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岭对我说:“从现在开始试着忘记他吧,别像忘不掉我哥那样折磨你自己……”
他的话一下子触到了我心里那个不能碰的地方,我听着他的话就红了眼圈,使劲忍着眼里泛起的水雾。
“古教授会绑走余甜是因为出事那天她来找过我,跟踪我的人误以为余甜就是你。”唐岭朝我身边走近了几步,语气温和的让我不适应。
人真的是犯贱,某个人对你冷漠惯了,一下子变了态度还接受不了了。
我仰着头看着唐岭,“她找你去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照片的确有,是谭立旋拿出来的,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照片这么简单。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点点头,可心里面却像是被一下子掏出了一个大洞,嗖嗖的凉风往洞里面灌着,我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笑着说:“他们两个其实并不是酒后被人拍了那些照片,对吧……我想过,那些照片可能就是……”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没忍住滴下来一滴,直接落在了法庭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点都没经过我的脸。
可是我的心里明明感觉到这滴眼泪有多烫人,烫得我心口很疼。
“你怎么会这么单纯呢。”唐岭看着我低声问着。
我低下头不说话,落下的那滴眼泪在脚下的地面上痕迹全无,消失的很快。
不知道唐岭说我单纯从何而来,可我的确太单纯了吧,准确的说是傻。我竟然一点都没觉察到谭立旋跟余甜之间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感觉到余甜对谭立旋绝对不会只是一次酒醉上•错•床那么点情意。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想过,也许他们之间在这十年里压根就一直有联系呢,只是谭立旋对我掩藏的极好,我丝毫没觉察到问题的存在。
甚至于,我还有更可怕的顺藤推想……只是那些推想可怕的我自己都不愿去面对。
“其实我哥出事那年的春节,他来看我跟爸,我们两个在海边聊起过你,我哥说起过谭立旋……还提到过余甜。”
唐琳这句话让我心头一紧,难道我失眠时想到的那些可怕联想是真的?
可我故作轻松地回答唐岭:“余甜也喜欢你哥吧。”
唐岭还是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他刚要开口说什么,有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叫蒋令令。
问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孩,我说我就是蒋令令之后,她职业微笑的介绍她自己,说她是余律师的助理,余律师让她把一封信交给我,还让我现在就看。
我伸手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信,没装在信封里只是对折着。
“余律师还说什么了。”
唐岭在我身边继续问那个女孩,女孩回答说没有了,然后就走了,我看见她回到了谭立旋开庭的那个审判厅里。
我打开信纸,一看笔迹就知道这是谭立旋写给我的信,余甜是替他转交给我的。
说这是一封信并不准确,其实只是一张字条罢了,因为那上面的字没多少,意思就是谭立旋跟我说希望我能在他宣判进监狱服刑后去见他一次。
我拿着信纸的手有些抖,唐静就站在我身边,我没回避他,信上的内容他应该也全都看到了。
“他要见我,他会判多久多重?”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问唐岭还是问我自己。
唐岭倒是回答我了,他说可能会判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一辈子都要在监狱里了吗?
我把手里的信纸重新折上,本来想把它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可是手一滑信纸掉到了地上。
我愣了半天都没做出弯腰捡起信纸的动作,最后是唐岭捡起来帮我放进了包里。
现在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老妈的女儿,我希望害死她的所有人都去给她陪葬,即便这样也不能让我原谅凶手。
可是作为犯罪嫌疑人未婚妻的我……太揪心复杂的关系,我脑子里轰轰作响,耳鸣又开始发作。
谭立旋的一审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妈案子的主犯那个已经死在苏河的凶手无从追究了,另外那个把老妈骗到酒店房间的红衣女孩未满十八岁,作为案子的共犯判了十五年。
谭立旋就像唐岭预测的那样,最终判了无期徒刑。
我始终每走进审判厅面对他,宣判的时候唐岭进去了,结果也是他出来后告诉我的。
跟唐岭一起出来的还有老爸,他作为受害人家属旁听了审判,我从老爸脸上看不见凶手被依法惩治后的释然,反而老爸神色很痛苦。
我担心的看着老爸,他头上的伤还没好,我担心他的身体。
而且老爸跟唐岭并肩而立的情形,我总觉得不自然。
后来回家我才知道,老爸不高兴是因为他觉得判得太轻了,谭立旋怎么可以只是无期,那个女孩也只有十五年。
我没跟老爸去解释法官为何这么量刑,因为在我心里其实跟老爸的感受是一样的,我更加清楚地是,老妈离开留下的伤痛就算把他们都判了死刑也是没用的。
老妈再也回不来了,这是我跟老爸必须面对试着接受的现实。
余甜从法庭里出来的时候,我的目光正好迎上她,余甜严肃的看着我,等唐岭也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她马上移开目光跟着好几个律师一起走了,没过来跟我打招呼。
我后来收到余甜的一条短信息,她问我想好了要不要见谭立旋就给她打电话,她会安排的。
我没回复她。
谭立旋并没提出上诉,案子判了接下来我就要跟老爸面对一件更可怕更煎熬的事情了。
我们要处理老妈的后事,首先就是去领回老妈早已支离破碎的遗体。
去办手续领遗体的时候,我见到了吕岩,唐岭也在。
我全程都挺冷静的,本以为自己会哭起来或者怎么样,可是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反倒是老爸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我跟吕岩还有唐岭都没去劝他,只是默默陪着老爸让他哭了个痛快。
老妈没什么亲戚,葬礼我跟老爸选择了低调处理,因为未来女婿买凶杀死准岳母这样的消息,我跟老爸不想老妈再被打扰了。
