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醒了。”
苏澜依的眼睛还没适应眼前的漆黑一片,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阴戾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森寒,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所处的地方太黑,睁开眼睛和不睁开眼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苏澜依一直都很怕黑,彦琛不在身边,这种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因此也就一直闭着眼睛,方便自己理清这么些事情的思路,也省得去面对这种貌似永无止境的黑暗。
继续闭着眼睛,苏澜依说的很平静,“眼力真好。”
暗含讽刺的声音轻悠悠飘进了对方的耳朵,没有照常而来的怒气,相反是如死一般的寂静。苏澜依可以知道对方定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并且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离自己不远,却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那么……
他还是个武林高手。
想清楚了这么些小细节,苏澜依不打算说什么,是对方把自己掳来的,那么主动权应该在对方的手里才对。自己还是不要爬到人家头上去,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是还要回去见彦琛呢,说好是五天的,自己不可以让彦琛担心。
安定了心神,苏澜依干脆自得地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气定神闲的样子颇有种打坐的闲趣,越是危险越是可怕就越要镇定越要平和,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一直存在于苏澜依的骨子里。
“你不怕?”
过了很久,又从不远处悠悠传来一句鬼魅般的声音,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嘶哑。苏澜依皱了皱眉,不禁想念起彦琛的柔和音色起来,虽然偶尔还是冷冰冰的,可对自己还是很温柔的。嘴角微抿,彦琛,相信我。
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苏澜依慢慢答道,“把我掳来,无非两个下场,生或死,于我……都无所谓。”
虽然心里是很有所谓的,可是苏澜依就是笃定了对方一定不会对自己动手。这是属于女人特有的直觉,否则她苏澜依也不会笨到自己来送死。
听了这话,对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虽然苏澜依心里是极其郁闷的!她讨厌这种死一般的沉寂,不过以此看来,不远处的那家伙一定是个阴险狠绝的家伙。哼,新账旧账,还要跟他都算算呢……
要沉默吗?可以,反正有五天时间陪你打哈哈。
果然,如苏澜依所料,接下来的两天,对方似乎就打算把她丢在这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从那天简单的两句对话之后,就没什么音讯了。连个送菜送饭的人都没有,两天不吃饭简直是变相减肥!关于这点,苏澜依很愤慨,这才是送入虎口的羊的正常待遇吧……
这两天,苏澜依也是没闲着。她试着站起身来四处找找什么机关什么的,也许可以出去来着。当然对于这点,她是不抱希望的。要是能那么容易出去,对方也不会把自己丢在这里两天不闻不问了。
放弃了这个想法,苏澜依干脆是安心坐了下来,等吧。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来人了。
在对方进来的时候,苏澜依正好在睡大觉,因此错过了和光线邂逅的机会。为此,她心里相当懊恼。
从一天前她刚刚摸索到的一张石床上起来,苏澜依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对方依然是无声无息的样子。这样看来应该是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家伙。心里定了定,苏澜依已经没有耐性等下去了。
若是以前,自己是一个人自然是没问题,要跟他耗多久就多久,可是现在自己只有五天的时间。要是超过了五天,苏澜依不敢肯定彦琛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已经两天过去了,事情该开始抬出来解决一下了。
“我饿了。”
出口的就是这么一句雷人的话,苏澜依自己也有点愕然。果然是吃饭皇帝大啊……好吧,那就先这么一句开场白吧。
听了这话,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什么动静。大约是十多分钟之后,从离苏澜依不远的地方发出一种风吹袖子的声音,没过多久,苏澜依就听见了石门开的声音,轰隆的震得人耳膜都破了。随即一道强光刺了进来。
其实这道光是不强的,只是苏澜依在黑暗中实在是好点久了,任何一点微弱的光芒都会让她觉得刺眼无比。用手遮住了脸,眯起了眼睛,苏澜依试图看清楚进来的人。被皇后囚禁审问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上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情绪,深吸了口气,盯着石门的方向。
好一会儿,苏澜依才看清,原来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手里端了饭菜,蒙了面纱,顺着眼看着地面。
转头,苏澜依这会儿才看清那个声音嘶哑的人,应该就是他了。戴了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那双阴鹫的眼睛更显得森寒诡异,他的身影颀长挺拔,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袍,全身散发出一种地狱里的修罗般的气质。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澜依慢慢下了石床,走到了面前的那张石桌旁边,在石凳上坐下。登时,下身传来一阵凉意,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那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并没有看她,转过了身,背对着苏澜依。这时,他身后的黑衣女子端了饭菜走到了桌边,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就出去了,只是她出去的时候没有关上石门,让光线透了进来,好让苏澜依可以看清楚饭菜。
没有任何话语,苏澜依静静开始吃饭。她很饿,但是还是不可以失了风度,慢条斯理地吃着,尽显了一个王妃该有的娴静仪态。
等到苏澜依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转过身来,一双阴冷的眸子盯着她的脸,冰冷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
“王妃好胆量,不怕生死如何,那么王妃到底怕什么呢?”
听了这话,苏澜依并不是急着回答,她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拭去一些油渍,站起身,直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男子。
声音镇定,一字一顿说道,“阁下不是猜到了吗?”把她掳来作为威胁彦琛的筹码,他还会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哼,笑话!这年头的人就是喜欢说废话……
“你很爱他?”
