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那样霸道、那样汹涌的吻
于少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个幻想就会消失。
吉雅转过头,看见于少卿,也是吓了一跳。
一双乌亮的眸子瞪得老圆,“喂!你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带你过来的?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过来的。
你高烧还没退呢!
走走走,我扶你回去!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怎么受了伤还乱跑呐?”
吉雅扶住于少卿的胳膊。
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的真实。
于少卿抬起手,他的指尖颤抖着,触碰他朝思暮想的,她的脸颊。
横出来的手臂扣住了他的手腕,满都拉图一脸不悦地问道,“于先生,您想对吉雅做什么?”
满都拉图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于少卿看吉雅的眼神不太对劲。
于先生看吉雅的眼神他并不陌生。
太过炙热,那样专注。
满都拉图不明白的是,吉雅从未出过朵儿朵,应该没有机会跟于先生认识。
为何于先生会用这种炙热的眼神看着吉雅?
于少卿一眼就看出了满都拉图眼里的戒备。
满都拉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横在了他们之间,之前看着他时的友善、感激的目光,此刻带了一丝微妙的敌意。
于少卿不是少不更事的人,他自然从满都拉图微妙的反应当中,看出了这个蒙古汉子对吉雅的占有欲。
只是有些事情,于少卿不得不亲自确认。
于少卿没有理会满都拉图的质问,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吉雅,一双如深海般的眸子此刻卷起惊涛骇浪,“吉雅,你叫吉雅?这是你的蒙古名?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可曾离开过这里?”
人有相似。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于少卿是不相信的。
所以他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当年的爆炸那样剧烈。
假如宝贝真的在当年的爆炸当中存活了下来,因为脑震荡而失忆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四年来,他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跟物力寻找她,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谁能够想到,她会在千里冰封的蒙古草原呢?
可是,这个人真的是宝贝吗?
宁安跟蒙古隔了又何止是十万八千里,假如宝贝当年被某个好心人所救,又怎么会出现在与宁安市千里之隔的蒙古?
诸多的疑问纷纷地涌上于少卿的脑海,挤得他的大脑快要爆炸。
于少卿的左手被满都拉图握住,他唯一垂放在身体右侧的手用力地握成拳,上面青筋毕现。
“嘿!你还真是个好奇宝宝!”
吉雅险些被于少卿眼里的炙热所烫伤,他问的问题实在太多,而她又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她以为他对她是纯粹的好奇,于是她眨了眨眼,用自以为幽默的语气似真似假地取笑他。
于少卿笑不出来,他的眼神真挚,眸光闪动一丝恳求,这是他看上去有些脆弱,搭配上他因为生病而些微苍白的脸庞,看清来竟然该死的性感,尤其是,这个男人还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问她,“吉雅小姐,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吉雅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如此肤浅的人,眼前这个男人只是流露出一丝脆弱,搞不好这一丝脆弱还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可她的心竟然因此砰砰跳得厉害,大有一种“好好好,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都告诉你”的冲动。
“我……”
他的问题也不算是很难回答,何况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朵儿朵草原之类的,也不算是什么**嘛,只是吉雅才刚张嘴说了一个“我”字,满都拉图便出声代替她回答道,“是的。吉雅的全名是博尔济特。吉雅。吉雅并没有汉族名字,因为她从一出生就在这片草原上,而且从未离开过这片草原。”
“纳古斯先生,我想听见吉雅小姐本人回答我的问题。”
于少卿的语气还算是客气,落在南古斯身上的目光却带着微薄的凉意。
满都拉图一怔。
于先生的身上受了伤,所以这使他看上去就有一股病态,本来就不壮硕的人,在周围壮实的牧民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文质彬彬。
可当他此刻用这种带着微凉目光的眼神看着他时,满都拉图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威胁。
满都拉图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根本就没有他表现得这般无害,哪怕他看起来想一个谦谦君子。
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骨子里,或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满都拉图的眸光转深,看向于少卿的眼神更加充满了戒备。
如果说在此之前,满都拉图对这个救了他小阿弟的于先生有多感激,那么此刻,他就有多戒备。
因为这个男人,很有可能会带走他最最珍爱的女人!
两个人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于是,他们就像是互相盯住彼此地盘的猛兽,目光寸步不让。
倏地,于少卿唇角微微翘,宛若草原的积雪初融,刹那间春回大地。
满都拉图却是眯起了危险的弧度,满都拉图看见猛兽在亮出他的獠牙
“纳古斯先生,你在害怕什么呢?”
