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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一节 争权夺利(2)

我要做门阀 要离刺荆轲 8770 2021-03-28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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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戍时一刻(约晚上七点十五分),宣室殿的编钟连响九声。

   在肃穆庄严的《皇矣》乐声中,大汉天子在十余名近侍、大臣的簇拥下,乘着撵车,从宣室殿的南侧偏殿回廊,进入宣室殿内。

   矗立于殿中陛柱下,全副武装的郎官们立刻就抬头挺胸,高声宣道:“天子临朝,群臣恭迎!”

   于是,所有大臣、贵族、宗室、外戚纷纷起身,在丞相刘屈氂以及太孙刘进的引领下,面朝天子,持芴而拜:“臣等恭迎陛下临朝,吾皇万寿无疆!”

   在这山呼海啸的膜拜声中,天子登临御座,双手长袖一挥,端坐上去,然后透过琉珠的缝隙,看着这偌大的宣室殿中,匍匐满殿的文武大臣,他微微出声:“卿等皆平身!”

   “谢陛下!”群臣再拜,才各自退回席位,然后坐在位子上,临襟正坐,人人低头,看着面前的案几,一动不动的聚精会神,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聆听御座上的天子训诫的模样。

   天子的眼睛,扫视着全场。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特点。

   高高的御座,居高临下,几乎可以无死角的观察所有大臣的神态、坐姿,让他可以掌握到许多关键细节,从而牢牢掌控朝堂的节奏。

   将视线收回,天子坐在御座上,面向群臣,道:“朕今年已经六十有四了……”

   群臣闻言,纷纷抬头,特别是九卿列侯们,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人人皆知,当今天子最近十余年,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年纪。

   甚至哪怕仅仅是让他觉得,某人提及了他的年纪,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但现在,他却主动的在宣室殿上,提及了自己的年龄问题。

   这如何不令人诧异?

   便听着御座上的天子道:“孔子说,吾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则知天命,六十耳顺……”

   “朕甚惭愧,至今日方知朕之天命所在……”

   “方知汉之天命为何也!”

   说到这里,天子便站起身来,提着那柄高帝斩白蛇剑,走到御阶之前,俯视群臣:“书云:先王有服,恪谨天命,诗又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今朕亦知汉之天命所在,乃与诸卿说之……”

   群臣立刻全体出列,匍匐在两侧,持芴恭身再拜:“臣等恭请陛下示下……”

   太孙刘进,更是顿首磕头:“孙臣恭听皇祖父大人教训!”

   屏风之后,十几名史官,全体临襟正坐,手中的笔已经拿起来,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侧耳聆听,想要第一时间记录下这珍贵的帝王自述。

   天子却是忽然将眼睛,看向了跪在自己孙子身后的张越身上。

   脑海中闪现出了无数回忆。

   新丰的麦田,起伏连绵的多穗之禾;新丰的工坊,数以千计的工人,以及这些工人身后,得以温饱、稳定的家庭。

   还有,从漠南甚至漠北传回长安的一封封奏疏,一个个报告。

   更有着当初,三世说的对问,民间、舆论以及天下人对此事的关注和议论、追捧及至现在形成的滚滚大势。

   作为一个君王,这位天子自然是合格,甚至可以说是优秀、杰出的。

   对于时局以及形势的变化,他的敏锐度,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否则,历史上的轮台罪己,便不会出现。

   一个连自身错误,都能勇于承认,并且向天下认错、忏悔的君王。

   在封建时代,是极为稀少的。

   如今的他,自也察觉到了舆论、人心的变化与发展。

   都不需要去看其他地方,只需要随便派些宫里人,去长安城里看看,打探一下就知道。

   从六月至今,这长安城二三十万的居民,讨论最多、议论最多和关注最高的是什么?

