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埃博登战场,在双方正式开始交锋的第二个小时,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最先开战并且几乎完全孤立,和整个战场“割裂”开来的右翼大军,随着亚速尔精灵的不断突入,逐渐从不不分彼此的混战,变成了“包围”和“突破”的“舞台剧”。
挥舞双刀不断尝试着撕开帝国阵列的精灵武士们,犹如溪流般不断的向中央汇聚,集中于一点,顶着箭雨和不间断的骚扰寻求突破;浑身几乎不着甲的精灵武士们不断倒下,剩下的武士们就踏着袍泽的尸骨,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一边率领艾勒芒双手剑士们死死顶住正面,一边后退一边组织防线;同时让洛泰尔弓箭手与阿尔勒猎人向左右移动,倚靠箭雨、投枪、不间断的突袭从中间卡断精灵武士的兵线,试图分割包围敌人。
每次当精灵武士们踏着袍泽与艾勒芒剑士尸骨,冲垮了帝国防线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截断了后路,挥舞战斧和长矛的阿尔勒猎人与战舞者从左右向他们杀来。
一次次的被敌人击溃阵线,一次次的在公爵声嘶力竭的呐喊中重新集结,与敌人血战…几乎孤立的右翼战场上,来自三大公国的战士们完全依靠自己,拖住了亚速尔精灵兵力最雄厚,也最最孤注一掷的突袭。
布兰登不知道右翼还能在这样的战斗中坚持多久,能指望也只有他们能坚持更久,更久…再一刻钟,一分钟,一秒钟……让这支被派来注定要击垮帝国右翼的精灵大军放慢脚步,就能让胜利的天平向帝国倾斜更多。
而惨烈的中央战场同样陷入了焦灼状态,双方谁也无法在胜利的天平上更进一步。
八千雄鹰王王庭卫军,算上支援的三千弓箭武士也只有一万两千的兵力,而对面光是萨克兰军团老兵就有一万五千,外加超过两千人的射击军。
浑身披甲,犹如铁人般挥舞着双手长刀的王庭卫军们如同狂怒的波涛般发起冲锋,却像是撞上最坚固的礁石上。
敏锐的德雷西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敌人兵力上的劣势,他下令将一万五千的军团步兵拆分成两个部分,其中五千人组成最坚固的“后备方阵”,从两翼包围进入战场;而另外一万人则以各个旗团为单位散开,组成铺满战场的“刺猬阵”。
本就兵力匮乏,寻求迅速突破的王庭卫军们发现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两倍,而是三倍,四倍甚至十倍的敌人;每突破一次,他们都要面对同时四个方向的夹攻。
而卡尔・科林的射击军则在丘陵上转向,居高临下的从“刺猬阵”的“缝隙”间对着王庭卫军们射击。
每当雷鸣响起,白光闪过,王庭卫军的精灵武士们就像是过了一遍筛子,无声无息的倒在满是敌人的战场上,不见了踪影。
为了尽可能拖住敌人,德雷西斯也承担了极高的风险――组成“刺猬阵”的萨克兰军团根本不足以挡住所有的王庭卫军,只是延缓了被击溃的时间而已;
只要有三分之一的军团被击溃,亚速尔精灵随时都有可能杀穿阵线,将他这位帝国统帅变成帝国死人。
但这是拖住敌人最好的办法…内心挣扎的德雷西斯将目光转向头顶,三头巨龙战旗在滚烫的空气中猎猎作响。
最好的办法…当康诺德皇帝决定坚守断界山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优秀的统帅,不仅要能掌控整个战局,将士兵当做完成目标的牺牲品,更要有随时将自己也当做牺牲品的勇气,去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自己的皇帝,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
身为他的骑士,最最忠诚于他的骑士…没理由做不到!
“冲啊,拜恩人!冲啊啊啊啊――!”