老爸跟我把老妈的骨灰送回了明廊,那里是老妈出生的地方。
从前总觉得安排后事是好遥远好不吉利的事情,我跟老妈从来没说起过这个话题,以至于她就这么突然的离开,我都不知道老妈有什么心愿。
她也不托梦给我。
我有些像还做梦一样处理着老妈的后事,直到唐岭打电话提醒我,我才想到一个挺重要的问题。
唐岭其实没多说什么,他只是提向我,他妈妈也葬在明廊公墓,明廊的公墓只有那一处。
我听了当然懂他的意思。
我去老爸屋子里想跟他说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看见老爸正拿着老妈的遗照在看,他还用手反复擦着相框,好像有很多灰需要处理掉一样。
我说了唐岭提醒的事情,老爸头都没抬只问我是不是唐岭说的。
“是啊。”
老爸放下老妈的遗照,问我怎么想的,我想老妈应该是会介意吧,可是世界上的人难道因为活着的时候有恩怨死后就坚决不能葬在一处了吗,这也不现实。
“我听你的。”我还是把替老妈拿主意的权利留给了老爸,我想老妈一定也希望这样。
老妈依然放不下老爸的,可惜她就这么先走了。
老爸最后还是决定送老妈回了明廊,下葬的那一天天气好极了,我选了明廊公墓能选择的最好位置,王晓翠付了一半的钱。
她不方便来参加葬礼,坚持要给钱,我跟老爸也知道她把老妈当成干妈一样,也没坚持拒绝。
时间在处理一件件事情的过程里飞快前进着,等我把老妈的房子卖掉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奉市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
我一直没去监狱见谭立旋,余甜找过我几次我都没接电话,我听说赵队已经跟余甜正式分手了。
我无心关心他们的事情,反正我再也不用总往刑警队跑了。
这一年,奉市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早。
而我正式到刑警学院报道也是在这天,大雪纷飞里我居然没迟到准时到了刑警学院。
做出来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唐岭坚持只要我配合他,这个机会早就给别人了。
我正犹豫的时候,终于梦见了老妈,老妈在梦里跟我说她好喜欢看女孩子穿制服,她想看看我穿制服是什么样子。
梦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也是老妈在冥冥中帮我下了决心,我最后还是决定到刑警学院了。
我告诉唐岭自己的决定时,他也没表现出多高兴,只是跟我说赵队和吕法医他们想一起吃饭聚聚,要我也去。
这个聚会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同意了。
今天这场雪,就是从昨晚我们吃完饭各自回家后开始下起来的。
我今天没开车,下了出租车往学院里走的时候看见了唐岭,他正站在雪里看着我。
这是在等我吗,我加快脚步走过去。
昨天晚上,我知道了两个意外的消息,虽然意外可是也都该算作好消息吧。
第一个消息,就是吕岩吕法医给我们发了结婚请柬,她要结婚了,老公是医生。
第二个消息,我在饭局上看见了唐岭没说起也会来的那个女警官,就是赵队刑警队里那个。
“正式介绍一下,她叫张晓欣,是我女朋友。”
这是昨晚唐岭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记不清楚自己听完这个介绍后是怎么跟并不陌生的张晓欣打的招呼,我只记得张晓欣一脸幸福的站起来要跟我握手。
我握着她软软的小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唐岭这个正式的介绍太让人意外了。
饭局中途,吕岩拉着我去卫生间,往卫生间走的路上她问我什么情况。
我被问懵了,反问她什么“什么情况”,吕岩切了一声让我别装傻。我是不傻,可是我又该怎么说呢。
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是吕岩一声叹息,“随便了,可我知道他喜欢的绝对不是那个丫头,真的。”
我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只能笑笑。
我们回到包间的时候,吕岩的老公终于赶到了,这是一个第一眼就让女人觉得放心的男人,他的眼神让我舒服,我心里很替吕岩高兴。
唐岭在在饭局上其实没怎么跟他正式介绍给我的女朋友甜蜜秀恩爱,反倒是一直在跟落单的赵队喝酒说话。
赵队瘦了不少,失恋的人就算是刑警也会有正常反应的,我没说安慰的话,明白男人这时候可能更需要朋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只要静静等着他复原就好了。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夜色里就开始有些雪花了,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觉得伤心起来,也许是吕岩的婚讯让我触景伤情了。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我跟谭立旋的婚礼早在这场雪之前就举行了。
“你吃早饭没有?”唐岭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他正微笑着看着我。
其实我没吃早饭,因为起来晚了,我最近的睡眠一直不好,折腾到三点多才睡着。
可我嘴上还是跟他说吃过了,我不想跟唐岭有正常工作意外的接触,一起在包子铺吃早饭的接触都不想。
唐岭点点头,“那就进去吧,你先办一些手续,我在咱们的办公室等你。”
咱们的办公室……我吸吸鼻子跟着唐岭往里面走,不会是办公室只有我跟他吧。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我办完手续见过领导终于到了“我跟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唐岭正锁着眉头面对电脑认真的看着,我进来他都没看我,只是指了下他旁边的一张桌子,告诉我那是我的位置。
我也没多话,按他指的位置坐了过去,然后开始打量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干净,除了我跟唐岭的两张办公桌之外,角落里还有一张沙发和茶几,剩下的就是三台电脑和好几个装满文件书籍的铁皮柜子。
对了,还有两个画架支在靠近窗户的地方。
“打开你的电脑,我跟你说一下工作安排。”唐岭终于把目光从他的电脑屏幕上移开,他看着我很严肃的命令着。
我跟他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模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