   毋庸置疑,只有一个——小康。

   而学术界,无分古文、今文,甚至儒法黄老墨,所有人关注和聚焦的都是——太平世。

   天下大同成为了本年度舆论和文人提到最多的词语。

   无论是文人的诗赋,还是学者的文章。

   几乎没有人不将这个事情列入自己的清单的。

   特别是当漠北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当汉军再次封狼居胥山的讯息传到关中。

   整个世界,就像煮沸的开水一样,彻底的沸腾起来。

   人心、民望甚至整个统治阶级,包括这朝堂上的两千石、九卿、列侯,都在期盼着,都在渴望着那从孔子以来,自春秋开始,礼崩乐坏,圣王之迹熄的世界,重新走入有圣王临朝,贤臣治世,刑措不用,画衣服而民不犯的崭新世界。

   那三王之后的新王时代!

   于是,如何选择,自不用说。

   明智的君王,从不会逆大势而行。

   何况,这天下大势与民心人望,都是在为汉家为刘氏统治的合法性与合理***。

   旁的不说,三世说发表后,特别是新丰宿麦亩产大爆后,这天下的学者、文人,以及他们可以影响的地主贵族豪强们,便都已经彻底的倒向了刘氏汉家。

   即使是素来与长安不对头的齐鲁吴楚地区的缓则们,现在也都乖乖的低下头来,成为了刘氏的忠臣孝子。

   太子刘据在会稽围湖时,地方豪强地主,还有些懒惰甚至抵触。

   要靠军队和官府的威权下场弹压、催促,才能推进工程进度。

   但,到了如今,引淮入汴工程一开始,便得到了整个徐州和河南郡、河内郡甚至河东郡的士民官吏的鼎力支持。

   工程进展速度非常快。

   这就是人心的力量!

   亦是大势所趋的可怕所在!

   这让这位陛下在感到欣慰和开怀之余,却不得不考虑,如何有效引导这力量为己所用。

   没有人会喜欢不受控制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特别是君王!

   所以,天子向前微微一步,看着群臣,握着手里的斩白蛇剑,朗声道:“朕闻有士人议论说:夏之政忠,忠之弊,小人以野;故殷商承之以敬,敬之弊,小人以鬼;故周救之以文,文之弊,小人以薄,欲救薄,莫若以忠,此天之道循环往复也……”

   群臣听着,都是低下了头。

   五德终始说,是汉代流行最广的理论。

   基本上这个理论甚至已经推广到了连乡下不识字,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亭的农妇也知道,甚至懂得其意思。

   但,这对统治者,特别是君王来说,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五德终始,等于是说,汉之德迟早将衰,而汉之政迟早要亡。

   而且,会亡的很快。

   只要有新王顺应天意,振臂一呼,这刘氏社稷,顷刻就要轰然倒塌。

   汉家帝陵将沦为如周天子陵一样,孤零零的矗立在地平线上,任由盗墓贼玷污、亵渎、窃取、破坏的宝库。

   这是刘氏天子的噩梦!

   但偏偏,一直以来没有可靠的理论和学说来抗衡。

   甚至,刘氏天子在舆论界和学术界里,一直是反面角色。

   乡野之间的儒家学者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缓则。

   特别是齐鲁吴楚的儒生,简直恨不得新王马上出世,干翻长安,再建社稷。

   面对这些缓则,长安朝堂实际可以用的手段,其实不多。

   因为那些文人狡猾的很,只是暗搓搓的散布相关言论,或者借古讽今,拿着项羽、秦始皇的幌子,讽刺着当政君王和大臣。

   更要命的是,这些言论与舆论,甚至连刘氏的宗室甚至诸侯王、太子、太孙都被影响过。

   而且,还有很多铁憨憨真的信了……

   这对于这位习惯了控制和掌握的君王而言,真的是比吃了翔还要难受!

   如今,终于被他找到了破局之路。

   一条建立起刘氏汉家万世一系的道路的理论!

   提着手中的高帝斩白蛇剑,天子猛然瞪眼,提高了声调,道:“此等言论,在朕看来,简直迂腐至今!”

   “三代之治,固然兴盛,然而何及五帝之政?”

   “治政之道,更不是独独三代……”

   “且,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复礼,尽以前人之道,则后世不能救也!”

   “若依循前人之道,可以兴复,则尧何必命舜曰:四海穷困,天禄永终?”

