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荣合起本子站起来说:“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可能还会找你问一些问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如果想起了什么,要第一时间和我们联系。我把电话写给你,我叫……”
“叶向荣是吧?”魏如风接话说。
叶向荣愣了愣,点头说:“对,我叫叶向荣,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就可以。”
叶向荣和吴强走出了病房,魏如风看着他留给自己的纸条,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叶向荣走出来,迎面看见了程豪。程豪胸有成竹地冲他笑了笑,说:“希望魏如风的证词能帮你们尽早破案,找到幕后黑手。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夜总会被骚扰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这样下去,我的生意甚至我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我想这对咱们海平市的发展很不利,这样的环境很难吸引更广泛的投资啊!”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海平一个纯净的大环境!”叶向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没错,我们这就去询问另一个证人,没准儿马上就真相大白了!”吴强恨恨地说。
“哦?还有证人?”程豪挑起眉毛说。
“对,请你继续回避吧!”叶向荣推开他,走入了夏如画的病房。
夏如画刚刚醒,正要起身去看魏如风,就见两个警察开门走了进来。她有些胆怯,猛地又害怕起来,跑前两步说:“我弟弟,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他醒了,好着呢!”吴强没好气地说。
“哦。”夏如画放下心,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先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叶向荣态度温和地说。
夏如画点点头,攥着衣角站在一边。叶向荣笑了笑说:“坐床上吧,你不是刚醒吗?”
“嗯。”夏如画谨慎地坐了下来。
叶向荣说:“别紧张,你照实说就行,就像你平时回答老师问题那样,你学习不是挺好的嘛!我看你总考九十多分呢,问题都能答对吧?”
“您……您去过我们学校吧?”夏如画抬起头,眨着眼睛问。
叶向荣犹豫了一下,说:“嗯,对,你见过我?”
“没有,听我同学说的。你是问如风的事吧?我弟弟……他做坏事了吗?”夏如画忧心忡忡地说。
“这还不好说,你先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一遍吧!你去东歌干吗了?”吴强打开本子,严肃地说。
夏如画在他们的询问下把那天的情景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和魏如风一样,她没提阿福的名字,因此也没提向程豪报恩,那是她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愿去说的事。
夏如画和魏如风的描述基本一致,叶向荣紧锁眉头,和吴强一起收拾东西往外走。夏如画突然怯怯地喊住他们:“那个……如风他没事吧?”
叶向荣转身看着她,夏如画一脸纯净,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担心,他不禁有点儿心疼她,又走回来说:“这样,我把电话留给你,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我叫叶向荣。”
叶向荣又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夏如画的手心里,夏如画攥好,点了点头。
6。
她不是我姐姐
叶向荣他们刚走,魏如风就蹿进了夏如画的病房。他的伤口缝合不久,每走一步都扯得生疼,两间病房的距离,就让他出了一身虚汗。夏如画看见他,忙跑过去一把扶稳了说:“如风,你……你没事吧!”
“没事,不太疼。”魏如风龇着牙说。
“有你这样的吗?不要命了!我那天一直等着你,心都凉了!最后也不见你出来,东歌里面一片混乱,还是Linda告诉我你出事了!我到了医院,就看见他们站在手术室门口,身上都是血,说……说都是你的……”
夏如画一边说一边颤抖起来,魏如风搂住她,以别扭的姿势轻拍她的后背。伤口很疼,可能已经裂开了,但是魏如风心里很温暖。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非常在乎他的生命,他是如此被需要着。这让他头一次觉得,即使像他这样卑微地活着,也是有意义的。
夏如画呜咽了很久,身体的触感让她终于心安,可是手心的温度渐渐让她想起了些什么。那个雨夜的吻对她来说过于沉重了,那时候的夏如画并不是不爱魏如风,她虽然没有深刻地理解爱是什么,但在她心里,世界上的人只分为两类,魏如风和她是一类,其他人都归于另一类,甚至没有性别的区别。爱情产生于男女之间,她想,她和如风是不能那样的。夏如画不是爱得不够,而是恨得太多。她因自己身体的残破而自卑,因林珊她们无情的嘲笑而害怕。虽然她是那么依赖着他,被他吸引着,但是有一种无形的规则在约束着他们。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课本上、书桌上的那些字眼和十七岁那场倾盆大雨时刻提醒、鞭笞着她,魏如风,只能是弟弟。
夏如画越想心越乱,她抹抹眼泪,错开身子坐到床边。魏如风也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回去躺着吧,好好歇歇。”夏如画站起来去扶他。
“不,我想和你待会儿。”
“不行,你得好好休息。”夏如画淡淡地说。
“好,那你陪着我。”魏如风撑起身子。
“不,我要回家。”
“啊?”魏如风愣住了,“你不是没好吗?”
