴赫?”
他低头端详着那个暗码:“又是新的战绩么?”
在月报之中,行踪神秘的巴赫先生出现在了南方沙漠地区,拦在了‘天灾・巴哈姆特’的前方。
自从两个月之前,教团便预测到:被冠以暴风之王的天灾再一次从黑暗世界中重生了,正向着人类的领域席卷而来。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对决竟然来的这么快。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暴风之王――巴哈姆特再一次被击溃,回到黑暗世界中沉睡。
而巴赫先生在留下了寥寥口信之后便消失无踪,引得无数特意赶往死亡沙漠的乐师扼腕叹息。
可惜,错过了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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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这是从黑暗时代时流传下来的圣名,唯有当代西方公认最强的乐师才能够获得的荣耀称号,被称为乐师三王座之中的‘青之王’。
在三王中,‘赤之王・贝多芬’的圣名只在历代教皇之间传承,‘黄之王・莫扎特’从来都是一脉单传。只有‘青之王・巴赫’才是所有的乐师都有望摘取的桂冠。
也只有最强,才能够获得如此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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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三王首次出现时,是数百年前的‘黑暗地母讨伐战’。
战斗结束之后,黑暗地母被驱逐到了北海冰原的尽头,远离了人类的腹地。
当时,《马太受难曲》、《命运》、《安魂曲》的力量调动了史无前例的海量以太,将整个平原一分为三。
在那一天,整个世界都能够听到神之天使降临的宏伟声息、
战争的余波在半个月后化作海啸去到了东方,几乎将瀛洲之岛沉入了海中,也贴着西方的边界造就了一块新的岛屿――也就是后来的东方海外飞地――‘云楼’。
一直到现在,黑暗时代结束了数百年了,无数乐师前仆后继的涌现,可三王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人类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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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不要走神。”
肃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惊醒了心驰神往的少年。不知何时,班恩神父已经站在他的背后:“你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哦,哦。”叶清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头沾了沾墨水,准备继续。
神父沉默地看着他抄写,转身离去,就在出门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埋头书写的叶清玄。
“叶,你应该知道的。”
他的声音冷淡,又残酷:“你不具备那样的资质。”
叶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在纸上划下了一道心惊肉跳地伤痕,像是僵硬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恩神父早已经离去,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摩擦着那一枚戒指,宛如铁丝编制成的戒指触手温润。
“我知道。”
他轻声说,像是要否定什么,却有些沮丧:“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