   “况吾汉家尧后,本当推行尧帝之政,兴盛先王之道,以教化四海元元,泽及鸟兽,润及山川!”

   听着天子这一连串的疑问句。

   朝臣们便是傻子,也都知道该表态了。

   于是,丞相刘屈氂,便率着群臣上前顿首拜道:“陛下教诲,字字珠玑,臣等诚惶诚恐,谨受教,伏唯陛下能决阴阳,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而马屁精们,则立刻就位。

   太仆上官桀首先出列,顿首拜道:“臣太仆桀,昧死顿首再拜皇帝陛下:臣闻陛下教诲,如梦初醒,陛下圣言可谓切中要害,鞭辟入里,汉家尧后,陛下受天命而临于天下万国君王之上,主宰四海元元,臣窃以为,民间愚民,乡间愚妇所谓:夏忠、殷敬、周文往返循环之说,不足以用之于汉家,更不足以用之于当世……”

   “此等愚昧腐朽之论,实在不值一驳,臣窃以为,陛下之圣论,宜当著之于竹帛,告于天下,使天下皆知……”

   桑弘羊急速跟进,拜道:“太仆所言,臣附议,臣窃以为,陛下圣论,宜如太仆所议,明告天下,咸使黎庶皆知……”

   于是,守少府公孙遗、光禄勋韩说、太常卿戴仁以及尚书令张安世、奉车都尉霍光、驸马都尉金日磾等纷纷跟进。

   太孙刘进和张越也紧随其后。

   于是,满朝文武迅速醒悟,纷纷上前拜道:“臣等附议……”

   甚至有戏精,流着眼泪,哭着说道:“陛下教诲,臣闻之如饮甘露……”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汉家朝堂上,基本只要天子发话了,只要不是牵扯太过复杂、严重的事情,朝臣们就只有拍马逢迎和阿谀奉承这一条路可以走。

   更何况此事还涉及了汉室法统以及社稷大政方向这样敏感的事情。

   恐怕便是冯唐在朝,东方朔复生,也只能口呼万岁的选择。

   天子听着群臣的符合与阿谀,他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朕对这些问题曾冥思苦想了许多日子……”

   “及至侍中建文君张子重,进朕《三世论》,朕才终于明悟了祖宗与上苍交托与朕及刘氏子孙的天命……”

   于是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张越身上。

   无论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崇拜的畏惧的害怕的。

   数百名九卿列侯两千石的眼神,就像聚光灯一般,直勾勾的瞄准了张越,让他都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这对现在的张越来说,只是小事情。

   经过了汉匈战场的考验,如今的他,便是单枪匹马,直面千军万马,也能不堕气势,不输阵仗。

   他执笏起身,向前一步,拜道:“臣惶恐,臣微薄之语,浅薄之说,能为陛下赏识,此臣之幸也!”

   “卿谦虚了……”天子看着张越微微点头,心里面更是满意无比!

   怎么看都觉得舒服!

   他看张越的眼神,就像看子侄一般,充满了溺爱。

   没办法,对他而言,张越几乎是最值得信任和亲近的大臣。

   这种信任与亲近,不止是行为和政绩、战功堆磊起来的。

   更因为,张越是他亲自发现、提拔甚至是培养起来的臣子。

   这种养成的感觉带来的亲近感和亲密感,是非常强大的!

   特别是当张越不断的给他带来惊喜,这种亲近与信任之情便不断累加。

   而且,不是加法,而是乘法。

   错非是张越太年轻,而且,刚刚班师回朝,很多事情都没有厘清和搞定。

   天子已经恨不得立刻宣布召回李广利,让这个年轻的爱将去河西主持大局。

   即使如此,他脸上的神色与眼中的宠溺,已然是掩饰不住的流露在脸上。

   于是,整个宣室殿中,数百名大臣贵族,众目睽睽之下,素来以严肃和冷酷著称的天子,和邻家老伯父一样,慈祥的笑了起来。

   而这一笑,让柠檬脱销……

   纵然是很多张越的朋友,此刻也难以把持。

   至于其他人?

   内心的ph值,已然全面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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