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振德凝神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那样随意而谦和地坐着,就象和邻人聊着闲天。但在这表面下面,他分明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威势暗暗地扑压着他。他知道她有巨大的势力做后盾,也知道她的智谋是无人能比的。但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希姑,”他放慢速度,竭力加强他的语气,“这一次你非帮我这个忙不可。”
“为什么?”希姑冷冷地盯着他。
“我有你父亲的一个诺言!”冯振德同样冷冷地盯着她。
“什么?”希姑吃惊地问。她不明白有什么事会牵涉到她的父亲,而且还是个什么诺言。
“希姑,你父亲生前留下一个诺言,用一个戒指作为信物。是一枚白金龙形钻石戒。你父亲生前曾经说过,有这枚戒指的人,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林家的人都要全力相助。”冯振德吸了一口气,挺直身体说:“希姑,我有这枚戒指,我要你这次一定帮助我!”
林希湘眯起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阵朦胧,心里边仿佛听到血液簌簌的流动声,就象触电似的正在倏然而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镇静下来。
她说:“冯老板,我从未见过我家有这么一枚戒指,也从未听我父亲提起过这个诺言。我不知道你这个说法从何而来,所以,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这下子,冯振德真的急了。他倾身向前,急切地说:“你没有听说过它,是因为你父亲很多年前就把它给了别人,给了那个有权提出要求的人。你没有听说过它,是因为你父亲根本没想到他会死于非命!他也就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父亲死的时候,你还太小,所以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吧,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海爷曹老海,你干吗不去问他呢?”
“海爷知道?”她疑惑地盯着他。
“是的,海爷知道!”冯振德咬着牙说。
“可是,我和海爷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他为什么要向你提这个!当年你父亲这个诺言,就是留给海爷的。只不过,海爷从未向你们林家提起过罢了。”
林希湘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说:“冯先生,我会去问的。我想海爷一定会对我说实话。最后,我要问你,这个戒指现在在哪儿?”
冯振德顿时僵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这个戒指我到手一年了,一直在我这里。但是现在不在我这里了。昨天它被人偷走了,被一个在街上炒外汇的小烂货偷走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会找回来的,我的手下人已经找到她的家了!我们马上就能把戒指找回来!”
林希湘仔细地打量着他,说:“好,那么,你去找回戒指,我去问一问海爷,然后咱们再谈。好吗?”
冯振德站起来,“好的,你说的有理。我很快就会给你回音的。”他看了看希姑,又看了看蓝子介,转身走了出去。
希姑抬起头,盯着蓝子介说:“蓝伯,这事怎么解释?他们已经先找到那个女人了!”
蓝子介有些不安地摊开手,“我们慢了一点,不过……”
希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解释!没什么可解释的!”
一一
上午11点25分
幸福之于人们,常常仅仅是个瞬间。而对于小蕙来说,则是整整一个上午。
在这样一个轻松愉快的上午里,她的打字机就象一架小巧玲珑的钢琴,清脆悦耳地奏着美妙的音乐。她踏着欢快的舞步穿行在各个办公室里,传送着往日被她深恶痛绝的文件和报表。她觉得她更象个天使,把欢乐传播到每一间沉闷无聊的办公室里。
真的,她的忧愁就要结束,她的弟弟将要在他的学业上取得辉煌的成果。他会说,这一切全靠我的姐姐。
11点25分,她已收拾好办公桌,套上打字机的套子,然后拎起她小巧的手提包,飘然离开了打字室。她要和何敏一起去吃一顿庆祝的午餐,喝上一两杯葡萄酒或者香槟酒,然后去给她的弟弟寄钱。