噢,猛兽朝他发起了进攻。
“心存恐惧才会心生害怕。”
满都拉图目光直视于少卿,他的眼神坚定,语气平铺直叙。
吉雅就是朵儿朵草原的儿女,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她从这里带走。
“是么?”
于少卿轻飘飘地问了这么一句。
满都拉图的脸色已是相当不好看。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救过他的小阿弟,他怕是早已忍不住对对方动手。
“嘿!你们两个,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吉雅看了看于少卿,又看了看满都拉图,不太明白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什么陡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大哥哥,你该不会是喜欢吉雅姐姐吧?
我告诉你啊,吉雅姐姐是我的!
我早就跟阿妈说好了的,等我十八岁成年,我就要追吉雅姐姐当媳妇的!”
查干巴拉今年十五岁,正值少年跟青年之间。
他能够敏感地察觉到满都拉图跟这位大哥哥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满都拉图是自己人嘛,这位大哥哥才来多久啊,就打听吉雅这个,打听吉雅那个了,肯定是对吉雅有企图了呗。
于少卿跟满都拉图正在用眼神“厮杀”,谁也没有想到查干巴拉会突然跳出来,宣誓主权。
满都拉图眉头微皱地看着才到他肩头的青涩少年。
于少卿反倒是笑了。
他的宝贝,异性缘从来都很好。
如果,这个叫吉雅的蒙古女孩,真的是她的宝贝的话。
少年处于变声器的声音就跟公鸭嗓似的,偏偏音量还不低。
他们几个本来就是草原上的热门人物,查干巴拉这么一嚷嚷,周围的大人全都笑了。
“唷!查干巴拉这小子不得了哇!竟然想着驯服我们草原最野的烈马勒!”
有人起哄着。
你才是马,你全家都是马!
吉雅气得跳脚,她生气地又要去拧查干巴拉地耳朵,“查干巴拉!你这个臭小子!你十八岁成年要娶我当媳妇这件事,我同意了吗?!”
至于查干巴拉所说的那句,于少卿是不是喜欢她,吉雅只当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压根就没放心上。
“吉雅姐姐饶命!饶命!饶命啊!
满都拉图救我!吉吉赫救我!”
满都拉图救不了他,吉吉赫傻在那里没动,因为吉雅揪住查干巴拉的耳朵,转过头凶狠地瞪着周围企图上前来帮忙的的人们,“都站在那里不许动!
你们谁要是过来帮忙,就是跟我过不去!
以后你们谁有个头疼脑热,我就不让我的阿布去给你们治病了!”
这句话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朵儿朵草原可只有额尔德木图一个医生哩,额尔德木图就是典型的女儿奴,吉雅让额尔德木图往东,额尔德木图就不会往西。
这人又不是铁造的,哪能不生病啊!
大家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满都拉图,、吉吉赫、巴图、塔里……”
查干巴拉没念一个名字,被叫到的人就往后退了一步。
满都拉图倒不是怕额尔德木图真不给他治病,他是不愿得罪他心爱的姑娘呢。
查干巴拉那叫一个绝望。
“你,你们……我迟早会娶到吉雅的!你们这些混蛋!”
“臭小子!在胡说八道,我揍你啊!刚才摔我摔得跟过瘾吧?你过来,咱们再比试比试!”
比赛场地被占用了,吉雅索性把查干巴拉拖到一边没什么人的地方去,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家伙。
比摔跤她是输了,要是争论干架,她也未必会输的好吗?
吉雅拖着一路惨叫的查干巴拉走了。
大家也很快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比赛场地里摔跤的两位选手上。
于少卿的目光始终落在吉雅离去的背影上,他的眼底浮现类似茫然与挣扎的情绪。
宝贝有多抵触跟异性的接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不管是之前的摔跤,还是刚才她那样毫无顾忌地趴在查干巴尔的背上玩闹,都充分显示她冰不排斥跟异性的接触……
“吉雅不是于先生您要找的人。”
满都拉图注视于少卿的眼睛,认真地道。
彼此都是通透之人。
如果说刚才满都拉图还想不明白于少卿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吉雅,那么在于少卿问吉雅是否有汉族名族,以及是否出过朵儿朵,满都拉图便猜到了几分。
“纳古斯先生如何就能知道,她不会是我要找的人?”
