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军、王景边军与西蜀军混战一场,双方互有损伤,一时之间,谁也啃不下对方。双方伤亡皆重,无力再战时,各自收兵。
王景愁眉苦脸地来到主将营帐。
向训一脸兴奋地在营帐前走来走去,见王景过来,大笑道:“节度使,今天中午请你喝一杯。”
王景叹道:“撕杀一场,折损好几百儿郎。现在就是三珍海味摆在面前,我也吃不下去。”
向训笑道:“不管这些了,今天中午节度使一定有胃口。”
王景闻言眼睛一亮,道:“秦州有消息了?”
向训道:“防御使派来的报信军士刚刚才到,昨天晚上,防御使攻破秦州城,全歼守城西蜀军,雄武节度使韩继勋自杀,观察判官赵砒被俘。”
王景愣了一会,猛拍大腿,道:“娘的,难怪西蜀军今天来主动挑战,他们定是已经知道秦州城破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为粮食操心,就没有舒坦过。南院使,难得有如此高兴之事,中午我们两人真要好好喝一顿。”
“我已让人备下了酒水了。”
向训又道:“打下了秦州,我军可以稍稍缓一口气。西蜀军主力未损,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而且,粮食仍然没有解决。”
王景道:“五月至大散关出兵,五十多天,攻下黄牛八寨和秦州城,战绩也算不错,总算不负陛下圣恩。现在心急的应是西蜀军,丢了黄牛八寨,西蜀主斩了赵季礼。丢了秦州城,应拿谁来开刀,哈哈。”
向训击掌道:“节度使高明。”
王景继续道:“我们立刻派人到成都去,散布西蜀将李廷圭惧战、拒不救援秦州、导致秦州失守的消息,扰乱西蜀朝廷,给李廷圭增加压力,迫其主动与我军决战。”
“西蜀主昏庸,正好为我所趁。”
向训略停,道:“黑雕军战绩不俗啊,没有辜负陛下亲点之恩。可再增调凤翔军两千人守秦州,调黑雕军回凤州。黑雕军长于野战,弄去守城大材小用了。”
秦州大战过后,侯云策把大营安在西蜀军原来的南大营中。
秦州城内混战,黑雕军和西蜀军在最后还是打起了最残酷的巷战,黑雕军远程攻击的优势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虽说最后全歼了西蜀军,自身伤亡也不少,特别是配属于黑雕军中的凤翔军伤亡最重。侯云策在配置攻城力量时,并未将凤翔军放在最艰苦的地方,只是到了混战时,谁都帮不了谁,靠的还是真本事,所以凤翔军伤亡便大了起来。
侯云策和石虎到各营巡查之后,来到医官韩淇的住处。大散关出兵以来,黑雕军已伤了两名军官,攻打黄牛八寨时重伤了贺术海东,攻打秦州时伤了陈仁义。
侯云策、石虎刚进入韩淇的帐门,就听到陈仁义在叫嚷:“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以前胸口被砍了一个大口子,上了一点草药,还不是没有啥事。我还是回营里去住,在这里闷得慌。”
韩淇道:“你的伤还不重?五处伤,有两个已经见到骨头了,好事不在忙上,在这里多住两天,随时给你换药,才好得快,若伤口溃烂,轻伤就变成重伤了。”
陈仁义大胡子乱抖,道:“我不管,我就要回去。”
侯云策笑道:“大胡子,住两天又有何妨,如觉心烦可在附近走走,没有完全医好不准回营,这是命令。”
听闻防御使叫自己的绰号,陈仁义眼睛发光,道:“在这住着,没有病都要闷出病来。这些西蜀兵,比黄牛八寨的西蜀军历害得多,攻打城墙伤亡不小。”
他想到伤亡军士,神色又有些黯然。
侯云策问韩淇道:“贺术海东伤情如何?”
韩淇诡异地笑了笑道:“已无大碍了。”
侯云策见到韩淇笑容,道:“他又混出去了?”
韩淇道:“我本不让他出去,结果大战刚开始就跑了,杀得混身是血,好在都是敌人的血。”
“这个浑人。”侯云策笑骂了一句,脸色严肃起来,道:“这一阵战事频繁,军中可用医生还是不够,你的弟子们学得如何了?”
韩淇来到黑雕军军中后,侯云策先后调了四十多名机灵的军士给韩淇当助手,这在各军中算是极多的。
韩淇道:“弟子已可以治些小伤了,伤情严重了就没有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单独挑大梁还需磨砺一段时间。”
离开韩淇营地,侯云策问道:“赵砒还是不开口?”