那男子似乎是打算开始一段闲聊了么?什么不好问,问这种问题。苏澜依额上有些冷汗,这家伙真是让人郁闷,自己和彦琛如何,与他有关?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苏澜依抿了抿嘴唇,长长舒出一口气,无奈说道。
“我和我夫君的事情,怕是轮不到阁下来管。”
按理说这话砸出去,像他这种以为谁都会怕他的人应该是会暴怒才对,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火,反而比苏澜依更加平静。似乎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一般,他看着苏澜依的眼睛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一点让苏澜依有些疑惑,这个人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记得那天自己在绣庄待到很晚回去的时候,碰见了三个流氓,然后一个全身散发着阴鹫气息的狠绝男子救了自己……
那个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心下恍然,苏澜依悠悠开口说道:“在绣品上下毒的是你吧,怎么说我都欠了你一条命,说吧,这次掳我来是要干什么。”
苏澜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跟他杠了两天了,也是差不多了。就是这个人在绣品上下了毒,要不是那次自己换了所有的绣品,那么宫中定有一个娘娘级的人物会出事,而苏家也逃脱不了干系。
苏澜依可以猜到,这个人的目的不可能是嫁祸苏家,定是那个宫里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
“七王妃好眼力,只是,女人太聪明不太好。”
她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睛开始,那双在黑夜中清澈如泉的眸子,无数次在自己面前出现。只是,她不该,不该嫁给那个人。不过,没有关系,等自己报了仇,她就会是自己的了。
“哼,是吗?你就那么确定我逃不出去?”
“逃出去?”疑惑的嗓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带着些许的嘶哑,随即是他放声的大笑,好像苏澜依说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一样。只是那笑声和他的声音比起来更加尖锐了,丝丝入扣有把人掐死的能力。
苏澜依厌恶地皱了皱眉,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惹人厌。看起来一副杀手的模样,阴戾狠绝的气息围绕着他,一看就不是好货色。看看人家衡芜,虽然是个杀手头子,可是人家多可爱……呃——好吧,暂且用一下可爱这个词。
勉强压下去对他的厌恶,苏澜依继续开口说,“彦琛不会来的,倒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头头有可能会来……”
姑且不管那家伙会不会来,先骗了再说,说实话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活着出去。只是第六感告诉自己,自己暂且还死不了。虽然苏澜依的印象里衡芜根本就不像个杀手头子,但是她可以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别人光听见千仇门这三个字就开始抖了……
苏澜依这句话成功地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对方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嘶哑的声音又一次从面具后面传来,“哦?那么,王妃指的是……”
“衡芜。”
听了苏澜依的回答,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虽然他戴着银色面具看不见表情,不过苏澜依可以感觉到他这会儿的嘴角一定是上扬的。
顿了一会儿,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王妃还真是广交天下啊,连千仇门门主都愿意为王妃涉险,不知道要是七王爷知道了她的王妃和江湖上的杀手……”
苏澜依就猜到这家伙的思想有够脏,并没有发怒,冷声说道,“你以为谁都和你想的一样么?他是我的谁不重要,跟你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会来救我。就算他是一个杀手,也绝不会和你一样做这种苟且的肮脏事情。”
本来是准备好接受对方的怒火的,不过又一次奇迹般的,对方没有发火。是不是人做到某种无耻的地步,忍耐力会超乎常人?苏澜依懒得去猜他的心思,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知道这家伙到底要什么。
“苟且之事?他衡芜创了千仇门暗地里杀人,就不苟且了?”
苏澜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但我知道他是善良的人,别人用钱向他买命,至少他不会滥杀无辜。而你呢?虽说是你救了我,可是你却可以眼都不眨一下残忍杀死那些与你无关的人。这是救人吗?你所做的不过是要我替你背负人命罢了。”
这些话是苏澜依一直想说的,眼前这个人还想和衡芜比?虽然他是一个杀手头子,可是苏澜依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从他杀死自己身后的那条蛇,从他一句话不说带着自己没日没夜回瑶都,从他带着自己飞到天空中落在屋顶上……
而这个人……哼……
“你那么了解他?”
“我理解他。他问过我关于仇恨,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挣扎的。越是恨就越是爱,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也是拥有仇恨的人,但我看得清楚仇恨,也因此不会像你这样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伤害已经造成,并不是杀了谁或者折磨谁就可以弥补回来的。报复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方式罢了。”
见对方并没有说话,苏澜依顿了顿继续道:“或者说,仇恨只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因为除了仇恨的支撑,你活着便失去意义。”
话音一落,苏澜依看到那张银色面具下的墨黑眼眸狠狠震了震,原本闪着阴鹫狠绝的光芒的眸子在此刻几乎全部被震惊掩盖。
苏澜依早就猜到了他的这般反应,她要做的就是引出他的话语,知道他要什么,这样才可以主动出击。眼前这个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因为仇恨,而且看他这样子似乎除了报仇根本没去做过有意义的事情……
这也是一招险棋,不过,苏澜依下对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双墨黑的瞳仁在下一秒就被怒气灌满,杀意迸射。
苏澜依心头一窒,强压下油然而生的恐惧,戒备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