“无论是您要找的人是谁,吉雅都不会是您要找的人。”
满都拉图态度强硬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吉吉赫一头雾水地听着于少卿跟满都拉图的对话。
真奇怪,是他的汉语水平退步了么?
怎么满都拉图跟这个大哥哥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明白了,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了?
“大哥哥,要我扶你回去吗?”
人是他跟查干巴尔带来的,现在查干巴尔被吉雅接给拖走了,他自然也没有把大哥哥一个人丢在这里的道理。
于少卿站了挺长时间,这个时候伤口有点疼,他把手臂搭在吉吉赫的身上,尽可能不让自己把重量全压在少年身上,他微叹了口气,“麻烦你了。”
这种弱柳扶风,走各路都还得有人搀扶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吉吉赫完全没有体会到于少卿纠结的心情。
来的时候他为了赶时间,一路背着大哥哥狂奔,累得够呛。
扶可比背轻松多啦。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少卿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我叫吉吉赫。刚才被吉雅姐姐拖走的是查干巴尔。
我知道大哥哥你,你是从草原狼那里救了阿木古郎的那个大英雄对不对?
阿木古郎还有查干巴尔都是我的好安达兄弟!
以后你也是我的好安达啦!”
少年没什么心机,甚至连对陌生人基本的戒心都没有。
于少卿有点惭愧自己竟然从这么赤诚的孩子这里套话,可是关于吉雅这个蒙古女孩的事情,他是非弄清楚不可得的。
“呵呵。谢谢你。救阿木古郎得的事情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我刚才听查干巴尔的语气,你们似乎都很喜欢你们的吉雅姐姐?”
“当然啦!吉雅姐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的!”
少年顾盼神飞,眉宇间全是对那位吉雅姐姐的喜欢。
“呵呵。这么说,你们应该是从小就认识的了?一般从小认识感情才会这么好。”
“也不一定啊。”
听到吉吉赫的这句回答,于少卿的脚步倏地一顿。
他的步伐如常,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此刻狂跳得有多么厉害。
“你的意思是,你们跟吉雅,并不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我们跟吉雅姐姐……”
“于先生——”
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自两人的身后响起。
“太好了!于先生,您也是过来看比赛的吗?
本来今天应该一早就去看您的。
实在是太忙,所以耽搁了。
您的烧退了?
伤口呢?好点了吗?
吉吉赫,你也在呀?”
乌日娜说了一大通,最后眸光一扫,似乎才注意到扶着于少卿的吉吉赫,跟他打了下招呼。
吉吉赫翻了个大白眼。
他的存在感有这么低吗?
乌日娜性格高傲,素来是瞧不怎么起像吉吉赫这样出身底层的牧民的孩子的,今天要不是于少卿在,她甚至都不会跟吉吉赫打招呼。
吉吉赫哪里会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想法。
别看吉吉赫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事实上小孩子反而更能区分大人之间的善意跟恶意。
乌日娜一直被哥哥满都拉图要求坐在嘉宾席上看比赛,只是因为今天旭日干也参加了比赛。
乌日娜不止一次告诉家人,她不爱旭日干,她对旭日干之间没有半点男女情谊,但是她的家人似乎就是铁了心,要将她跟旭日干凑一对。
满都拉图许久未曾回到观众席,乌日娜便想着索性趁满都拉图没有回来,偷偷地溜走。
没想到,她才走出会场没多久,就看见了吉吉赫扶着于先生走在前面。
她想也不想地追了上来。
于少卿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因为如果不是乌日娜的突然出现,或许他早就已经问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于少卿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休养,不允许他做出迁怒的事情来,尤其是对方对他并无坏心。
“好多了,多谢纳古斯小姐的关心。”
于少卿朝乌日娜点了点头,态度客气而又疏离。
乌日娜今天一大早就被满都拉图给叫起来帮忙,她还在遗憾今天可能没时间见到于先生了。
突如其来的偶遇令她欣喜非常。
雀跃地追了走在前面的这个人,眼下追上了,可对方的态度又这般冷淡,还有吉吉赫,竟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乌日娜有些气恼,她也学他用冷漠地语气回道,“不用客气。您救了小古郎,便是我纳古斯家的大恩人。关心您是应该的。”
两人再无话可说。
于少卿率先打破沉默,他朝乌日娜她点了点头,“失陪。”
草原上的儿郎哪个不是见到她魂都找不到北了?