她走下楼梯时,一个年轻人正匆匆地奔上楼来。他看见她时,似乎愣了一下,定定地注视着她。这使她感到很有趣。她向他嫣然一笑,高跟鞋清脆地敲着楼梯,从他的身旁走过去。她能感觉到那个年轻人正在背后打量着她。她暗想,不管怎么说,她的背影看上去还是很婀娜的。这时,她就走得越发轻佻了。
走出教育委员会的大门,晴朗的天气令人心情舒畅,午时的日光还未透过浓郁的树荫,便已化为沁人的阴凉润气,在绿色的便道上飘渺盘旋。于小蕙妖娆烂漫地立在门口,向两侧张望着。何敏还没有来。但这没关系,她知道她会来的。
她慢悠悠地穿过马路,向对面的汽车站走去。汽车站上已有了一些人,于小蕙随意地站在人群的后面。她不想太靠前,她不知道车来的时候何敏会不会到。在她现在的位置上,她也可以方便地注意何敏会不会到教委的门口等她。
这时,她先后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刚才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看见他正从教委的大门里冲出来,向四处张望着。她暗想,不会是个情种吧,楼梯上一见就钟情了?来追我的?正想着,她看见何敏匆匆地走来。她向教委的门口扫了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向汽车站。她一眼就看见了于小蕙,她扬起手大叫:“嗨,小蕙,小蕙。”
于小蕙也笑着向她扬起手。在她的视线里,她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猛地回头扫一眼何敏,又转头朝汽车站看的动作。那个动作过于猛烈了。她的目光稍稍聚焦后,立刻看出来,那个人的目光绝不是一见钟情的目光。他跟在何敏的后面走过来,站在汽车站的另一侧。于小蕙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何敏跑得满面通红,“嗨,别提了,没赶上车,我差不多是跑着来的。累死我了。”
“瞧你,急个什么呀,我肯定要等你的。”她把手绢递给何敏,眼角里却瞟着那个年轻人。她察觉到那个年轻人也正用眼角向这边窥视着。她想,怎么回事,他在找谁?找我吗?为什么?恍然之间,她想到了美元,也想到了那枚白金戒指。
公共汽车来了。她和何敏上了车。她瞥见那个年轻人也从后门上了车。何敏想往里面去,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动。何敏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于小蕙顺着车窗向后边看,看见那人也站在门口,脸朝着这一边。他们的目光骤然相遇,于小蕙慌忙移开目光。她仍然拿不准这是个什么人,她想着怎样才能试一下。
何敏小声问:“你怎么啦?”她猛一摇头,示意她别作声。
公共汽车不慌不忙地行驶在阳光下的大街上,车上的人随着汽车轻轻摇摆。车在第一站停下时,上下车的人不多。于小蕙仍在忖度着寻找一个什么样的机会。车在第二站停下时,有一大家子人正在那里等车。车门开启后,他们互相谦让着上车,彼此又客气又热情。
于小蕙坚定不移地守在车门口,并紧紧抓着何敏的手腕,任凭那一大家人从她们的背后挤过去。这时,她注意到后门没人上下车,已经关上了车门。而在她的身旁,最后一个乘客刚刚跨上踏板。她意识到机会来了。她猛地一拉何敏,推开门口的人,挤挤撞撞地跳下车。她差点把何敏的胳膊扯下来。
售票员在她们的身后大叫:“乡下佬,你昏头哇!”
她拉着何敏只顾往前跑。她听到有人砰砰地拍着车门,并且大叫:“丢你老妈,快开门!老子要下车!”
等到唐吉成终于跳下公共汽车时,车已开出很远了。他的威胁终于使司机停下了车。他拚命地往回跑。但这一段有数不清的街巷,一些太小的巷道甚至连名称也没有,因为它们绕来绕去互相通连。
唐吉成此时的气恼是可想而知的。于小蕙本已是煮熟的鸭子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飞走了。当然,他还可以到她的家门口去等她。他用了整整一上午才找到她的家,并且进而找到了她的单位,这是很不容易的。但此时让他放弃追踪是不可能的。那不仅会让他多等一个下午,甚至可能会白等一个下午。他知道自己有追捕人的本能,就象狗一样嗅觉敏锐。
他重新回到汽车站,按照记忆仔细估计她们奔跑的速度和方向。同时体验着那些巷口对一个逃跑的人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吸引力和安全感。这时,他正好停在两个巷口之间。他想,她们是想逃脱,想逃脱的人总是会跑得快一点的。唐吉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面的巷口。
进了巷口,他前后左右地细细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