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让人痛苦……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妻子儿子还在吗?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几年了,他们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钱中医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不语,他起身站了起来,向远处望去,那辽阔的田野里,弯弯曲曲大路上,空空荡荡,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钱中医,不要难过,他们会回来的,我们应当高兴才是。”
“我啊!不是难过的哭,我是喜极而泣,现在抗战胜利了,咱们又能过上好日子了,怎么不高兴呢?你说说是吧,我老了,我今年快六十岁了,如果能回家去看看该有多好啊!我还能为人民服务,为群众看看病,也能抱抱自己的孙子,那该有多好哟!”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如果我们不是在军队里,我得喊你伯伯了,不过这些年来,你一直象父亲那样照顾我,太谢谢你老人家了。”
“不用谢了,你如果——你要是回到朝鲜之后,有机会你还回来,看看老战友,看看中国的变化,我家就住在怀远县城北关小街子,有一个火神庙就在它对过。你有时间看看我就行了,咱们还是老同志、老战友吗!”钱中医说吧,突然笑了,一切烦心的事情,顿时云消雾散,他逗地金根姬也跟着笑了。
只到太阳快落山了,俩位新四军战士才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营房走去。
经过谈话交流,两个人的心情舒坦多了。俩人难舍难分,都是没有离不开部队的战士,幸运的是在黑暗中,在对日作战中,他们能活下来的,一起看到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天;他们在一起战斗过,又能走到一起,只要在新四军的队伍里,在亲密战友之间,他们的心里才会泛起一片伟大而新奇的爱,而这种爱将在两个人的内心里是永世长存。
俩人下山的时候没有作声,走了山下的时候,金根姬抬头愣眼地站着。“钱中医我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小山包上面呢,我从镇上出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呀。”
钱中医听到她的问话,忙转过头来说,“噢!说来也巧,我也是一个人出来走山上,散散心,没有想到你会在那儿。”同时以深沉的,充满爱怜的目光注视她,直到俩人走到大路上。
紧接着,他郑重其事向她转过脸来。“小金同志,你可别有什么思想包袱,”钱中医怕她怀疑自己有包袱,接着他说,“我们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但个人的要求可以向部队反映,要记住咱们是革命的队伍,党叫干啥,就干啥,咱们不是农民武装,要服从需要,一切行动听指挥。”
是的,没有经历过抗日战火的人,没有遭受过痛苦和屈辱的人,是永远也不会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战争的胜利才使他们有改变命运的念头。在私下里,两位战士在寂静的地方,相互吐露出各自的想法,是应该的,而且彼此加深了战斗的友谊。
俩人走到山下,路过一条小河,金根姬看着那缓缓流动着的河水。河上原来有一座小桥,被日军炸毁,而今变成一座新桥。她心里想,“我不是一个人,日本人炸毁的桥梁我们会修好的,人也有责任建设朝鲜,保卫家乡。”但这话她始终没有这样说。
她转过头去,看一看钱中医。
正是他。
他光着头,脸色显得苍白,人消瘦了许多。暮色中,几乎分辨不出他军装的颜色,而他仍是俊美的老战士,老中医;他身披无比柔和的余晖,真有点若隐若现的感觉,而她确定,要离开部队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不是自己。
苗家镇仍在欢声雷动。
俩人进入了苗家镇,已经忘掉了先前说过的一些事情,仍和战士们投入到抗战胜利喜悦之中,这种感觉好似回到了家乡一样。也许作为一位家在朝鲜的外国人,此时此地,思念太多,想法也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