也只有他才对她这么冷淡。
乌日娜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气得踢了下脚下的积雪。
“大哥哥,好样的!”
吉吉赫回过头,就看见乌日娜气恼地踢雪的动作,他转过身,朝于少卿竖起了大拇指。
于少卿不解地转头看他。
“我还从来没有见哪个男孩子跟乌日娜用那么神气的语气跟乌日娜说过话!解气,太解气啦!”
少年眉飞色舞。
于少卿罕见地默了默。
他想想国内的媒体是怎么评价他的?
儒商、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还是头一回,有人用“神气”这种词来形容他。
于少卿唇边微勾,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
他只是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罢了。
于少卿有心把话题重新往那个叫吉雅的蒙古女孩身上引,只是他的话题才开了个头,就有身穿蒙古服的女孩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告诉吉吉赫,好像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因为他们说的是蒙古语,于少卿听不懂,只是瞧两人的神色,想必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于少卿主动开口道,“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慢慢回去。家里有急事就赶紧先回去吧。”
吉吉赫急切地朝于少卿行了个蒙古礼,跟着女孩子一起跑回家了。
于少卿一直觉得自己的方向感不错,通常一个地方只要走一遍,返程时便不会再搞错方向。
于少卿举目,看了眼苍阔的草原跟从外形上根本不知如何辨认的蒙古包,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迷路了。
于少卿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不会有哪个热心的牧民主动将他送回吉雅家的毡房?
“哼!下次再胡说八道试试!我对比我年纪小的小不点,一点兴趣都没有,听见了没?”
“没听见!我喜欢你,我就是你喜欢你!年纪小有什么不好?等你老了,我还很年轻,我可以照顾像我阿布照顾我额么格奶奶一样照顾你,不好吗?”
“查干巴尔,相信我,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真的会把你揍到连你双胞胎哥哥哈尔巴拉都认不出的地步的。”
“那你揍我吧!你就算揍死我,我依然不会改变我的心意的!阿布说了,当人要有始有终,不能轻易变心的!”
“很好!你小子真的欠收拾是吧!”
于少卿循着声音,缓缓地挪步至一个蒙古包的后头,然后,就看见了男孩单膝跪地,被女孩双手覆在背后,却依然梗着脖子表白的滑稽场面。
少年的脸上跟嘴角有伤,显然真的是被教训了一通。
于少卿忽然笑了。
刚才还在发愁该如何回去,现在,可不就是上苍将人送到他的眼前?
于少卿从前从来不相信鬼神。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愿意相信,或许从他踏入这片草原开始,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走向跟过往四年截然不同的拐点。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从来都是不受控制的。
查干巴尔,为什么不耐心地等到可以结婚的法定年龄,然后再正式地跟你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呢?
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都是人生当中非常重大的事情,它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宣诸于口的,对吗?”
于少卿缓缓地走至查干巴尔的面前,他微微倾身,以跟少年平视的高度,认真地注视这对方的双眼说道,
从查干巴尔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比自己大整整九岁的吉雅之后,每次他做类似的宣告,阿布跟额吉就会笑话他,现在连吉雅吉雅姐姐都不把他的告白当一回事,查干巴尔其实很受伤。
可是第一次,有人理解他,理解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事情。
这个人没有取笑他,他还告诉他,他可以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再光明正大的跟吉雅告白的。
查干巴尔逐渐地红了眼眶,
吉雅看见小家伙发红的眼眶,是真的彻底呆住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家伙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这太荒谬啦!
这小家伙才多大?
她上小学的时候这家伙根本还在吃奶吧?
考虑到小家伙的自尊心,吉雅当然没有把自己的吐槽给说出口。
好在查干巴尔是背对着吉雅的,否则要是他看见了吉雅此刻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怕这情窦初开的小男孩真该掉金豆豆了。
对于一个出于青春期萌动的少年而言,有什么比心上人不喜欢他,甚至还不把他的情感当一回事来得更加令人绝望呢?
“好了。松开他吧。
我相信查干巴尔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于少卿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在吉雅的肩膀上拍了拍。
吉雅原来以为小家伙就是在闹着玩,故意整她呢,一个十五岁的小破孩,哪里就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
这会儿见小家后似乎动了真格,顿时有点尴尬。
吉雅犹豫着,到底还是松开了查干巴尔。
这一回,查干巴尔没有再说什么他就是喜欢吉雅,等成年了就要娶吉雅回家的话。
“谢谢你!大哥哥”
查干巴尔郑重地朝于少卿行了个蒙古礼,然后和这个倔强得饿少年深深地看了吉雅一眼,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会尽快长大的!
