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城外,刘成通每天总是在城外军营里和党项骑兵骑兵混在一起,刘成通总是命令党项骑兵全部下马,在冻得硬绑绑的操场上排列整齐,一会前,一会后,一会左,一会右。
党项骑兵有许多不懂中原语,这让以中原语为指挥体系的党项营在战场上出现了不少麻烦,在磁州大战中,差点因语言不同而贻误战机。另外,侯云策坚持要用中原话来下达命令,于是,刘成通这些日子里,天天在操练场上训练这些勇敢善战党项骑兵,让这些党项骑兵听明白这些中原口令,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们总是在前、后、左、右方位词面前显得昏头昏脑。
刘成通的亲卫们看着党项骑兵的笨模样,多次露出嘲笑之色,这就让党项营副帅房当支金颇为不满,他找了一个机会,把刘成通的百名亲卫全部集中在一起,教了他们半天党项语,然后让这些亲卫们听着党项语口令做出各种战术动作,结果,黑雕军亲卫们同样做出了千奇百怪、啼笑皆非的动作。
有了这一次换位操作,黑雕军军士皆不再嘲笑党项军士,不过,侯云策的严令,仍然在党项军中执行,渐渐地,党项军士基本能够理解黑雕军口令,只是,要想形成听到命令以后不假思索的条件反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滴水穿石的细慢功夫。
一日上午,刘成通就如往常一样来到操场之上,他的鼻子已被冻得通红,仍在精神抖擞地大声地发令:“前队改后队。”一群下了马的笨拙党项骑军,乱哄哄了好一阵,这才把黑雕军中简单的战术动作完成。
歇息之时。头上冒着热汗的刘成通就坐在操场边,喝着党项人常用马奶,一名骑手从潞州城方向急驰而来,他身上插着一面传令旗,红色令旗被风吹得笔直。
刘成通心中一惊,这种红色令旗用于传达重要军情,平时并不常用。
“难道又有节度使叛乱?”刘成通心中正在疑惑。传令兵已在刘成通面前下马,道:“刘将军,石帅密令。”
看完密信后,刘成通走到操练场外的一个火塘前,将密信放在火塘中烧毁,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潞州城,对着来到身边的房当支金道:“我要回大梁了。”
房当支金听得懂中原话,他和刘成通已渡过了磨合期。两人建立了基本的感情和信任,听到刘成通要走,急道:“刘将军走了,党项营怎么办。”
刘成勇脸上涌起些笑意,“党项营新到将军是黑雕军年轻的老将,名叫铁川源,指挥作战可比我历害多了。”
房当支金脸色变得有些暗淡,他是一个有心人,这一段时间。他早已将黑雕军众将的情况打探清楚,铁川源,是一员锋芒突出的骁将,只是,屈居人下的党项营更需要刘成通这样有亲和力、在党项人中有威信的将领,铁血悍勇的战将或许并非党项军之福,毕竟。党项人是新近才臣服于中原汉人,双方还有不少隔膜甚至矛盾。
刘成通明白房当支金的心思,安慰道:“铁川源是黑雕军名将,统兵有方,你的族人最敬英雄,相信会听从于他。”
房当支金沉闷地道:“我知道了。”
房当支金此时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党项房当人既然选择了投降黑雕军,就只能接受黑雕军的军令。反抗或不合作将带给族人以灾难。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谈着。远处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地马蹄声,刘成通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道:“应该是铁将军到了。”
房当支金听了一会马蹄声,点头道:“冬天天冷,战马狂奔最易受伤,铁将军爱惜马力,果然是沙场老将。”
铁川源一到,刘成通就立刻起程,没有半点耽误,他也没有到潞州,在口袋里放了一些干肉饼,将皮囊里装满了水,带着十名亲卫,就从潞州直奔大梁城。
在中牟县外,吴七郎和刘掌柜被毒杀的消息传到了郑州盐帮老窝,一时之间,郑州盐帮如炸了营的马群一般,有的叫嚷着要杀到大梁去,有地吵着要派刺客报仇,更多的私盐贩子却暗自惊惧:若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要存心与郑州帮为难,只怕郑州帮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老成的副帮主派出无数地人手到湿地周围打探,防备官军趁着吴七郎新丧而突击湿地。
