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宝贝起床，刷牙洗漱。

　　餐厅里，早餐都已经做好了，三明治，水煮蛋，还有一杯热牛奶。

　　基本上，除非是时间真的来不及，否则，熊宝贝只要起床，都能够吃到于少卿给她准备的爱心早餐。

　　“叮”地一声，微波炉里的牛奶热好了。

　　同时，手机发进来一条微信。

　　熊宝贝端着牛奶，放在餐桌上，随手点开手机。

　　“宝，起床了么？餐厅里有早餐，记得热起来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于少卿在发微信的时候，就唤熊宝贝宝了。

　　一开始，熊宝贝被这样的昵称给雷得外焦里嫩，只是每次在看见这个称呼时，嘴角还是会忍不住微微上翘。

　　“嗯。起床啦！

　　在热牛奶。

　　谢谢老公的早餐。

　　么么哒！”

　　熊宝贝发了嘟嘴索吻的表情包。

　　起来时没有见到人的失落，瞬间被治愈。

　　空气里弥漫着牛奶的香气，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香香甜甜。

　　温热的牛奶下肚，胃里一阵暖融融的，身体也跟着暖了起来。

　　十点多的时候，伍媚发了条语音，问宝贝在不在家。

　　熊宝贝昨天晚上跟于少卿妖精打架到大半夜，全身酸疼，想着再去床上躺会儿。

　　伍媚要来，熊宝贝只能强打起精神。

　　上一次，伍媚是方怀远接过来的，熊宝贝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陆，就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五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熊宝贝透过猫眼往外看，竟然是伍媚？！

　　“我去，你这是，一直在我家楼下蹲守还是怎么的？”

　　熊宝贝开了门，让伍媚进来，忍不住吐槽道。

　　玄关处就有棉拖鞋，伍媚脱了靴子，换上棉拖鞋，一反常态地沉默。

　　熊宝贝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小舞，你这是，怎么……”

　　伍媚忽然抱住了熊宝贝。

　　屋子开着暖气，熊宝贝穿的是秋天的薄款睡衣。

　　一滴又一滴的温热砸在肩膀上，熊宝贝僵住了身体，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熊宝贝跟伍媚从小学认识到现在，她见伍媚掉眼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熊宝贝吓得不敢动弹。

　　“小舞，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么？是不是怀远哥……”

　　熊宝贝伸手轻轻地环住伍媚，小声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不，不关他的事。

　　对不起，我情绪有点失控。

　　你家有吃的么？

　　我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现在饿得厉害。”

　　哭过一场之后，伍媚的情绪终于有点缓过来，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只是眼泪总算是止住了。

　　伍媚得过短期的厌食症。

　　不是很重，但是极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有可能会复发。

　　熊宝贝一听伍媚都好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估计是她的厌食症复发了，不然以伍媚自己的性格，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舞才会一连几天都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这会儿估计是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开口问她有没有吃的。

　　不过想吃东西了，总归是一件好事。

　　“有，有的。少卿哥早上给我煮的水煮蛋还有几个在锅里呢，我没吃完。

　　你等等啊，我现在就去拿。”

　　熊宝贝去锅了给伍媚捞起两个水煮蛋，还给她热了一大杯牛奶。

　　伍媚几乎是吃一口，就干呕一口，嘴里却还是机械地咀嚼着。

　　熊宝贝看了心里非常地难受，可是她不能劝，她不能说，那种类似，“如果真的没胃口就算了，咱们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之类的话，因为小舞如果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再不摄取营养，迟早只能靠营养针来维系。

　　熊宝贝至今还记得，在伍媚疯狂减肥的那一年，因为厌食症，严重营养不足而昏倒，最后住院了大半年才好转。

　　医院那样的地方，对她跟小舞而言，都是有着太多不愉快的地方。

　　尽管伍媚吃一口便干呕一口，好歹是遏制住了生理的厌恶，吃了一个半的鸡蛋。

　　“好了，可以了。吃东西也要讲究循序渐渐。

　　你不是好几天不怎么吃过东西了么？

　　要是一下子吃撑了，到时候全吐出来，可就白吃了。

　　你知道的，要是你在我家晕过去，我肯定要带你上医院的。”

　　伍媚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到底是没有再勉强自己。

　　她松开了手中被她捏到变形的鸡蛋，低着头，沉默地喝着牛奶。

　　伍媚从进门起，就没有说过半句话。

　　熊宝贝也不出声，就那样默默地陪着她。

　　伍媚推开餐椅站起来，熊宝贝就把桌上的餐盘给收拾干净。

　　伍媚坐到沙发上，熊宝贝就给她把电视打开，陪着她一起看电视。

　　不知道伍媚喜欢看什么台，熊宝贝就拿着遥控一个台一个台地按。

　　倏地，伍媚的身体僵了僵。

　　“喜欢看访谈节目？”