他会成长到足够有资格站到吉雅接的身边,然后再把他的那份喜欢,郑重地告诉她。
吉雅摸摸鼻子,唔,她是不是下手真的太狠了点?
“看不出,于先生你对哄小孩子还真有一套啊!”
她好言好语地劝了,拳头也威胁上了,要查干巴尔以后不许到处胡说,结果那家伙就算被她揍得鼻青脸肿都不愿意改变心意,最后还越说越来劲了。
朵儿朵草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吉雅是真的不想自己天天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废了那么大的劲都能把查干巴尔那个臭小子给说服,他倒是三言两语就把小家伙给说通了。
额吉说汉人都是能说会道的,果然没有骗她。
“怎么,吉雅小姐是认为,我在哄他么?”
于少卿转过头,去看吉雅。
两人的位置本来就站得比较近,于少卿这一转头,两人的脸便近在咫尺。
吉雅甚至能够看得见眼前这个汉族男人长得不像话得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投下的淡淡阴影。
吉雅忍住伸手去拨弄对方睫毛的冲动,她吞了吞口水,把那句“难道不是吗”给咽了回去。
其实,这么近的距离,是超过安全距离的。
纵然没心没肺如吉雅,跟异性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地接触,还当真是从来都没有过。
只是吉雅骨子里有蒙古儿女不服输的性子,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她有什么好躲的?
于是,吉雅就那样睁大一双乌亮的眼睛,跟于少卿两人大眼瞪小眼。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于少卿望进眼前这双清澈的眸子,看见她的眸子倒影出自己的身影,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唯独没有任何情动的痕迹。
仿佛于她而言,他切乎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认识令于少卿的胸口惨然一痛。
不仅仅是于少卿在观察吉雅,吉雅也一直盯着眼前这个过分好看的汉人看。
这人的眼睛可真漂亮,就跟六月草原夜晚上的星空似,仿佛里头有浩瀚的星海。
忽然,这浩瀚的星海黯淡了下来,仿佛草原的星空在悉数之间坠落,吉雅忍不住出声道,“喂,你怎么了?”
为什么你的眼神看起来,会这样难过?
又为什么,看着你眼里的星辰黯淡下来的时候,我的胸口也闷闷的?
于少卿把眼神投向遥远的雪山,却并没有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肩并肩地站着,他的声音也好像是遥远的地方抵达她的耳膜,她听见他像清风般叹息的声音在问,“吉雅小姐喜欢过一个人么?”
“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爱情啊,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东西。
你的心情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忽悲忽喜,因恼忽怒。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你们在一起,为了她,你也宁愿与这个世界为敌。
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劝你,你该放下了,你看你的人生才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你应该重新打起精神,再找一个人与你携手此生,你也没办法再踏出那一步。
因为你愿意携手余生的那个人不在了。
从此,你的人生只有回忆跟孤独。
活着,也不过是为了给所有关心你的人一个交代罢了。”
所以,我刚才跟查干巴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实意。
我不是在哄他,我只是太过明白,喜欢一个人当真是半分不由己。
……
吉雅搀扶着于少卿回毡房的时候,满都拉图刚好在毡房里跟吉雅的阿布额尔德木图以及额吉娜仁托雅在谈事情。
见到走进毡房,姿态亲昵的两人,满都拉图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但是日积月累的稳重,还是使他稳稳地坐在了毡毯上,没有贸然的站起来,一双剑眉却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两人为什么会一起回来?
“纳古斯先生也在?”
于少卿云淡风轻地跟满都拉图打招呼,态度自然地,仿佛他就是这间毡房的主人,而满都拉图是到他家来坐的客人。
满都拉图到底比于少卿年轻,又没有他那样的阅历跟气度,于少卿不过一句话,满都拉图的眉宇便拢起了戾气,已然有些沉不住气。
吉雅丝毫没有察觉出两人之间的风云诡谲,她扶着于少卿在铺着毡毯的椅子上坐下,就跑过去,挽着娜仁托雅的手臂,撒娇道,“额吉,饭做好了没有呀?我肚子饿扁扁啦。”
“好了,早就好了。你哥哥中午有事,不回来迟了。
我跟你额吉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拉图,你中午也在这里吃吧?有什么事,等吃完饭我们再商量?”