魏如风去摸她的额头,夏如画闪开说:“你什么你!叫我姐!”
“你什么意思?”魏如风神色渐渐黯淡下来,他一把拉住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别没大没小!”夏如画甩开他的手说。
“你什么意思!”
魏如风伤心地喊,他的目光让夏如画不敢对视,她别过脸说:“没什么意思!”
“夏如画,我那天说的是真的!”
“叫我姐!”
“我说爱你是真的!”
这句声嘶力竭的呼喊,一下击中了夏如画的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裂开了,甜蜜的疼痛让她眼里盈盈盛满了泪水,泪珠滑过她那颗小小的泪痣滴下来。她闭上眼睛擦擦眼角说:“你让我走吧,咱们住在这医院,要不少钱,我不想再欠程豪什么了。今天警察都找我了……”
“那警察是个骗子!”魏如风烦躁地说。
“不管他是不是骗子,你都不能再和他们牵扯不清!这次是受伤,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没命!”
“好,我答应你!我打工还程豪的钱!你是因为我在东歌干活所以才不愿意的,对不对?那我马上去和程豪说,我不干了!”魏如风紧紧抓住她的手说。
“不是,如风,咱俩不行,我是你姐姐,别人会怎么说咱们啊……”
夏如画抽出她的手,跌坐在床边呜呜哭了起来。魏如风梗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他根本不怕别人说什么,对他来说,只有夏如画才是至关重要的,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夏如画不行,她经历过强暴,非常敏感。她害怕被轻视,任何一个不友善的目光都可能会伤害她。她羸弱的身体承担不起违背社会伦理的爱,只能慢慢消化过去留在她身上无法挽回的恨。
魏如风颀长僵硬的身躯和蜷缩成一团的夏如画构成了一幅饱含绝望的画面,程秀秀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她疑惑地走到魏如风面前说:“你和你姐姐嚷嚷什么呢?我在楼梯上就听见动静了。”
“她不是我姐姐!”魏如风红着眼睛,冲程秀秀吼道。
“你胡说什么呢,脑子烧糊涂了?她不就是你姐姐吗?”程秀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快回病房,医生说你得歇一阵呢!你也让你姐踏实点儿,你看看,纱布上又有血印子了!”
程秀秀絮叨着扶魏如风走了出去,回到魏如风的病房里,程秀秀帮他躺好,伸手去按床边的护士铃。魏如风拦住她说:“别叫人了,我想出院。”
“出院?你才算度过危险期,开什么玩笑!”程秀秀白了他一眼,按了下去。
“我们没钱付住院费。”
“嘿,这你不用担心。”程秀秀笑了笑说,“我爸已经跟医院结了,还押了一笔押金呢,绝对够用,你放心住着吧!”
“我不想欠程总的情。”魏如风冷冷地说。
“这怎么算你欠我爸的?是你救了他一命啊!他掏钱是应该的。”
“你爸以前也救过我们,这次算两清了。秀秀,你跟你爸说一声,我谢谢他。我姐的学费,还有现在的住院费我都会还给他,以后我不跟着他干了。”魏如风看着天花板说。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干了?”程秀秀瞪圆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就是不去东歌上班了,我要辞职。”魏如风想坐起来,他腰里一阵阵地疼,脑袋晕乎乎的,怎么也使不上劲。
“不行!你不能辞职!”程秀秀按住魏如风挣扎的身体,慌乱地说,“你躺着别动,一会儿护士就来,等你好了再去东歌,那里不是好好的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伤,啊,你要是愿意多歇歇也没关系,你别乱想……”
“秀秀,我已经决定了。”魏如风拨开她的手,疲惫地说。
“不要,如风,你别离开东歌!”