吴七郎死了数天之后,是郑州军一部来到了中牟,但是并没有向湿地进军,只是驻守在湿地周围的各个要道,严查过往行人。
吴七郎死后第十天,侯家商铺又派了一人送信到湿地,私盐贩子如何肯信朝廷的花言巧语,手起刀落,将侯家商铺的使者斩于湿地边缘。
吴七郎事件,让侯云策很是意外,当他得知吴七郎居然在大梁城门外死于非命,将飞鹰堂杜刚大骂一顿之后,侯云策再次让侯家商铺派出使者与郑州私盐接触。
第二位使者被杀之后,侯云策在感叹造化弄人地同时,也开始着手清剿这些私盐贩子。侯云策深知私盐贩子并非起于当朝,而有着悠久的历史,他们既然能够生存数百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侯云策对清剿私盐贩子相当慎重,他们加紧收集情报,派兵断绝湿地主要通道。
与时同时,大梁朝圣旨四出,任命杨徵之任三司使副使,专业管理盐政,命令各地节镇重设盐铁使,县设盐铁巡查,盐铁使、盐铁巡查直属三司使,与地方脱离关系,并命令新成立的各盐铁使立刻清理盐户,为商人重新设立盐籍,盐户的人身与财产皆隶属于盐铁使,地方不得随意征用,地方的责任在于辑查私盐。
此策出自张美,源于大武,也是林荣欲行未行的大政,林荣数次向侯云策提起重新启用大武盐政之事,只是因为北上用兵才耽误了下来,侯云策此策,也正是继承当年林荣未竟之事业。
大武内乱以来,中央弱、地方强,各节镇为了增强实力,均盯上了盐场,盐场成了地方的重要经济来源,此时新政一出,定然为遇不少阻力,侯云策命令黑雕军各部、禁军各部严阵以待,谁敢违令,就地剿灭。各节镇在大梁有不少暗探,黑雕军及禁军的实力有目共睹,在军队有形无形地威胁之下,各节镇均平静地接受了设立盐铁使的现实。
二月初,礼部侍郎刘成通带着二百名随从,从大梁出发前往西蜀,他的主要目的是考察西蜀地理、道路、城防和人口,次要目的是勒令西蜀交出杀害黑雕军将领吴七郎的凶手――唐门。在刘成通身后,大林数万雄兵已经渐渐地向西蜀集结,只要西蜀政权交不出唐门,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刘成通一行极为顺利,到了成都郊外之时,已是初春季节,天上下着靡靡细雨,道路旁的新叶绿得新嫩,就如小孩地皮肤一样。从高山深谷来到了一马平川地平原,其中的感官刺激让刘成通格外深刻。望着成都府地城墙,他不由得恢复书生本色,诗兴大发,呤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一辆辆花纹精美、颜色鲜艳的精致马车从成都府出来,不时从车内传出女子的笑声以及锦软西蜀音,车上之外透过车窗,望着满是风尘之色的刘成通,尽皆露出不齿之色。
刘成通知道谁是真正的强者,并不理会这些马车中射来的不屑目光,心平气和地带着马队向成都城靠近。
对于西蜀来说,大林是强敌,也是充满着攻击性的敌国,数年来,大林都没有使节到西西蜀,此次大林突然派礼部侍郎刘成通到成都,西蜀君臣皆摸不清头脑。
在城外迎接大林使节的,是西蜀的礼部侍郎,他是一位面色苍白、眼神有些迷离的中年人,他的属下全部在亭子里站着,而他则躺在马车上,销魂一夜,耗尽了他的精力。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穿便装的汉子,沉着脸,望着官道远方。
“李将军,来了。”
便装汉子剑眉微抬,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马队,然后道:“去禀报孟侍郎,大林使节来了。”
马车中的中年人正是礼部侍郎孟升,他微眯着眼睛,道:“知道了。”
等到大林使节来到了面前,孟升这才懒洋洋地下了车,马车外阳光刺眼,他就用手搭在眉头上,没精打采地看着大林使节。
大林马队停下来之后,队伍最前面的刘成通翻身下马,走到凉亭子前,郎声道:“我是大林正使,礼部侍郎刘成通。”西蜀孟升上下打量了一番黑不溜秋的刘成通,脸露不屑,半天才道:“刘侍郎远来辛苦,我是大西蜀礼部侍郎孟升,请跟我进城吧。”
坐在凉亭子的汉子站起身来,冷眼打量两位礼部侍郎,心道:“大林果然是虎狼之国,连礼部侍郎都有久历沙场的凛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