娜仁托雅用眼神询拉图满都的意思。
拉图满都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听了之后也就点点头。
“怎么样,于先生,我们草原的风光如何?
不比你们内地的景致差吧?”
饭桌上,额尔德木图主动打开话匣子。
这是额尔德木图的老毛病,只要有汉族客人上家里来做客,就会想要变着法子从对方口中听见对朵儿朵草原的赞美。
没办法,他太热爱他脚下生活着的这片土地了。
“我所生活的地方,即便是冬天,都未必会飘雪。
即使偶尔下了,也常常是下在夜里,悄无声息,早上太阳一晒,雪也就如春梦,了无踪影了。
倒是以前念书的时候,读过‘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的诗句。
当时就在想,有生之年,总要去看一看诗里头所谓‘山舞银蛇,红妆素裹’到底是何等妖娆。
真的踏在这篇寥阔的土地,抬头便是连绵的雪山,终于明白为何那位伟人会发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感慨——只要到了这里,见识到了这里的辽阔跟广袤,只怕都会激起那样的豪情壮志。
这是一片足以激发男人骨子里血性的土地。”
“好,好,好!于先生这一席话,当真是深得我心!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嫌草原生活太苦,去了城里就不愿意回来。
要我说,城里哪有这里好?
城里有广袤的雪域,有一望无垠的草原,有成群结队的牛羊么?
来来来,于先生,尝尝我们这里正宗的马奶酒。是吉雅的母亲亲手酿的。
于先生尝尝看,味道如何。
我就先干为敬了!”
额尔德木图被于少卿这一席话激荡得眼圈都发红了,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马奶酒,大口大口地喝着。
草原生活苦不苦?
跟大城市安逸的生活相比,当然是苦的。
要随着气候迁徙,要忍受恶劣的自然灾害,还要承担牧牛放羊等的风险。
可是,他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
他们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千年,可是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回来。
骑马射箭,搏客狩猎……
如今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还会呢?
有些小不点,甚至连让他上个马背都能吓得哇哇大哭。
他们的传统在流失,他们的血脉正在逐渐地消失。
谁他么还看在乎什么雪山草原,什么牛羊成群。
于少卿身上还有伤,自然不宜饮酒。
他看出老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于少卿斟酌了用词,谨慎地道,“文明的融合跟进步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我相信,民族的血脉是刻在灵魂里的。
有人选择进城,便会有人选择留下。
这是被整整铁蹄跟热血浇灌过的土地。
它永远不会走向消亡。
它只会生生不息,生生不灭。”
“好!于先生,说得好!”
额尔德木图激动地拍掌,一双充血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许多年了,许多了,没有人明白他坚守在这片土地的意义。
遇到疑难杂症没有同行可以交流,需要动手术,也没有条件可以操作,只能把人送往市里的医院去。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样的坚守有没有意义。
尤其是当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住进城里,剩下的都是像吉吉赫、查干巴图这样家里条件不太好的留在这里。
像他这样因为热爱而留在这片土地的太少太少,他们大部分都想纳古斯他们家一样,在城里都有自己的房子,只有偶尔回来省亲或者是他们需要这片土地为他们做贡献的时候才会回来这里。
人的心啊,怎么可能永远犹如一把不会灭的火炬呢。
然而,今天,他却被这个汉族男子的一席话给真正地打动了。
“是啊,文明的融合跟进步是不可避免的。
有人选择进城,便会有人选择留下。
这是被整整铁蹄跟热血浇灌过的土地。
它永远不会走向消亡。
它只会生生不息,生生不灭。”
“说的好啊,说得太好了!”
