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夏暮庭院。
站在走廊中的洛伦看了一眼门外的小个子巫师,神色黯淡的艾茵没有开口,只是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这并不在黑发巫师的意料之外,甚至早在吕萨克身亡的时候就猜到了有可能会是这么个结局。
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失去理智简直是最最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你的意识在虚空力量面前将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超越常识和理解范畴的力量会令自己彻底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最终失去自我,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种情况在巫师当中并不罕见,甚至越是对虚空钻研精深的大师,触发这种情况的几率就越高。
日益增长的年龄,会让他们的身体机能承受力越来越差;
越来越丰富的经验致使他们越来越顽固,无法接受新鲜事物的变化,致使在“无法理解的真理”面前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
正是因此,许多巫师宁可让自己陷入“疯狂”,也不愿意失去“理智”。
这听起来很奇怪,但实际的做法其实类似重塑“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方法论”的过程。
如果再更进一步简化…打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比方,就是树立自己内心的“信仰”,以此来对抗虚空当中无法理解的“混乱真理”。
一切和自我“信仰”不相符的“混乱真理”都将遭到排斥,而可以被接受的部分则会容纳成为“信仰”的一部分,构筑全新的思想体系。
而当这一“信仰”的体系日趋完善,就说明某个全新的理论就将诞生;到了这一步的巫师如果还想再进一步继续研究,就必须打破自己所树立的“信仰”,再一次重新构建全新的“体系”。
如此往复的摸索,在“混乱的真理”中寻找更多的知识,就是一个神秘学巫师不断研究和学习的过程。
如果洛伦没记错的话,艾萨克的记录应该是……二十七次,这还只是他自己承认的次数。
神秘学是一切巫师学科的基石和根本,理论和思想体系的中心源泉,也是最容易导致人陷入疯狂的学科。
相较之下炼金学则更看重实际运用,对于树立“信仰体系”并不十分在意;就像迄今为止小个子巫师所使用的,全部都是艾萨克・格兰瑟姆提出的理论和研究体系,艾茵所作的仅仅是将他所设想出来的情况完善,并且真正的实现出来。
不论是最早的“亮银”,还是后来的“圣血药剂”皆是如此。
当然,即便是炼金术师当中也会存在一切天才级的另类…吕萨克・科沃就是这样的人物,不断的创立新的理论,新的研究方案,甚至不惜在病人乃至西斯科特・修斯这样的大人物身上做实验……
在他设计的“信仰体系”当中,不论高高在上的帝国财政大臣还是身负瘟疫的贫民,都只是一堆数据,一堆大致相似却完全不同的数据,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通过实验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最终再得出成果。
仅此而已。
………………
“我在吕萨克大师的实验室里,把他的研究资料全部都整理了出来。”
小个子巫师的表情非常的纠结,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的黯淡:“吕萨克・科沃…他真的是一位令人难以企及的药剂学大师,也许我一辈子都达不到他那样的高度。”
“洛伦你能想象吗?艾萨克那个自大狂‘圣血药剂’的创意,吕萨克居然在十年前就曾经进行过实验,并且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他还改良了当年帝都鼠疫的治愈药剂,将死亡率压到了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黑发巫师看着眼神复杂的艾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但是这些…全部都是用鲜活的生命换来的。”
艾茵轻轻开口,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的恐惧:“我亲眼看到的…那些档案上…每一条,每一个,都十分详细的记录了实验者所有时间段的身体变化和健康状况,时间点甚至精确到了一刻钟之内!”
“我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实验…这种事情有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病症无法确定的情况下;但那么详细的记录,已经不能用认真两个字来形容,恐怕……”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小个子巫师猛然抬头,湛蓝的眼睛里全是恐惧的颜色:
“他做过的事情,远远比圣十字教会想象的还要疯狂!”
洛伦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是真的不希望看到瑟兰・科沃失去父亲,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简直太超乎想象了;洛伦,我是不是真的错……”
话还没说完,没反应过来的小个子巫师就被洛伦直接被按住了嘴唇,右臂将她拽到面前,漆黑的瞳孔和湛蓝的蓝宝石四目对视:
“听清楚…艾茵,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发自真心的善良,并没有做错什么;”
“也许吕萨克・科沃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也许他没有…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更不是圣十字,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最重要的一点…吕萨克・科沃已经死了,不论犯了什么过错,他都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弥补了这一切;我们所做的也不是为了拯救他,而是拯救瑟兰・科沃,还有整个帝都被牵连的无辜巫师们。”
“这才是我们所做的真正目的,永远…永远也不要为了自己做出的牺牲而感到后悔,明白了吗?”
满面熏红的小个子巫师微微点头,只是轻轻的“嘤”了一声,着急忙忙躲开那双漆黑的目光。
片刻的安宁,房间里却没有传来一丁点儿的声响。神色淡然的黑发巫师微微蹙眉,下意识的看向房门。
门…居然被反锁了?!
洛伦面色骤变!
“砰――!”
一声巨响,没有片刻犹豫的黑发巫师撞开了房门,等到他看清房间的那一刻,睁大的瞳孔猛然骤缩了一下。
空荡荡的房间,大开的窗户,遍地的狼藉……
瑟兰・科沃早已不见了人影,坐在床上的却是另一个家伙。
爱德华?!
“现在才发现吗…你变迟钝了,洛伦・都灵。”
冷漠的守夜人缓缓抬头,冰冷的目光深不可测,双手拄着刺剑坐在床边: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洛伦没有动手,先一步拦住了身后的小个子巫师,微微眯起双眼:“我想…应该不用我再多问‘瑟兰・科沃究竟去哪里’这种蠢话了,对吧?”
“确实如此。”爱德华缓缓开口,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他的口气:“但我可以告诉你…让他回来的办法。”
“你们守夜人就这么喜欢要挟别人吗?”洛伦冷笑一声:“你不会真觉得我会乖乖跟你走吧?”
“当然不是…我也并没有要挟你的意思。”冷漠的守夜人摇摇头:“但想让你不抱警惕的前来,这可能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了。”
“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瑟兰・科沃在哪儿……但是没这个必要,因为等你回来的时候,他也已经安然无恙,一切顺利的回到夏暮庭院,并且还能够重新成为一名巫师。”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爱德华的语气似乎挺无奈,他缓缓起身,将刺剑收回剑鞘:“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他来找你…是带着诚意来的。”
“谁?”黑发巫师故意开口问道。
“真的要多此一举吗?”爱德华忍不住反问道,但还是回答了洛伦的问题:
“鲁特・因菲尼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