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叶玲仰脖把酒倒进嘴里,哈了一声,“我跟谁离婚,跟鬼离吗?”
希姑瞪她一眼,“别说傻话了!”
电话铃响了,她伸手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哦,是老罗呀,有什么事吗?”
罗汉山显然对自己要说的话没有什么把握,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啊,是这样,我刚刚听到一点消息,我听说海爷的船出了一点事,是吗?”
“是,货全丢了。”她平静地说。
“天,”他在电话那边呻吟一声,“实在是太糟了。”
“确实太糟糕了。”她仍然平静地说。
“希姑,”罗汉山犹犹豫豫地说,“也许你能够理解,我的处境挺尴尬的。我打这个电话总有点讨债之嫌,其实我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情况。”
“我知道。”她淡淡地说。
“我说,那个还款期……也许,也许短了一点。我想,长一点也没什么。你的信誉一向是最好的……”
“不,不必了。”
“可是,我不明白,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老罗,我可以按时付清。”
“那,那就太好了。另外,我也不想瞒你,我手头上总是有几百万港币的,所以……”
“我知道你的账上有多少钱。”
“老天,”那边又是一声长叹,“什么也瞒不过你。所以我想,后加的那笔款的利息,也许高了一点,我愿意把它拉齐。”
“不必了,这是生意。不必改了。”
罗汉山越发显得不安起来,“希姑,我完全是好心,请你理解我的意思。”
“我理解,我很感激。但是,还是让一切照旧吧。我们会按时清偿的,请你放心好了。”
“不,不,我完全放心。”
“那就好。顺便说一句,冯振德出了一点意外,他已经死了,我想你可能也知道了。”
“是,知道了。”他低沉地说。
“所以,他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希姑,”罗汉山几乎是在乞求了。希姑能在电话里感觉到他的紧张和不安,也许额头上正在出汗。“我说希姑,我是有点唯利是图。不过我们相处的一直不错。我这个小买卖,今后还是要靠你多照顾。我们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生意要做的,您说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好了老罗,请不必担心,我会注意的。那么,咱们改天再聊好吗?”
“好的,好的。再见。”
希姑放下电话回头对余叶玲说:“罗汉山到底回过味来了。”
余叶玲挖苦说:“没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心。我也应该早知道这一点才好。”
希姑凝神盯了她一眼,“你确实应该收敛一点了。”余叶玲急忙把脸转到一边去。希姑在她身边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复印件,烧残的短信就象一幅藏宝的地图。“这个给你。”
余叶玲接过残信,“这是什么?”
“那个打死冯振德的警察留下的短信,这上面的地址,就是冯振德藏黄金的地方。”
“可是这上面烧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对,这正是我要交给你办的事。我要你找出这个藏黄金的地方来。别忘了,是你把那个美国人带来的,那么就由你来完成这个任务吧。行吗?”
余叶玲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你真的相信有一万多两黄金吗?”
“我信。”
她抬头对着希姑看了一会儿,“好吧,我去找,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黄金找出来。”说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希姑送余叶玲出门的时候,赵建从另一个房间里闪出来,站在阴影里看着她们。希姑送她到楼梯口,轻声说:“我就不送你了。不要急着干,想好了再动手。”
余叶玲在楼梯下面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干。”
希姑回头看着赵建,向他点点头。赵建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跟在余叶玲后面,无声地走下楼梯。希姑知道,他会象掌握黄立德一样,掌握余叶玲的所有情况。
她回到屋里,这才感到周身的疲倦。这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使她的神经过于紧张了。她进了浴室,脱去衣服,她希望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
她把自己浸在浴盆里的时候,几乎睡着了。她猛地清醒过来,隐约中,她听到卧室里的电话一阵一阵地响着,她想不出会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她裹上浴巾去接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使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温热起来,是郑光楠。“嗨,你怎么会想起来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打扰人你睡觉了吗?”
“不,没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已经六点多了,“我刚刚起来。以后别再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了,我喜欢你打电话过来。”
“我也刚起来,我怕其他时候找不到你。”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象是有些犹豫。
“嗨,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终于说:“希湘,是这样,我有一个老朋友,是一个我非常信任的朋友。我是说,是那种不会管闲事的老朋友。”
希姑笑了起来,她斜靠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地柔软起来。“快别绕了好吗?就说是什么事吧。”
郑光楠也放轻了声音,“她是一名女医生,是妇产科主任,她干这一行有四十多年了,她非常非常的有经验。”
希湘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吗?”她应了一声。
“是的,我想请她给你检查一下。”
哦,她心里一声惊叹,这一天里她一次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在她的怀里孕育着,她因此被人惦记着,这种感觉让她感到舒畅和温柔。“光楠,你知道我在这一天里遇到了多少事啊,我几乎……”
郑光楠轻轻打断了她,“等等,希湘,别跟我说你们那里的事。好吗,我不想知道。我只惦记着你,你好不好,每时每刻。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其它的事,不要对我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还有孩子。这对你就不重要吗?”
“是的,也重要,我真的很想有一个孩子。”她柔声说。被人想念着,惦记着,爱着,这种感觉就象一股温泉一样从心上流过。“光楠,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希湘,今天上午行吗?”
“行,就今天上午吧。”
“九点钟的时候我去接你。”
“光楠,”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软下来,“你干吗不现在就来呢,到我这里来?我很想你,特别是现在。”
“嗨,”郑光楠象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喊了一声,“我正等你这句话呢。我这就来,你等着,我这就来!”电话砰地一声挂断了。
林希湘放下电话,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热乎乎地从脸上滚落下来。她的心里安祥、宁静、舒展而温柔,这个时候,她把所有的事都放到一边去了。
她拉开窗帘,外面天已大亮了。她想,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一
尾声
1987年11月25日,星期四,一个月之后。
一一
童振远没想到,乔治•;伯拉尼根会把电话打到他在北京的办公室来。这使他想到,他离开南方那座城市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们分手的时候,彼此已经有了一些敌意。乔治坚持认为那次行动的失败,沙传泰只是部分原因,“关键在你们的内部,”乔治冷冰冰地说,“警方内部有人泄露了机密!”
童振远不能完全否认这一点,对此他也是有怀疑的。他只能暗示还有其它的可能。
“我知道你是在怀疑我们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乔治说这话时,用力指点自己的胸口。
“部长”老头让他回北京,使他心有不甘。他向王庭臣移交工作的时候,特别提到这个案子。王庭臣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我会继续查下去的,请你放心。”
童振远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来,他说:“有消息,请尽快告诉我。”
他总觉得自己是撤回北京的,好象是他认输了。他回来之后碰见以前的同事,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听说你不太顺利?别放在心上,这算不了什么。
特刑处还是老样子。所不同的,是他看见谭军生的机会更少了。他想起“部长”老头说过的话,便没有再问。还有一点不同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换了一位年轻的新局长,只有四十多岁,白晰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说话的时候温文而雅。他很怀疑这位新局长是否学过擒拿。但他谈到特刑处的工作时,却极有分寸。“特刑处的工作方法仍和过去一样,多听听部里的意见,需要我这个局长做的,我都会做。”不露痕迹地摆明了彼此的位置。
乔治在电话里说:“你知道鲍厄斯的情况吗?”
童振远回答:“不,我已经不管那个案子了,对他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乔治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着什么。这使童振远感到有些异常。
他终于说:“鲍厄斯有麻烦了。我原本想找他了解一些在中国时的情况。但芝加哥警察局的人告诉我,他已经离开那里了。就是说,他已经不当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