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四章
曾经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刘云的梦中都会出现当年那场地震。在那场地震中,刘云眼睁睁的看着高大的楼房崩天般塌下来,多么希望曾经高大的父亲会救自己。但,父亲却开着汽车呼啸着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虽然,父亲的眼睛里聚满泪水,虽然,母亲也嚎叫着死活要把自己救出来。但刘云永远忘不掉父亲调转车头,决然离去时的身影。刘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把自己抛弃,把自己遗忘,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天摇地动……
直到这么多年后,刘云心里每每想到那个时刻,依旧止不住的难过。其实刘云也知道,依照那时候四面八方几乎被包围的楼房,且都已经出现明显的坍塌现象,付必烈顾全大局把车开走无可厚非,却依旧给刘云心里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云依靠自己的打拼,终于一步步的走出困境,活出了自己的人生。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当年的事情,宁愿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但那一天,当刘云在招商引资的酒会上再次撞见付必烈时,心里却荡起阵阵波澜,虽然依旧恨他们恨得牙痒痒,但内心的最深处,却是极渴望……渴望他们能认出自己,然后……然后为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道歉的!
然而,刘云终究要失望了,是的,是极度的失望。
也许是自己改变得太多,又也许是自己真的已经被他们所遗忘。他们没有认出自己,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他们能够谈笑风生,能够用目光扫过自己,然后很自然的把自己当成了路人甲。在他们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一点悲伤,甚至四五十岁的人了,男的却还是硬朗刚毅,女的依旧雍容华贵。岁月没有在他们脸上留痕,年华在他们脸上驻足。自己长大了,他们却没老。
刘云自嘲的笑一笑,也许,自己的死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吧?!说不定,他们只是伤心一点点,过后就忘呢?!刘云有些无言。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刘云难过的,最难过的却是,就在自己和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曾经的父母不帮自己倒也罢了。但他们无论如何不应该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无论如何不应该谴责自己,更不应该……不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没有家教,没有父母的痞子!
虽是经历过诸多风浪,心如止水。但那一刻,当曾是自己母亲的女人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的时候,刘云的心中依旧有难言的悲哀。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是啊,自己确实是一个没爹没娘来教的人,确实是一个手染血液的恶棍,确实是一个该下地狱的混蛋,但是这一切,也不是拜他们所赐?!
但刘云最终没有说什么。刘云只能无言的把所有罪过都承担下来。在心底,却是永远绝了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的念头。若是说从前的刘云,即使是父母抛弃自己,却还抱着一丝重归于好的奢望的话,那么那一刻,刘云真正心如止水,再也不对重归于好抱丝毫希望!
付夫人认不出自己的亲子倒也罢了,但最让刘云失望的,却是她说的那些话。
自己是小痞子,自己没家教,自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人……多么可笑的话,多么让人绝望的声音啊!
但让刘云没想到,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亲口相认的话,自己和付必烈夫妇永远都将成为陌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瓜葛了。却没想到今时今刻,付雷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然后当着自己的面亲自指出,自己就是当年的付家大少爷,就是当年的付云!而且语气如此肯定,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这一刻,刘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法,只是脑子里有点混乱,思绪悄悄的,突然间又飘到了当年那场大地震之中,然后再想到这些年自己的拼搏,最后又回到那场让自己冷笑的宴会上……
此刻严厉否定付雷的话吼,刘云的神情有点恍惚。旁边的付雷一直看在眼里,却并未再继续往下说。
虽然百般否认,虽然二人只是短短交流几句话,但付雷依旧从刘云的神色中猜出事情真相。至此,付雷心中的波涛几乎无法抑制。付雷看着刘云满脸的惆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怔怔的瞧着刘云,想从刘云这张脸里,看出他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沧桑。
付雷此刻的脑子也有些乱。盖因这么轻易的,便确认了面前站着的人,便是自己当年崇拜的堂兄,便是那个传闻九死一生的人!
二人相对无言,只是朝着平静的江面遥望。半晌之后,付雷淡淡道:“你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怨恨?”
见刘云没有说话的意思,付雷也有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付雷才目光真诚的瞧向刘云:“其实……你不应该埋怨伯父伯母的。”
顿了顿,见刘云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才淡淡接道:“当年那场大地震你也知道,强度达到八级。伯父为了把我们送到安全地带一路狂奔,一路上伯母都是悲伤的乱叫,要伯父把车子开回去,说一定要救你出去……但事实上,伯父不可能因为救你而让整个车子里的人都处于生死边缘。后来等地震之后,伯父因为出现了家族的大选,又因为爷爷的紧急召回,才不得不和伯母一起转回am。我承认,我们自私,但你也不应该多怪伯父伯母,他们是以大局为重,但你也不能由此断定他们忘了你,或者是不爱你!”
付雷轻轻吐了口气,淡淡接道:“后来,伯父发动了所有的力量,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找到你,即便是尸体也不能丢。但很可惜,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付雷的目光又瞧向刘云:“自从你失踪后,伯母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甚至已经出现了白头发。你永远不知道,当伯母以为你死后,心里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想你受一点委屈。当最后连你尸体也没找到的时候,伯母数次自杀,都被伯母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直过了五六年,伯母才慢慢从那场噩梦中缓过神来。
“正因为这样,伯母把蕾蕾的命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那天当得知蕾蕾被绑架的时候,伯母一路跌跌撞撞,魂都没了!”
说了一大通,却见刘云只是眉头皱了皱,居然没一点反应。付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突然道:“上次救蕾蕾的,是你吧?”见刘云没有否认,听见蕾蕾的名字时甚至出现一丝温柔,又道:“蕾蕾也很想你!而且……蕾蕾也知道,那次救她的人是她以为已经去世的哥哥,她一直在强调,说自己在梦中见到了哥哥。所以……你回来吧!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哎……”付雷诚挚的话,却换来刘云一声轻轻的叹息。刘云的眼睛变幻莫测,里面似乎隐藏着付雷看不见的东西,最终却转为平淡。刘云淡淡问:“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我就是你说的付云?”
“没别的,从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你的胎记!”付雷接话道:“你知道的,你的胎记与众不同,没人能够模仿的出来。还有就是你对蕾蕾的态度,以及看伯父伯母时的眼神!前不久在警察局,当伯母冤枉你时,分明看见你的眼神充满悲哀。”
“……”
刘云无言的点点头,转过头看了付雷数眼。刘云不再否认,说的话充满了空洞:“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活着的事情吧?”
“不知道。”付雷很干脆的回答。如果伯父伯母真知道的话,就不是自己来确认了。
“恩,我知道了。我现在需要静一静,你回去吧!还有就是……希望你别把我的这件事,告诉他们好吗?”
“可是……”付雷见刘云满脸疲惫,待要说话时却见刘云挥挥手下逐客令,显然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刘云的孤独的身子沿着江边慢慢的远去,付雷吞了吞口水。他很想出声叫住刘云,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叫住了刘云之后,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难道自己挽留他,叫他现在就回去,去见伯父伯母?说伯父伯母很思念他?
付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云离去……
与付雷告别后,刘云一个人静静的沿着江边朝前走。他的脑海有些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消化消化刚才付雷所说的话。站在江边,这一刻刘云从未有过的孤独,他突然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于是他想到了李雅婷。
打了个电话给李雅婷,问了一下她在哪,传来李雅婷温柔的,回答在家的声音后,刘云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