　　熊宝贝停止了调频，把电视遥控放在了茶几上，也跟着在伍媚的边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即将要出场的这位呢，想必大家对他一定感到非常地好奇。

　　这位嘉宾，从未接受过任何媒体同行的采访，也从未接受过任何节目的邀请。

　　这次能够请到她，实在是鄙人的荣幸。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大名鼎鼎的法律特邀嘉宾，怀远律师事务所的方怀远……”

　　电视机里头传来观众热烈的掌声。

　　认识的人出现在国家电台上，这种感觉实在有些神奇。

　　熊宝贝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跟电视里台下的观众一样，有些期待方怀远的出场。

　　“啪。”

　　电视被关了，很快，只剩下电视品牌的深蓝色ogo背景不断地滚动而过。

　　熊宝贝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伍媚之所以这么不正常，肯定跟方怀远有关了。

　　伍媚跟方怀远小时候就不对付，后来也不知道伍媚哪根筋答错了，喜欢上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了，从此开始屡败屡战的单恋征程。

　　这两人一直走的相爱相杀的路线，熊宝贝之前也没怎么担心过。

　　他们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方怀远的人品宝贝还是很信得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次怀远哥到底做了什么了，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

　　电视机被关了，本就安静的客厅一下子更加安静了起来。

　　“我要出国了。”

　　过了许久，伍媚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

　　“小舞，你，你刚刚说什么？”

　　熊宝贝错愕地转过头。

　　“我要出国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伍媚面无表情地道。

　　熊宝贝反应不及。

　　事实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熊宝贝艰涩地问道。

　　“我外公家出了事，外公已经被警察机关给带走。

　　舅舅也在接受调查。

　　我妈的公司也被查封了。

　　出国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今天晚上就走。”

　　这些消息对熊宝贝来说太过突然了。

　　熊宝贝发现自己的大脑根本就不够用，一时之间，她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的学习。

　　“出事？出什么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外公出事，为什么阿姨的公司也会被查封？

　　就算，就算阿姨的公司要被查封，你也不一定要出国啊！

　　是钱的问题吗？

　　你要多少钱？

　　我可以找少卿哥借，他应该会答应的。他……”

　　伍媚的外公位高权重，熊宝贝有些不明白，那样一个职位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事就出事。

　　“不是钱的问题。

　　宝贝，你知道的，不是么？一旦扯上政治，怎么可能是钱能够解决得的了的？”

　　伍媚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一切只是钱的问题，这几天她跟着她妈奔走那么多天，又怎么可能会一筹莫展。

　　“那方叔叔跟怀远哥呢？他们两个也跟你一起出去么？”

　　熊宝贝很快就问了一个她更为关心问题。

　　“我妈跟方叔叔已经离婚了。”

　　伍媚再一次抛出一个深水炸弹。

　　熊宝贝愣了愣。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梁燕跟方行止竟然离婚了。

　　“怎，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因为跟伍媚关系很铁，熊宝贝也经常去对方家里玩。

　　每一次见到梁燕跟方行止，都会被那对夫妻给虐到。

　　四五十岁的人了，却始终十几年如一日地恩爱。

　　这样的夫妻，怎么可能会离婚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伍媚跟着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可能的事情，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伍媚发红的眼尾又有落泪的趋势。

　　这辈子的眼泪，都好像在这几天给流干了。

　　伍媚是年前发现，她母亲跟继父之间的婚姻出了某种问题的。

　　起因是，伍媚一次夜起，下楼倒水，无意间听见卧室里的梁燕跟方行止在争吵。

　　说是争吵，站在门外的妩媚，只听见了梁燕党方面的咆哮。

　　梁燕出生名门，在伍媚的记忆当中，她的母亲或许太过强势，但从不歇斯底里。

　　即便是当初父亲出轨，怀着身孕的小三来家里，跪着求梁燕成全，伍媚都没有见过她母亲有任何失态的举动。

　　后来离婚，也是一脸平静地跟父亲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伍媚心里惶然。

　　她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相当不好的预感。

　　好像，这个她习惯多年的一家四口，很有可能就要分崩离析了。

　　她妈性格强势，他继父的性格却非常温和，两个人只要起争执，都是继父做出退让。

　　甚至，对于她这个继女，方叔叔都是抱着十二万分的容忍跟温和，从未对她说过哪怕半句的重话。

　　伍媚不明白，这也的方叔叔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令母亲那样崩溃。

　　后来，伍媚身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晚上，她及时走开了就好了。

　　那样她就不会听见一段尘封的丑陋的往事，她的爱情，也不会在那个春节一并埋葬。

　　除夕，在所有人都欢聚团圆的时刻，她跟妈妈两个人，一起度过了只有两个人的春节。

　　“那你跟怀远哥怎么办？你们两个就这样算了么？”