放声咆哮的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将断刀捅进精灵武士的颅顶,右手刺出的枪芒带着喷涌而出的血肉,被战马撞飞的敌人瞬间变成了没有脑袋的尸体。
家族纹章和拜恩的金狮子战旗被他用绳子绑在后背上,同样怒吼着的拜恩骑士们争先恐后,紧紧跟随着战旗冲入被火海和浓烟覆盖的战场。
八百名全副武装,人马俱甲的精锐骑士像切黄油一样从精灵大军的侧翼突入,踏着燃烧的草地如入无人之境般,碾压着亚速尔精灵大军的右翼。
察觉到侧翼受到袭击的精灵武士们立刻转入防御,架起长矛和手臂上的小圆盾,企图用密集的“长矛阵型”挡住拜恩骑士们的冲锋。
“砰――!”
骇人的巨响在战场上炸裂,站在最前排的精灵武士们被战马撞翻,被铁蹄践踏,横飞的血肉泼洒装点着拜恩骑士们的甲胄;冲入阵线的重骑兵们简直像没有遭受反击一样,凿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
巨大的冲击力下,同样有不少长枪折断的骑士们被精灵的长矛贯穿,连人带甲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披甲的战马和骑士的尸体重重的砸在精灵中,将密集的阵型砸的四分五裂。
没有任何一条防线,能够挡住拜恩的骑墙冲锋――用一次又一次的血战证明着这个神话的拜恩人,踏着敌人与袍泽血肉铺就的道路,继续向前突击。
防线被凿穿的同时,两翼的精灵武士像发了疯似的朝他们扑上来;但骑士们并未恋战,甚至抛下了几个落单被围困的袍泽,继续从侧翼迂回冲锋,将还在聚集起来的精灵武士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腰斩敌军不是他们的任务,救援快要被杀光的拜恩第一阵列,拖住敌人进攻的速度和步伐,才是他们的任务。
“你!对,就是你!”
一边拽住缰绳,兰马洛斯将背后的金狮子战旗扔给被他喝住的拜恩骑士:“你是掌旗官吗?”
“不,我是持旗骑士,伯爵!”
“我的掌旗官呢?”
“刚才冲锋的时候被长耳朵杂碎捅成肉酱了,伯爵!”一边接住战旗,持旗骑士答道。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掌旗官了。”兰马洛斯一拍马鞍:“带着骑士们继续冲锋,有多远冲多远,只要你还没死,就不准停下来――嗯,死了也不准停!”
“是――!”
新上任的“掌旗官”激动的点头,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您呢,伯爵?”
“我?我得去救个老混蛋。”
兰马洛斯咧嘴一笑,架起长枪和另外几十名骑士,向着烈火燃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轰――!!!!”
爆炸响起的刹那,挡住刀锋的双手大剑一阵哀鸣;抬剑招架的山岩堡伯爵安格特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在滚烫的焦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靠大剑撑起身体。
胸甲完全变形了,颤巍巍站起身的安格特嘴里不停地溢出暗红色的血,染红了他那花白的胡子。
厉害,太厉害了…哪怕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精灵怪物的对手,真正碰上了安格特才明白,自己和洛伦公爵的差距有多少。
洛伦・都灵,罗兰・都灵……这帮姓都灵的家伙,简直都不是人啊!
“啊啊啊啊――!!!!”
嘶吼的欧根周围炸开热浪,扬起燃火的长刀,没有任何预兆的扑到安格特面前。
“铛――!”
大剑在烈焰灼烧下哀鸣着,紧握着滚烫的剑柄,面部扭曲到不成形状的安格特瞪着浑圆的眼睛,一脚踹向欧根下身。
灵活的欧根轻易躲开了攻击,但也本能的后退了半步,不退反进的安格特双手举起大剑,对着欧根就是迎头劈斩。
“铛――!”
踉跄一步半蹲在地的欧根举刀架住了劈落的大剑,熊熊燃烧的烈火像是传染一样,将大剑的剑锋逐渐变成金红色,甚至冒气了淡淡的白烟,试图让安格特松开剑柄。
但下一秒,这位倔强的山岩堡伯爵反而将右手按在了已经通红的剑身上。
“啊啊啊啊啊!别以为就你会叫,你个长耳朵渣滓!”