“秀秀,我真的不想再干下去了,你别晃,我头晕……”魏如风揉着额头说。
“如风,你别走,求求你,就算……就算为了我,行吗?”
魏如风手指的动作骤然停止,他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程秀秀。程秀秀紧咬着嘴唇,脸颊染上了一片红晕。
程秀秀是喜欢如风的,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说不清楚。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说女孩子不要见太多血时;也许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她送的进口巧克力,一层层包好说是回家带给姐姐尝时;也许是他昏迷不醒,自己攥着他染满鲜血的双手,涌出那种深深的恐惧时。
程秀秀就在这么多个也许中奉送了自己的爱情,她期待地看着魏如风,希望从他的嘴唇中吐露出和她一样心思的话语。
魏如风的喉结上下移动着,终于,他轻轻开口说:“秀秀,对不起。”
程秀秀脸上的红晕慢慢变成苍白,她盯着魏如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她不在东歌干了。”
“她是谁?”程秀秀有点儿颤抖地问。
“如画。”
“你姐姐?”程秀秀挑起眉。
“她不是我姐姐。”魏如风沉静地说,“是……我喜欢的人。”
“你疯了?你们不是姐弟吗?”程秀秀惊恐多于伤心,她怔怔地看着魏如风说。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魏如风垂下眼睛,程秀秀垮了一样呆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如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大不了我也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你等着,你会喜欢上我的。”
“秀秀……”魏如风无奈地轻喃。这时护士走进了病房,她检查了一下魏如风的伤口,大呼小叫起来,忙去找医生。
程秀秀被轰出了病房,她茫然地在医院楼道里走着,心里堵得难受。她忽又想起了什么,匆匆折回了夏如画的病房。
夏如画仍以抱膝的姿势缩在床上,程秀秀打开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程秀秀站在门口,抿着嘴唇看着她,夏如画不知所措地回望。
“我不会把魏如风留给你的!你们俩没戏!妄想!”
程秀秀一字一句地大声说,她说完就扭头走了。夏如画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心里微微酸痛了起来。
从医院出来,吴强先回了警局,叶向荣独自去了他和1149约定接头的小旅馆,门口的标志显示1149已经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一阵祥叔惹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还没摆平,这回又加了一条买凶杀人!嫌疑犯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全!这么一来,祥叔是必倒无疑!我就不信程豪在里面没做手脚!”叶向荣抽着烟说。
“嫌疑犯就是程豪的人,他早知道祥叔要动手,事先就买通了。当天那情景,只要程豪出事,是人都觉得是祥叔干的。祥叔有那么傻吗?他已经暗自下令收手了,但是没想到程豪借此机会来了个干脆的。再加上魏如风那小子一搅和,这戏就跟真的一模一样了。”1149平静地说。
“妈的!怎么感觉老子像是替程豪干活似的!”叶向荣踩灭了烟,狠狠地说。
“得了,祥叔这案子好歹算结了。往后局里集中力量侦查程豪,总能抓住他把柄。”1149说,“我这边也盯着,他太贼了,始终不让我接近。但我总觉得魏如风要往下走,我也许能旁敲侧击一下。还有,下次你别这么急着叫我,今天我好不容易才出来!”
“成!我一定要亲手抓住程豪这个老王八蛋!”
叶向荣看着地下室的小窗户,目光如炬。
那天之后,法院很快就提审祥叔了。审判很顺利,证据确凿,横行海平好几年的祥叔大厦终究倾覆。
然而,对所有人来说,这只是个开始……那年,夏如画十九岁,魏如风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