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陆沧(上篇)
这世上并非所有努力的人都能获得回报的,比如我。
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投胎到了咱陆家,是你时运不济,能给的做父母的一定会尽力去给,给不了的,你就要自己努力,争气,闯出一番天地来。
所以从我上学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拔尖,要名列前茅,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
我做到了,我几乎是全校师生口中拔尖的人物,是所有老师拿来教育学生的典范,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是十里八乡传颂的楷模。
我喜欢学校,在课堂上,我能找到优越感。
但我厌倦回家,家里只有土砖房和瘫痪在床的母亲,我不喜欢生火煮饭剁草喂猪插秧收谷,偏偏这些事情都是我必须要做的,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提醒我,不努力读书就只能回家种田,他每激励我一次,我就成倍成倍的努力,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书都读完,赶紧找份工作赚大钱改善家里的生活。
我想住胡曼琴家那样的大洋房,要么住舒若家花开满园的小别院也行。
可我却只能住在灰蒙蒙的家里,做着许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让我喜欢上生火煮饭剁草喂猪插秧收谷的,是舒若。
这个轻轻松松就能拿前三名的女孩,是男生心中暗暗喜欢的对象。
我也不例外。
我很喜欢她,她就住在我家隔壁,虽然她家的小别院没有胡曼琴家的大洋房那么阔气,但她的爸爸是个懂得生活情调的人,能把生活过的美轮美奂。
那年秋天,稻谷收割的季节,我正在家门口的稻田里埋头苦干,瞧见舒若扛着一把和她身高比例很不协调的锄头,拿着一个存放满天星折纸的罐子,悄悄摸摸的来到田里,被我看到了,还对我做了个嘘的动作,说是不能被爸爸看见。
我怕她摔倒弄伤,就去扶了她一把。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那是我觉得时间过的最快的一个下午,我在田里一边割着稻谷,一边帮着舒若挖泥鳅,遇到黄鳝的时候,我们俩会指着不同的洞猜黄鳝到底在哪一头,她好几次都猜错了,嘟嘟嘴很不高兴,于是我就让着她,猜对了她会笑的合不拢嘴,我喜欢看她笑,好像春天里的桃花,惹人心醉。
从那以后,她迷恋上了所有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生火,她觉得很神奇,她们家使用煤球的时候,我们家还用柴火,她会围在我身边,夸我能干,就算把身上弄的脏兮兮的,也能笑的出声,好几次她妈妈将她从我家黑暗的厨房里把她拧出去,说她脏的像只猫。
事后她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来找我,说她喜欢做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天晓得,那时候的我有多喜欢这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她生日。
村里就算是最有钱的胡家,也没有给女儿举办生日宴会的,那年舒若十岁生日,来了好多的亲戚给她庆祝,送的礼物都把她房间的小床堆满了,她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扎着两条麻花辫,还给亲戚们表演了朗诵,唱了一首歌,还跳了两支舞,十里八乡的小孩子都来凑了这个热闹。
我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是我亲手做的一只陶泥猫罐,为了这份礼物,我在镇上陶泥匠家做了整整一星期的劳工,为此上课的时候还打瞌睡,被老师抓住当场批评了一顿,放学后我被老师留下来罚蹲军姿,是舒若一直在陪着我,她说回家要路过刘晨家的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一条很凶的狗,她怕,不敢一个人走。
好不容易罚站结束,我腿都打颤,她也没有笑话我,只是扶着我问,是不是晚上干活太累了,才会在课堂上睡着。
那时候的舒若就是个小天使,她只要出现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
那天的舒若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我,我送她猫儿罐的时候,她都没正眼去看。
我很失落,饭都没吃就回家睡觉去了。
院子里的歌声一直持续到晚上,大家都在等着看还珠格格,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听到窗子下面有人在学猫叫,声音软糯软糯的,好听极了。
我起床去看,舒若蹲在门口,问我为什么不去她家吃饭。
虽然她问话的时候满脸不开心,但我肚子里咕噜一声叫了后,她瞬间开心了,把手中的保温盒递给我,说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爸爸做的,她偷偷给我留的,让我别告诉任何人。
我问她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她还故意逗我,问啥礼物啊,你有送我礼物吗?
我很难受,原来我送的礼物她都忘了。
但她随后就笑弯了腰,说她逗我的,所有所有的礼物中,她最喜欢我送的,因为那只罐子可以拿来存钱。
我问她存钱做什么,她说存钱等我过生日。
我以为舒若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我过生日的时候,她竟然送了我一双球鞋,当时那双球鞋很贵,我也就是看班里别的男生穿过,我只敢偷偷摸摸的看几眼,完全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
但我不敢接受这份礼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结果舒若就大大方方的找我母亲去了。
她不光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还给我母亲买了一个挠痒痒的工具,虽然价格不贵,却是心意。
我母亲接受了这两份礼物,把她留在我家里吃饭。
父亲破天荒的去镇上买了排骨和猪蹄,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
要知道以前我过生日,最多能吃到两个鸡蛋。
那个夜晚我才觉得这个贫穷破旧的家,是如此的美好,一砖一瓦都那么顺眼,充满着温度,让我觉得无比的幸福。
尤其是坐在我旁边的舒若,她的笑声一直在我心间荡漾着。
原本那样的童年是无比美妙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突然间明白,老天是不公平的,生来卑微的人,没有几个能逃脱得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