酒劲上来,额尔德木图的脸庞红红的,眼睛却在发光。
满都拉图一只手用力地攥住酒杯,力道之大,简直是要将碗给捏碎。
满都拉图是来跟额尔德木图商量一起在朵儿朵联合开发旅游项目的事情的。
满都拉图所在的纳古斯家族,在建国后就不再是靠纯粹的畜牧业发家,相反,开始学做一些药材的贩卖生意。
毕竟这片富饶的土地还是有许多财富的。
这些年来,纳古斯累积得财富绝对不少,经营的领域也越来越广泛。
朵儿朵有天然的牧场跟草场,还有美丽的草原、雪域风光,是个太适合开放旅游的地方。
满都拉图举办“燃灯节”也是有想要吸引内地游客的意思。
只是比起他阿布这个村长,额尔德木图才是朵儿朵最具有威望的人。
若是要搞旅游开发,必须要说服额尔德木图同意。
但是额尔德木图对开发朵儿朵极力反对,他认为大批游客的涌入势必会造成朵儿朵草原生态的破坏,也会造成人心的浮动。
人们会越来越向往大都市的生活,那不是额尔德木图想要见到的。
满都拉图几乎每次来,每次都会做额尔德木图的思想工作,文明的融合跟碰撞他也未必没有提过,但是每一次,只要他一开这个头,额尔德木图就会把话题给岔开。
满都拉图有预感,或许这一次,额尔德木图不再会固执己见。
然而,满都拉图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看着相谈甚欢的额尔德木图跟于少卿,满都拉图第一次在吉雅家里感觉到,他像是一个外人一般。
满都拉图气闷地将一碗马奶一饮而尽。
“嘿!满都拉图,空胃喝酒可不好啊!
来,吃点排骨垫垫肚子。”
吉雅给满都拉图夹了快排骨。
至于她阿布,才不用她管呢,她额吉会照顾好阿布的。
因为于少卿住在这里的缘故,为了照顾他的口味,娜仁托雅都是烧的淡雅的菜系,吃的也都是米饭。
满都拉图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排骨,眼里的赤红一点一点地散去,酒的暖意一点一点地漫上心头。
“谢谢。”
满都拉图闷声道谢。
“哈!不客气。跟我客气什么呀?”
说吧,吉雅又笑眯眯地给满都拉图夹了一块。
满都拉图不无得意地斜了于少卿一眼,惊愕地瞥见对方堆积成小山丘的饭碗。
于少卿用左手吃饭,只当是没有注意到满都拉图错愕中带着受伤的眼神,嘴角却扬起几乎可见的弧度。
“于先生。我阿布喝酒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的。
今天为了你算是破了例了。
你刚才的话说的真好!顶好!巨好!
我也敬你一杯!当然了,你受伤有伤,不能喝酒。
你就喝汤好了。
这可是猪血汤,你这几天流了这么多的血。
咱们就当以血补血了!
来!咱们走一个!”
吉雅给自己的碗倒满酒,顺带也给于少卿舀了碗汤。
碗与碗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
两人扬起脖子,一同饮下,动作竟然出奇地一致。
满都拉图方才还暖胃的酒,此刻全烧成了火,烧得他的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了位。
额尔德木图跟满都拉图毫无悬念的喝醉了。
“真是,好多年都没见你阿布喝醉过了。”
娜仁托雅摇了摇头,她跟吉雅一起,把喝醉了趴在桌上的丈夫给扶到房间里。
吉雅打来了温水,给额尔德木图擦汗,眼睛带笑,“额吉你是好多年没见过阿布喝醉。
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呢。
等会儿我可要好好地拍几张照。
以后阿布要是凶我,我就拿他的丑照威胁他。
哈哈哈!”
“你阿布哪里舍得凶你?
拉图那孩子也喝醉了吧?
你去照顾他吧。
你阿布这里有我呢。”
吉雅想了想,她阿布确实从来没凶过她,不过拍几张照片也挺好玩的不是?
可惜的是,额尔德木图喝醉酒了,睡得跟他们家栅栏里的牛一样,呼呼地,都不带翻身的,一点丑态没出。
吉雅没得丑照可以拍,就端起脸盆,掀开帘子出去了。
餐桌上还趴着一位大爷,等着她去“料理”呢。
“停!干嘛呢!这里交给我收拾就可以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忘啦?!”
吉雅把水倒了,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身后,就看见于少卿在动手收拾碗筷。
她冲过去就抓住于少卿端着碗碟的手。
吉雅也是喝了酒的。
她喝的不多,酒量又还不错,所以远没有到喝醉的地步。
只是到底是喝了酒,所以讲话的语气就跟平时多了点软糯,行为也不怎么经过大脑。
于少卿怔怔地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
“少卿哥,你干嘛呢!不是说好了厨房交给我收拾就可以了的吗?
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呢!”
太过相似的话,太过相似人。
于少卿的眼底一层一层地覆上热气。
倏地,于少卿反手扣住眼前的女孩,俯身,那样霸道、那样凶猛地亲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