　　伍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听见熊宝贝的话，她淡淡地说道，“我跟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只是到了一切都该做了断的时候。

　　我跟他是绝对没有任何的可能了。

　　我只是……舍不得你……”

　　伍媚再一次抱住了熊宝贝。

　　是的，如果说，如今这个国家，这座城市，还有什么令她留恋的，也只有宝贝了。

　　“我也舍不得你！

　　为什就非得出国不可呢？

　　难道换一座城市不可以吗？”

　　熊宝贝的眼睛也红红的，她声音略带哽咽地问道。

　　她们两个从小学一起同桌到现在，就连寒暑假都三不五时地约在一起，从来没有长时间的分开过。

　　这个问题，伍媚没有办法回答。

　　出国不是她做的选择，是她的母亲替她做的选择。

　　“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愿意忘了个方怀远，才愿意跟我出国？”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她母亲决绝的眼神。

　　自杀，是的，她相信，如果今天她没有准时出现在机场，她的母亲一定会以刚烈的方式令她铭记一辈子。

　　她堵不起。

　　何况，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跟方怀远，是真的再没有一点的可能了。

　　“对不起。”

　　伍媚没有办法告诉熊宝贝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只能跟宝贝道歉。

　　“对不起，你的婚礼，可能是要缺席了。”

　　伍媚歉然地笑了笑。

　　“为什么呀？就算是出国了，也还是可以回来的，不是么？

　　为什么，为什么说得好像是要永别了一样？

　　我不要，我不管，你飞机落地就要通知我！

　　你不方便回国，我可以飞过去找你啊！”

　　熊宝贝抱着伍媚，哭得泣不成声。

　　其实，伍媚既然说了，会缺席她的婚礼，熊宝贝就明白了，伍媚这次只要一出这个过门，只怕是不会跟国内任何人取得联系了。

　　熊宝贝只是不明白。

　　就算是家庭发生变故，就算是得躲出国去，怎么就非得从此音信全无了呢？

　　来的时候，见到宝贝，伍媚确实是很想哭的。

　　只要一想到要跟这座城市告别，要跟这里所有的人告别，她的心就忍不住抽疼起来。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宝贝趴在她的肩上放声大哭的时候，她反而哭不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熊宝贝的哭声渐渐地消下去，伍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熊宝贝有些慌张，“走？这么快？”

　　“我妈已经在机场等我了。”

　　伍媚给熊宝贝看了看手机，上面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妈妈”打过来的。

　　熊宝贝张了张嘴，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忽然半个字都说不出。

　　“我走了。

　　帮我转告他，我不怪他，我只是也没有办法原谅他。

　　还有，叫他不要来寻我了。

　　他是找不到我的。

　　我祝他跟温言幸福。

　　真心实意，童叟无欺。”

　　“我不要，你要是有话跟怀远哥说，你就亲口跟他说啊，我才不要当你们之间的传声筒！”

　　熊宝贝红着眼拒绝！

　　伍媚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我得走了。”

　　熊宝贝站着没动，倔强地看着她。

　　“啊！这么无情啊？我都要走了，真不打算送送我？”

　　伍媚站在门口，转头看着熊宝贝。

　　“不要！”

　　嘴里说着不要，双腿却有自己的意识，还是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伍媚嗤笑道。

　　“混蛋！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听着熟悉的调侃的语气，熊宝贝的眼泪差点没再一次掉出来。

　　傻子，就是要走了，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了，所以才想要最后哄你开心一次啊。

　　熊宝贝，你这个大傻子。

　　熊宝贝低头换鞋，忽然，听见关门的声音。

　　熊宝贝身体一僵。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结。

　　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熊宝贝赤着脚，第一时间就冲出了家门。

　　熊宝贝追了出去，却只看见了向下走的电梯。

　　熊宝贝在电梯前缓缓地蹲了下来，把脸埋进双膝之间，泣不成声。

　　伍媚，你是个混蛋！

　　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