石虎道:“此人甚硬,西蜀军投降军士对其极为敬崇。”
侯云策道:“赵砒莫非想学徐庶,进曹营不发一言,走,我们去会会他。”
赵砒被俘后,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他脱下战甲,换上青色圆领长袍,若不是脸上的一道小小的伤痕和不经意间从眼中闪出的寒光,和武官根本不搭界。
赵砒站在院中,抬头望天空,天空中繁星点点,仍然是如此璀璨美丽,和昨日天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一天时间,风云变幻,物是人非,昨日威风凛凛的观察判官,今日已成为阶下之囚。
赵砒想到自杀而死的韩继勋,暗自叹息。他知道韩继勋为什么要自杀,黄牛寨西蜀将张存全族的遭遇让西蜀军众将不寒而栗。韩继勋和张存一样,全族人都在成都府,为了不连累族人,韩继勋只能选择自杀。
赵砒是秦州人士,倒不担心族人被株连,想到西蜀朝中权臣尔虞我诈,吏治腐败,朝政一日不如一日,摇头苦笑。他心感时事,低声呤起《筹笔驿》:“猿鸟将疑畏筒书,风云长为护储胥。继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文吟成恨有余。”
侯云策和石虎刚到小院门口就听到赵砒呤诗。等到赵砒呤完之后,侯云策和石虎这才进入院内。
侯云策道:“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真是好诗。赵将军是秦州人士,秦州本是大林故地,现在重回大林,正好有一番作为,不必感叹壮志难酬。”
赵砒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低下头,表情冷漠,默然无语。
石虎以为赵砒没有认出侯云策,道:“这是大林军先锋官、郑州防御使侯将军。”
赵砒似乎没有听见石虎说话,仍然神情淡漠。
石虎心中火起,手按于刀柄。侯云策轻轻拍了其肩膀,用眼神示意。
赵砒走回屋子,大刺刺地趟在床上。
当时朝廷变化如走马灯,边关将领打不赢就投降是普遍之事,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换个主人而已。赵砒当时在战场上选择投降,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数百西蜀兵性命,按当时的情形,如果自己不投降,率领西蜀兵继续战斗,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灭。
赵砒实在不愿西蜀兵全部送死,因此放下了武器。
侯云策、石虎进入院子后,赵砒已经认出了侯云策。他成为俘虏却受到优待,先后已有几员投降的西蜀将过来劝降,由此敏感地觉察到黑雕军确有不凡之处。今天他以如此态度对待侯云策,只是试探。
侯云策跟着进屋,道:“那日在战场上,你抱着节度使痛哭流涕,想必和节度使感情深厚。现在节度使已死,他的后事就由你来全权操办,你看如何?”
听到此语,赵砒惊异地抬起头,翻身下床,道:“此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赵砒猛地跪下来,恭敬地对着侯云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道:“将军大义,在下替节度使谢过了。”
侯云策见赵砒态度有所转变,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赵砒想了想,道:“我从军多军,厌倦了打打杀杀,若能苟活,在下将终老山林,做一个快活老。”
侯云策道:“天下四分五裂,征伐不断,将军想寄情于山水,难以如愿,哪里真有一方净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林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当令陛下雄才大略,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将军文武双全,不如到黑雕军来吧。”
赵砒道:“我本西蜀将,投了大林军,可谓不忠不义。”
侯云策道:“大林、西蜀同根同源,将军本是秦州人,何来不忠不义。大林军所至,秦、州老百姓提酒送饭,夹道欢迎,人心向背可见一斑。将军久居秦州,深知百姓疾苦,凭良心说,大林和西蜀相比,哪一个政治更加清明,哪一边百姓生活更好?”
侯云策所说全是事实,赵砒欲开口反驳,竟没有更合适理由。
侯云策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有多劝,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将军现在就全心操办节度使后事吧。”
赵砒接受了安置节度使韩继勋后事的差事,侯云策知赵砒已有归降之意,交谈一会,便回到了南大营。
侯云策献计攻打秦州,冒着不小的战略风险。若久战秦州不下,西蜀军也不回援,则整个战局定要陷入糜烂。顺利打下了秦州,侯云策绷得紧紧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战事紧张之际,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战事上,没有考虑其他的事,现在形势稍缓,侯云策不由自主思念起在郑州的家人。
“不知小璐长得好不好,赵英也怀上三个多月了吧,还有耶律其敏敏的儿子。”
凤翔到郑州不过七八百公里,要想回去却只能等到战事结束。侯云策又想起远在契丹的儿子,感觉很是奇怪。他是前朝三皇子,如今成为林荣旗下一员战将,长子却成为耶律虎林的外孙,世事之诡异,莫过于此。
此时在郑州侯府,赵英全面接过家政大事,她年龄虽小,却极有见识,处理事情轻重得当,把家务事操持得井井有条,郑州侯府现在财粮充足,可谓事事顺利。
在一片祥和之中,一个针对侯府的阴谋已慢慢展开。
侯云策烧了万寿寺,攻破磁州礼弥教总坛,让礼弥教在此两地的多年经营化为乌有,侯云策也因此成为礼弥邪教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
礼弥教屡次暗算侯云策,阴差阳错都没有成功。侯云策带兵出征后,礼弥教就把目标放在郑州侯府上。礼弥教派出泽州圣使,带着几名武艺高强的手下,潜入郑州城内。
礼弥教在郑州有一个小院子,泽州圣使来到郑州后,住在小院子里,暗自收集郑州侯府的各种情报。
泽州圣使在郑州活动一个月,基本摸清了侯府的情况,决定刺杀侯云策的妻子赵英,只是因为侯府防守严密,迟迟没有动手。
泽州圣使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
泽州圣使的手下混迹于茶楼、酒馆和勾栏之地,发现侯府有一名家人王三郎迷恋上一位勾栏女子小红,便以王三郎作为突破口。
泽州圣使先是借故和王三郎接近,随后另派一人,假意要买下小红,把王三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泽州圣使假装豪爽,借了一大笔钱给王三郎。
王三郎买下小红后,泽州圣使又借钱让王三郎买了一幢小院。
王三郎得偿所愿,对泽州圣使感恩戴德,却也欠下了一大笔他根本无法还清的帐务。
泽州圣使让王三郎享受到当主人滋味后,便开始收紧绳索,逼着王三郎还钱。
王三郎一步步落入圈套中,最后只好任由泽州圣使摆布。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