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失明的盲人,他的眼睛里全是无光的暗沉。只不过短短半天,于他却像过了几个世纪,凹陷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无措的茫然,仿佛经历了几世轮回的沧桑。
走廊上炙白的灯光镀在他的周身,散发着纯白的光晕,如同天堂堕落的天使,收敛了羽翼,疲惫地蜷在角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佑盯着他苍白的样子看了半晌,眼中的怒火纠结着挣扎。指骨隐约响起碰撞的脆响,一如他内心的绞痛。
许久,他重重地收手,转而一拳击在勋身后的墙壁上。
勋重跌回椅子上,依然如同失了心的游魂,一动不动。
也许,在看到横陈在草坪上的她,那一刻,他的心,也死了。
其余三人,只是木然地看着两人的冲突。
没有人会去劝解,这是感情世界里,解不开的结。
蓦地,急救的红灯晃动了下,便暗了下去。
两人同时起身,冲到门口,截住了走出的医生。
“她怎么样?”沙哑得如同钝器摩擦的闷声,然而勋整个人却像重活了一般,凤眼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还好不是很高,只是些撞伤。右肩着地脱臼,已经接好。不过……强烈撞击,导致腹腔震荡,已经……流产了。”
医生平静的宣布着,却如同一道决定生死的圣旨,直接把两个人,都打入了地狱。
勋刚刚点亮的眸子又迅速地黯了下去。一手覆上门上的玻璃,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沉睡的月月。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请跟我做个登记。”
凌亚佑虽然担心妹妹,但知道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进去探望,便随着医生离开了。
加护病房,宽大的玻璃那头,凌亚月额头、肩膀,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睡容却安静祥和。
褚非勋趴在玻璃上,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熟睡的容颜,大手隔着玻璃,细致地描绘着。
一旁的褚远航率先拉住从病房退出的护士:“请问,病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护士瞅了瞅病房,又歪头想了回,答:“已经脱离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不过病人看起来睡得很香,也有可能是自己并不想醒过来。”
褚远航沉重地点了点头,眸底却滑过一丝庆幸的黠光。
勋的脸色黑得可怕,大手时而紧握成拳,时而又无力地摊开。
月月不想醒过来吗?不想看到他?
因为他只会给她伤害,却保护不了她?
好恨,恨自己的无能,就算佑不杀了他,他自己也没法原谅自己!
他们的宝宝,他们爱的结晶,就因为他一个疏忽,而失去了生命。而他最爱的月月,却苍白地躺在病房里。
一道玻璃,生生地隔开了两个人。
只要她不醒,他就不能进去看她。如此残忍的距离。
褚远航欠身离开,走到无人的转角,才拨通电话,怒斥:“叫你们吓吓她,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把她从二楼推下去?要是弄出人命,谁来承担?”
“……”
“我不想听到解释!你们最好把善后做好,要是被查出什么蛛丝蚂迹……”
“……”
“知道就好!”
忿忿地挂断电话,又无奈地朝病房方向看了一眼。
这下,真的是弄巧成拙了。看到自己儿子一副要杀人的脸色,这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隐瞒过去。而且经过这次,勋一定更紧张那女孩。她若不醒,还有其他办法,她若醒过来,只怕勋会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到时,更没有机会拆散两人了。
病房外,只剩褚非勋和洪恩熙两人。
洪恩熙几次欲言又止,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自己心里也穿山越海的难受。
心爱的人痛,她也跟着痛,所爱的人为别的女人心痛,她更是痛得无法呼吸。
咬了咬唇,她转身离开,在通道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两罐咖啡,又折回病房前。
“喝一点吧。提提神。”将其中一罐递给了他。
这种时候,多余的劝解都是无用。
“我不想喝。”勋头也没回,眼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病床上的人。
她很想告诉他,她宁愿从楼上摔下去的是她自己!看着他憔悴,她比他还难过。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人,换成她,他会不会一样担心。
可是她不会说出口。那样会被他彻底的讨厌。
“别这样。你也希望她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如果你累垮了,还怎么守着她?”她执意将咖啡递到他面前。
他闭了闭眼,终于接过咖啡。拧开拉环,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顿时搅清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蓦地转身,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当时,你也在场对吧?那些人……是什么人?”
她吃痛拧眉,大手的力道却丝毫不放松。
她只能努力搜寻着记忆,断断续续地回想:“我……不知道……一开门……就看到四个戴墨镜穿黑西装的人!他们是冲着凌小姐来的。我抱住一个,但是另外两个又冲上去,然后……然后凌小姐就爬窗户……跳了下去!”
“后来……后来你追下去……我又惊又怕,软在地上,那四个男人看出事了,就逃走了……”
“畜生!”勋一拳直击身侧的墙壁,狠狠地咒骂。“如果让我查出那帮人,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那你恐怕要先死了。”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直击而来,打断了他的愤怒。
他不解地回头,正对上凌亚佑澄静的眸子。他的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可是一股肃杀之气却萦绕周身,仿佛从冰窖里刚打捞出来的冰雕,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刚才,他随医生登记完后,顺便去接收了件传真。私家侦探果然无所不能,这些东西,看得他目瞪口呆。多年来,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看到这份传真时,仍控制不了内心海浪般咆哮的愤怒和悔恨。
一叠厚厚的资料“啪”地甩在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