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伦第二次来到贝利尼家族的白银厅了。
换上了红黑色礼服的洛伦・都灵,跟在侍者的身后步履悠然的从那狭长阴暗的走廊穿过,两侧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卫。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森然的气息仿佛地狱的入口,一旦打开粘稠的血浆就会喷涌而出,无数魔鬼降临世间。
当然,这只是黑发巫师某些恶趣味的想象而已。
侍者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身恭恭敬敬的为洛伦打开了门:“阿尔托・贝利尼大人恭候您许久,艾因・兰德阁下。宴会已经装备就绪,只等您入席就可以开始。”
“是吗?”洛伦轻笑一声,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进来时的走廊已经被那些警卫们彻底封锁了。
再稍微联想一下进门时被搜身,黑发巫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了提防自己,贝利尼家族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幸好来之前自己就把身上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彼得他们,包括“亮银”和“施法者”――现在看来完全是有必要的,才刚刚进门自己身上所有的饰品一个不剩的全部被拿走了。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阿斯瑞尔已经在外面的花园中“候命”了。虽然这家伙一向不乐意主动帮忙,但如果涉及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请问您在笑什么?”侍者虽然姿态谦卑,却依然透露出几分不满。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上次在这里遇到的一些……很有趣的小事。”洛伦轻生一笑,很是随意的糊弄着对方,而后走进了房间。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偏厅,却依然奢侈的令人难以置信――大理石壁炉、玻璃窗、琉璃墙砖、镀金吊灯……这些根本提都不用提。
究竟什么最能体现出一个豪门的“气派”呢?是最奢侈的装潢,最高档的马车和最名贵的骏马,亦或者是最令人难以想象的美食?
应该说是,但也不是。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人――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仆人的数量和“质量”。
从走进门的那一刻开始,洛伦甚至再也没有亲自挪动一下。两位长裙翩翩的金发少女搀扶着他,而早已在桌前等候的男侍则为他拉开椅子。
在侍奉他“坐下”这个动作之后,三名仆人才依次退到他身后,由其中一名女仆为他系上餐巾,另外两人则依次为他摆上纯银的餐盘和餐具,一共两个盘子,三副刀叉和一只高脚玻璃杯。
紧接着一个厨师打扮的中年人推着小车走进房间,身后六名侍者鱼贯而入。第一位托盘里端方着酒瓶,为洛伦斟上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
第二名侍者则端上前餐,来自埃博登城外庄园的胡萝卜和空心菜外加莴苣凉拌的杂蔬,配上蜂蜜面包和鹅肝。
第三名侍者则呈上一碗火腿土豆浓汤,第四位则在洛伦的盘子里放上一条蓝鳕鱼,即便已经料理烘烤完成,新鲜的肉质依旧充满弹性,配上洒在鱼身上的白面包屑和边缘的番茄酱汁,就是一道经典的埃博登佳肴。
第五为侍者端上来的则是葡萄酒炖牛肉,配上仔细筛过的小麦粉、新鲜的洋葱葡萄酒,加入黑胡椒和海盐之后以高汤炖煮,来自埃博登乡间的畜牛,肉质松软但依旧嚼劲十足。
最后一名侍者在洛伦面前的餐桌最后一个小角落里,放上了一个草编的篮子。里面堆满了酥饼,蜜桃、甜心包、杏仁面果……大大小小至少十五种甜点,造型精致犹如五彩缤纷的花篮一般。
餐点上完之后,六名侍者和厨师鱼贯而出,只留下洛伦身后的两名女仆和一位侍者,毕恭毕敬的等候吩咐。
只要一个手势,轻咳一声,女仆就会为他斟满酒杯,擦拭餐具;微微耸下肩膀,柔弱无骨的小手就会搭在上面轻轻揉捏;而侍者则随时做好一切准备。哪怕只是吃过一口,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扔掉。
从头到尾,所有的仆人彬彬有礼,举止有度,而餐厅同样是干净的“不像话”――餐具、桌椅甚至是地板上,都找不到一丁点儿的灰尘和褶皱的地方。
不愧是埃博登的第一豪门,鼎鼎大名的贝利尼。
就在洛伦心生感慨的时候,对面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房间的阿尔托・贝利尼一身金红色华服,栗色的卷发齐整而优雅,仿佛从油画中走出来的学者,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而后厨师、侍者和仆人们就像刚刚一样,一丝不苟的“重复”了一遍。
“我一直觉得,没有品尝过盛夏时节的蓝鳕鱼,就不算真正在埃博登生活过――虽然我知道很多捕鱼的渔夫们,也从未享受过这种他们亲手打捞上来的美味。”
带着一抹谦和的笑容,坐在洛伦正对面的阿尔托举起酒杯:“感觉如何,艾因・兰德阁下,贝利尼家族的招待可还符合您的心意?”
“诚惶诚恐。”
既然对方准备和自己兜圈子,洛伦自然乐得拖延时间,含蓄的轻笑一声:“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范畴了。”
“对于一位巫师而言,这真是最高级别的称赞,您实在是过奖了。”阿尔托轻抿一口酒浆,缓缓放下酒杯:“都下去吧。”
没有回答,甚至几乎听不到声音。站在两人身后的女仆和侍者放下手中的工作,躬身行礼之后转身离开房间。前后连半分钟都没有,整个偏厅立刻恢复了静谧。
感觉到对方身上突如其来的冷漠,洛伦不动声色的放下刀叉,双手在身前合十。
“艾萨克・格兰瑟姆,我知道带走他的人是你。”
终于撕下伪装的阿尔托开口了,没有一句废话:
“把他交出来。”
微微一愣神,黑发巫师突然笑出了声。
“有什么可笑的吗?”
“如果是在之前,原本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洛伦开口了,不卑不亢的和这位贝利尼家族继承人对视着:“换成那种情况下,您有任何可能答应我吗?”
“我不会做那种假设,而您现在也没有多少本钱提条件。”阿尔托的目光穿过长桌中央的火光,那冰冷的气息仿佛能熄灭火焰:“既然邀请您来做客,已经可以证明了我的诚意和决心。”
“这是最后的警告,把艾萨克・格兰瑟姆交给我。”
“非常抱歉,但不可能。”黑发巫师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我倒是觉得您应该换一个要求,至少是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
洛伦的目的是尽可能拖住对方,自然不能太过刺激这位贝利尼家族的继承人,让他和自己继续扯下去,直至彼得・法沙他们掩护艾萨克离开为止。
但他还是“高估”了对方的忍耐极限,或者说……低估了对手的能耐。
阿尔托那学者般的面孔上突然多出一抹狰狞的冷笑,扭曲而古怪,甚至令人胆寒:“您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您在打什么主意?”
“抱歉,但我根本就听不懂您在说……”
“您只是那些刺客们派来的诱饵,用来牵制我的注意力罢了。”阿尔托表情狰狞的打断了洛伦:“而艾萨克・格兰瑟姆已经在你们人的掩护之下离开埃博登,对吧?”
“……”端着酒杯,洛伦一言不发。
“知道为什么我会猜到吗?因为有一位朋友告诉我,您的真实姓名根本就不是艾因・兰德,而是洛伦・都灵。”
朋友?黑发巫师微微眯起了眼。
“想必您也很想见见这位朋友吧,据说你们还认识呢。”嘴角一抹冷笑,阿尔托像是在威胁般的看了洛伦以眼,目光向偏厅的第三扇门:
“有请我们贝利尼家族最尊贵的客人,埃博登的下一位新主教,虔诚的法内西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