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秦拾言呆立,想起凌筱溪说的那个鬼面将军的传说。
十年前他能救皇上,十年后,应该不会对大宓朝产生什么影响吧?
不过,他十年前就能进出恒帝十万大军中,当时的功夫一定也十分聊得了,本来以为他已经上了些年纪,但是此刻看来,虽然戴着面具,看上去却还年轻。
府外跑进一个小太监,一见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秦大人,皇上让您入宫一趟。”
秦拾言自回京,没有置办过丫头小厮,这些原本是香雪和庄大乔的事情,后来香雪去了滕府,便有庄大乔一人兼着。如今,庄大乔也死了,小太监找不到通传的人,就直接跑了进来。
秦拾言环顾一下府内的景象,庄大乔的尸体还倒在地上不显眼的地方,小太监并没有看到。
府内周围空空的,分明是暖春,却显得格外萧瑟。
算了,该来的总也逃不掉,早料到皇上会找他,他隐瞒谋逆大罪不报,是大罪!
整整衣衫,秦拾言走出府,一脸平和。
——**——**——
宫内,仓隐帝钟子悠似已等待良久。
“臣秦拾言见过吾皇万岁!”秦拾言跪地,行礼。
仓隐帝挥挥手,让周围的宫人离去,去不叫他起身。
“秦爱卿,可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冷冷的问句,在秦拾言的意料之中。
就是不知道,庄大乔所谓的知遇之恩中,是不是在告密时给他留了足够的转圜余地。所以,秦拾言聪明地将问题扔还给钟子悠:“臣愚钝,臣不知!”
仓隐帝冷笑一声:“你愚钝,朕觉得,你聪明得很!萧家父子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秦拾言低头暗衬,这庄大乔八成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的,要不,就凭他故意放走萧落烟这一条恐怕也要担上连坐之罪,可仓隐帝现在的语气,分明带着一点试探。
“皇上,萧落烟的事情,臣也是昨晚才全部弄清楚,之前是和凌捕头怀疑过,不过都是猜测,无法确定。昨夜真相察明后,臣本想今日一早进宫面圣,将事情始末说清楚,不想皇上英明,居然已经知道了!”秦拾言磕个头,一边将自己的责任推干净,一面又称赞了仓隐帝,一举两得。
为官之道,真要学起来,其实也不难。
果然,钟子悠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口气却是好了许多:“起来吧!”
“谢皇上!”秦拾言扶着膝盖,起身,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这关,应该已经过了七八分。
“你身边的那个衙役,叫庄大乔的,办事很勤恳,要多提拔他!”仓隐帝隐有所指。
秦拾言眼一抬,此刻是他表忠心的时刻,于是立马诚惶诚恐地跪下,道:“臣该死,臣失职!”
“你这是为何?”仓隐帝有些惊讶。
“庄大乔在刚刚早些时候,被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杀死在臣府上了!”秦拾言实言相告。
“什么?”仓隐帝的脸上满是震惊,“那那个黑衣人呢?”
“凌捕头说,那个黑衣人,应当是十年前取了恒帝首级的鬼面将军,刚刚已经追出去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赢得仓隐帝的信任,此刻的秦拾言,已经是孤注一掷了,不管会牵扯到谁,他一样要说实话。
因为,只有实话才没有破绽!
仓隐帝听了他的话,脸色不大好看,喃喃自语:“是他!”
那个人,十年前在扬州帮他解围,十年后在同一个地方,救了他一命。此刻,他却杀了一个忠于他的告密者。这人,到底是黑是白?
“皇上,要不要发兵全城通缉?”秦拾言提议。
仓隐帝罢罢手:“不用了,他救我朕两次,这次,便当是朕还他的恩情了!你起来吧。”
“是!”秦拾言低着头,起身,这仓隐帝既然知道知恩图报,必定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那么下面这步便好实施了。
“秦爱卿!”仓隐帝忽然问道,“依你之见,那个肃木和燕落枭的案子怎么处理?滕府一干人等,又该如何查处?”
今日进宫,秦拾言便料定仓隐帝会问他这个问题,当下背书一样答道:“谋逆大罪,当诛九族,领头者,该凌迟处死!”
仓隐帝眯起眼,打量着秦拾言,许久才开口:“哦?秦爱卿倒是执法严明啊,朕听说,这燕落枭在滕府之时,和你可是莫逆之交,情同手足啊。你就一点都不想为他求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虽然是臣的好友,也不能因此得到赦免!”秦拾言朗声回答。
仓隐帝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刚要发问,却剑秦拾言复又跪下,道:“但是,皇上,臣和他,曾是共过患难的好友,所以,臣想为他求情!”
