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
唐归鸿从恶梦中惊醒。
窗帘遮光效果太好,晨曦照不进来。
屋里还是有些灰黑,只有窗帘附近一片蒙蒙的白。
但是,根据经验,唐归鸿下意识的知道,现在天色已亮。
“柳湘……”他习惯性的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他的声音响过后,房里愈发安静。
过了很久,唐归鸿才清醒过来。
他记起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外面,阳光一缕缕穿过树稍,不知名的小鸟,正欢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虽艳却柔的秋日阳光,照不进这里。
所以,这里只有黑暗,和潜伏在黑暗中的可怕的寂寞和凄凉。
凄凉,在这个秋末冬初的明媚的早上,唐归鸿第一次体验到了生命的凄凉。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种众叛亲离的境界。
楚帆就不必说了。
自他8岁起,他们一直是敌人。因为,楚帆所继承的庞大的遗产,横亘在他们之间。
既然是敌人,他从没把他当成儿子过。
对于敌人,唐归鸿绝对不会手软。就像对前妻源岚。
但是,这个儿子,却是那么的聪明,聪明得连他都佩服。他成长得如此快,连他都不敢相信。
一次次的逃过了他的劫持、伤害。
可是,楚帆可知道,每一次对付他时,唐归鸿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楚?
那种就象自己割自己的肉,撕心裂肺的痛!
这些痛楚,就像身体里的疮,已经发脓发烂,但是却只能让他烂在里面,不能揭开。
因为,一旦揭开,就会令他崩溃。
痛楚,已令人不堪忍受。
更何况无法面对、不能想起的痛楚?!
楚影和楚远,一个远走他乡,另一个锒铛入狱。
现在,一起走了20年的妻子,也跟他离了婚。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一步。
对于他来说,生命中,只有一样东西,值得他为此付出所有。那就是“新锐”的股份。
其他的东西,他不屑也不会多考虑。
但是,现在,在失去之后,他才如此深刻的体会到,那些曾经认为不屑的东西——亲情,家庭,妻子,儿女,是那么的重要,不可或缺。
或许,他真的老了。
老人岂非比年轻人更敏锐的体会到生命的凄凉和孤寂?
如果时间倒流,他是否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新锐”?
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
因为,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城堡,从外部看,还是那样安静出世。
人们的迁入迁出,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它的沉静优雅,主人的情绪,也丝毫影响不到它。
大厅里,东西四处散落,都是唐归鸿一家的,等待着卡车来运走。
一看见走进来的楚帆,唐归鸿似乎吃了一惊。
可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
以前,他虽已50多岁,但看来也就40出头。
但现在,他脸上皱纹似乎增加了许多,一条条纵横交错,让他看起来比60岁还要苍老。
“你来看我笑话的吗?”他的声音也似乎苍老了很多。
楚帆看着他,目中掠过一丝悲悯。
但这样的悲悯,在唐归鸿眼中,却是那么的刺眼嘲讽。
他转身,正要走进后厅。
“对妈咪,你可曾内疚后悔过?”楚帆忽然问。
唐归鸿停住,转身面对着他,嘲弄的一笑。“后悔?你应该问问自己。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跟你不一样。”楚帆转开目光,冷冷道。“如果一样,你现在就不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唐归鸿一僵,直直盯着楚帆,过了许久,才说:“无论如何,我手中剩下的股份,你绝对不会得手了。”他目中一抹得色。
“谁说我想要你的股份?”楚帆冷冷的看着他,冷冷道。“我想看到的,只不过是你现在这种痛苦的样子。”他深黑的眸中,似乎涌上了一丝快意。
唐归鸿脸上本已有些发光,露出了笑容,但现在,这个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凝固在了脸上。
“如果你知道买”新锐“让我少赚了多少钱,你恐怕会后悔没卖给我。”楚帆嘴角扬起了优雅冰冷的笑容,带着讥诮。“还有,想看我怎么管理和控制”新锐“,就来参加每年一次的董事会吧。只是,就凭15%的股份,你是不会有发言权的。”
他再也不看唐归鸿一眼,从侧边的门进入了城堡后面。
源金跟着走了进去,经过唐归鸿身边时,他同情的瞥了他一眼,目中却又充满了一种胜利者才有的讥讽神色。
唐归鸿凝视着手上的珍贵瓷器,忽然狠狠一摔,“呛”的一声,精美的瓷器,在地上成了碎片。
刺耳的声响后,四周复又恢复了宁静。
地上,除了碎裂的瓷片,昂贵地砖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这座古堡,本就经历了几百年的世间沧桑和人世变换,这小小的迫害和发泄,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