面颊扭曲到近乎狰狞,汗如雨下的安格特架起剑身,像铡刀一样向下不断发力,哪怕手甲开始冒烟了也无动于衷。
一时间被压制的欧根拼命挣扎着,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那一点一点推下来的,染成金红色的剑锋。
就在此时,他那颤抖的身体上,突然也燃起了火焰。
“轰――――!!!!”
金红色的烟火,宛若鲜花盛开般在战场中绽放,将二人吞噬。
待到火光散尽,持剑而立的山岩堡伯爵几乎完全变成了焦黑色――头发眉毛一根不剩,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被严重烧伤,甚至甲胄下的一些皮肉也完全和滚烫的盔甲黏在了一起。
“去特么的长耳朵…就知道耍无赖…玩阴的…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着,颤巍巍站直身体的山岩堡伯爵僵硬的举起大剑,睁开通红通红的眼睛――视线已经完全变得一团糟,像是所有颜都搀在一起了似的;声音更是听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知道面前站着一道身影……
“啊啊啊啊――!!!!”
死死盯着安格特的身影,扬天长啸的欧根迎面扑来;浑身僵硬的山岩堡伯爵只能完全靠着本能,将已经烧焦的大剑对准正前方。
“噗――!”
被利刃贯穿胸膛的…是欧根。
从背后袭来的投枪,将飞扑跃起的欧根重重砸落在地,直接钉在了安格特的脚前。
“怎么样啊,老混蛋?关键时刻还是得我来救你吧?!”
颤颤着抬起头的安格特,看向狂奔到自己面前的兰马洛斯,拼命的张开嘴,嘟嘟囔囔了几声。
“嗯,你说什么?”
皱着眉头的兰马洛斯一脸莫名,看着活像个雕像的山岩堡伯爵,右手还按在枪杆上,将想要挣扎爬起身的欧根重新按回去,一脚踩住了他的脑袋。
扭不动头的安格特只是拼命的张嘴,闭嘴,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单词。
“算了,你还是回来告诉我吧!你先上我的马回到后面营地休息去,等你休息好了再……”
“滚――!”
来不及闪躲,更没有察觉到的兰马洛斯被安格特一剑抽飞,捂着嘴在战场上打着滚。
没等他站起来质问为什么对方要这个干,还打落自己三颗牙的兰马洛斯,就被又一声巨响掀翻在地。
“轰――――!!!!”
爆炸的巨响久久回荡,火光却是转瞬寂灭。
怔怔的兰马洛斯抬起头,过了足足一分钟才从耳鸣和黯淡的视线中恢复正常,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这么粗重的喘着气,还能在站不起来的踉跄着摔一下,感到疼。
而刚刚那个老混蛋站着的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连一丁点儿灰,烧光了剩下的渣滓都没有留下,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滚滚热浪让他汗如雨下,但兰马洛斯就是这么怔怔的站在原地,盯着仰天长啸的欧根。
“砰――!”
两股冲击波似的气浪从兰马洛斯左右袭来,将飞扑的欧根撞飞了出去。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这还不算完…几乎在欧根腾空而起的同时,几道肉眼难辨的“细白线”刺向空中,从欧根躯干透体而过,连带着一整排弩箭三轮齐射,将欧根活活射成筛子。
野兽般的欧根重重摔落在地,但下一秒便迅速起身,恶狠狠的看向那突然向自己袭来的身影。
苍穹之翼军团,两百名猎魔人,抵达战场!
在战线的更后方,号角堡浮空城已经进入候命状态,向着左翼战场缓缓移动;进入浮空城的小个子巫师和彼得・法沙等人也在艾萨克的指挥下,开始皎光剑的运转工作。
一个接着一个挥舞着镀银长剑与灰蓝色剑芒的猎魔人,从兰马洛斯的身侧狂奔而过,扑向仰天长啸的欧根。
面无表情的湖心城伯爵像是被吓傻了似的,他怔怔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被一个插在地上,凸起的剑柄绊倒了也无动于衷;
他只是死死攥着那绊倒自己的剑柄,从泥土里拔出被烧焦的断剑,用恍惚不定的目光看向那个浴火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