“你刚刚不是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话虽然有些不悦,仓隐帝脸上的疑虑却是消了大半。
秦拾言再接再厉:“不错,话虽这么说,可是,那燕落枭不过是肃杰手中的一个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肃杰。臣自知他也是死罪难逃,但是望皇上看在他与臣多年相交的份上,留个全尸给他,也好让臣将他好生安葬。”
仓隐帝脸上难得有了一些笑意,这个秦拾言做事有礼有节,倒也不失为一个忠臣义士,当下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份情义,朕哪有不答应之理?”
“谢皇上!”秦拾言忙磕头,再抬头问,“不知皇上将如何处理滕家人?”
仓隐帝沉吟:“这事,你说呢?”
秦拾言道:“臣可以保证,滕侯爷他们绝不知道那萧氏父子就是前朝余孽,所谓不知者不罪,那侯爷顶多是有个失察之罪,不应重判吧?”
仓隐帝点头:“如果真像你所说,倒也可以。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这样吧,将滕府封了,藤家人先出府去,等案子查清了,如果真的不关他们的事,再将财物发还给他们!”
“皇上,这……”这是什么判罚?分明是皇上有意为难滕家,秦拾言在滕府多年,也知道不少皇家对滕家的心结,虽急,但也不知从何求情。
仓隐帝摇头,不让他再讲下去,秦拾言只好作罢。
想了想,还是开口:“皇上,滕府人口众多,就算有罪,也是滕家人的事情,那些丫头小厮虽然是滕家买进的,想来定是不知情,不如放了他们,免得累及无辜。”
仓隐帝在听到“丫头小厮”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滞,过了半晌才开言:“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是!”秦拾言磕个头,“臣告退!”
殿内,只剩下仓隐帝一个人,呆呆地坐着,若有所思。
丫头小厮……
那是许久不曾记起过的遥远回忆,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刻意回避?
——**——**——
京城南面,霜寒药铺。
秦拾言手上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红木匣子,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走了进去。
“哎,你找谁啊?”小伙计拦住他。
“我找你们少东家!”和霜非晚认识这么久,这霜寒药铺却是第一次来,没人认得他。
“你知道我们少东家是谁吗?那可是皇上的干女儿,妙圣公主,是钦封的医女,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小伙计见秦拾言说话没头没尾,火气立刻窜了上来。
“小四,让他进来!”身后,霜非晚不知道何时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秦拾言愣了愣,让伙计放行。
“找我什么事?”房内,霜非晚淡淡地问,一边还抄着她刚刚没抄完的药方,气定神闲。
“滕府出事了,你知道吗?”秦拾言问。
“知道!”霜非晚点头,将毛笔在砚台上添了些墨汁,头也不抬,继续奋笔疾书。
“你不着急吗?”秦拾言问,“朦儿也在滕府!”
“和滕鞥琪成亲的是白海棠,滕鞥琪休的也是白海棠,和朦儿一点关系都没有!”霜非晚冷静地回答。
秦拾言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她,回答滴水不漏,果然是才女。
“萧家父子被判了死刑,萧落烟经我求情,可保全尸。”秦拾言再讲一句。
“与我何干?”霜非晚轻问,她与萧氏父子,并无多大交情。
“朦儿求我救他们!”秦拾言揭晓答案。
“她求的是你,你来找我做什么?”霜非晚眼睛微抬,总算有了些许情绪。
“只有你有办法!”秦拾言肯定地说。
霜非晚嘴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讽刺:“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秦拾言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匣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霜非晚瞥过一眼。
“一个玉镯!”
“玉镯?”
“是的,我亲娘留下的,秦家的家传之宝,只给长房长媳!”秦拾言平静地说着,盯着霜非晚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手一抖,笔下一歪,一个字狠狠地划出长长一道。
“真可惜,浪费了一张好纸。”霜非晚看了看写坏的纸,却没有换,继续伏案,又谢了几行。
长时间的静默,在两人之间停滞。
许久,霜非晚停笔,将笔搁置,然后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秦拾言笑了:“我和落烟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酒自然是同喝。”
“你在威胁我!”霜非晚冷声道。
“是!”秦拾言好不讳言。
又是静寂。
这次,比刚才更长一些。
最终,霜非晚长叹一声,拿起桌子上的匣子,道:“我们之间,非要弄成这样,你才甘心吗?”
秦拾言定定地看着她:“过些天,我让肖丞相为我到皇上面前保媒,至于你爹这边,我会找京城最好的媒婆来下聘!”
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霜非晚离开书桌,道:“你坐会吧,我把这匣子收起来!”说完,也不理秦拾言,径自出门而去。
春风入门来,吹过书桌,将桌子上的书翻得沙沙作响。一张没压制的纸,轻轻地从桌子上飘到地上,随风满地翻滚。
那是刚刚,霜非晚写坏了一个字,却没有换纸重写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