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见
这不是轻展轩,以轻展轩的脾性他没有理由来威胁她。
况且倘若是他,他也不必要藏在那树影间不让她发现他。
那黑影的轻功真好,好到她怎么也捕捉不到他的一切,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存在,他就在她的周遭,而他一心一意想要救的其实就是婉柔。
这黑影似乎是随着之晴一起来的,可是明显的他却并不想现身,也不想被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有了这飞镖的出现。
因为他若要杀了她,刚刚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那飞镖的出手,快而准,然而他却没有。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她下山要她救婉柔了。
‘否则’两个字可以有多种解释,她揣测着,却不知会与谁有关,是无忧,还是无邪?
猛然想到无邪的时候,她的心又是一阵狂跳,无邪,会是你吗?
无邪,你到底在哪里呢?
眸中悄悄泛起了水雾,想到无邪那小小的孩子居然就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她的心就是一阵颤抖。
担忧,那两个字让她想到了太多太多,那黑影真是聪明,似乎什么也没说,却又是说尽了她心里所有的担忧与心事。
原有的犹疑在这一刻彻底的遁去了,她要下山,对于婉柔,医得好医不好只要尽心尽力就好了。
为了无邪她也要下山。
手中的飞镖滑落在草地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喜欢。
那张纸就在她的手中撕成了片片,细细碎碎的撒在火红的枫叶间,红与白,那般的显眼刺目。
没有回头,决定了她便再也不会去追问之晴了。
其实之晴不过是一个引子,那黑影才是真正的目的。
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拂过,她认识他吗?
如果认识,他又为何要这般的瞒天过海,不与她相见,而暗自威胁呢。
呼呼的吹着气,吹着鬓边的发轻撩,真是无奈呀,好不容易才逃出了轻展轩的视野,而此刻她又要主动的送上门去了,轻咬贝齿,心里真是不甘,可是想起无邪她便全然没了力气。
去吧,不停的劝着自己,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脚步又是匆匆,努力的抑制心里的惊慌,她不知道要怎么与青儿说,也不知道要怎么与两个奶妈说,要出来的是自己,要回去的也是自己,冥冥中好似她开了一场玩笑一样。
小院里,青儿正不住的踱着步子,“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从焦虑转为松驰,显然青儿刚刚在担心她了。
拉住青儿的手,遇到青儿,何其幸也,“青儿,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刚可是吓坏我了。”
“去看看那漫山的红叶,真好看。”
“可有采回来吗?”青儿开心的问。
摇摇首,一急,她倒是忘记了,“明天路过的时候就采几枚,你收着,就做书签了。”
“嗯,一定要采的。对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可还差了什么?”想要把东西都带走了,似乎有些难,所以青儿才选了重要的再让如沁过目。
“不用看了,能拿的就拿着,不能拿的我再派人过来取吧。”这里距离飞轩堡那么近,只要着人取两趟,也就都带走了。
青儿闪闪眼,她真是不懂了,“还要派人来取?”
“嗯,去忙吧,明天你就懂了。”心里还在打着小九九,一决定要回去飞轩堡,她就有些心慌慌了。
要见到轻展轩了,他就是她的克星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身边了,她还真是没用呀。
也要见到婉柔了,婉柔这两个字从前在飞轩堡里曾经是她的恶梦一样,却不想这一次再回飞轩堡她便能见到死而复生般的她了。
那个如仙女样清灵的女子,她病了,而担忧她怜惜她的似乎不止是轻展轩一个人,刚刚枫叶林里的黑影也该算上才是。
挽心楼,婉柔必是住在飞轩堡的挽心楼中,那是轻展轩专门为她所建造的一座小楼,典雅而别致。
而她的住所,就只有冷月轩了,残败而清冷,然而那里却盛载了她太多的情愫,有恨,有爱,有着说不尽的哀怨。
要回去了,这一夜,辗转着怎么也睡不踏实。
头上的发簪拔落在枕边,拿起时,摩梭着面庞,那上面淡淡的就漾满了轻展轩的气息。
这样的夜,他必是在婉柔的身边吧。
轻轻的阖上眼睛,一滴泪从眸中滚落,回去了,该是她多少的尴尬。
轩,他一直爱着婉柔。
其实,回去了,她才是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个,会是她打扰了他们的幸福,打扰了他们的乐园。
可是,她却决定了,决定挽救婉柔的生命,决定为着无邪而忍辱偷生在他们的周遭。
会忍,会笑,会努力的过好每一天。
一个女人,先是为人母,才是为自己。
那一夜,几番辗转,她终于还是守了一夜的黑。
听得门外的响声时,披衣而起,明明是不情愿,可是还是要动身了。
孩子还没有醒,她悄然的走到门外,青儿正在整理着东西,“青儿,跟着我,让你委屈了。”
“夫人,你对青儿如妹妹一般,这是青儿的福气呢。”
她柔柔的笑,“青儿,煮饭吧,吃过了,孩子们也就醒了。”一夜的剪熬,却还是抵不过早晚将至的命运。
“夫人再去睡一会吧,你的脸色可不好,一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
“不必了,我坐在这里吹吹山间的风就好,这空气真新鲜呀。”不舍了,不舍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山间生活,虽然清苦,却是她的最爱,真想让时间慢着点过,真想再这里多留那么一刻,下了山,她的世界只怕就会轰然倒塌了。
她怕。
却也只能为着孩子们而坚强着。
终于还是走了,四个女子,两个孩子,慢慢的走在山间,抱着无忧走在前里,一路都是向着飞轩堡的方向,除了她,没人知道那条路。
走一路,就是一路的汗。
孩子们醒了睡,睡了醒,歇歇停停,终于在晚间的时候远远便见到了飞轩堡的轮廓。
青儿惊叫了,“夫人,是不是走错了路。”虽然青儿也想要回到飞轩堡。
她淡淡摇首,即使有着太多的不情愿,她还是回来了,这一回不是轻展轩的相追,却是她自己甘愿回来的,“青儿,我们回去飞轩堡,王爷在那里。”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澜,可是说过每一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惊涛骇浪。
越近门前,心越是狂乱,仿佛那一回她随着轻展风与婉菁回到飞轩堡时的那一刻,可是如今她的手上却多了两个孩子,有他们伴着她,她的心多少会柔软些。
门前的守卫看到步履有些蹒跚的她们时,眸中忽的现出惊喜与惊叹。
眼睁睁的看着其中的一个飞快的跑进了飞轩堡,如沁知道他是去报信了。
却不知此时的自己是不是一个不速之客,有些人欢迎,有些人不欢迎吧。
可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是回来了,回来面对婉柔,面对轻展轩,面对她所有的心痛。
几近黄昏时,迎着风走进去,迎面的院子就是她见到白锦臣时的那一座。
心倏的一紧,那是她恶梦一样的过往。
院子里,一条人影一闪,惊得她的心又是狂跳。
垂首,心已乱了慌了。
总是这般的没用,女人的心其实最管不住的就是自己的了。
一双黑底云彩的靴子不知何时已飘至了面前。
没有抬首,男人那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心头小鹿乱撞,却只觉身上一热,“糟糕,无忧尿了。”一声低喊,也卸下了所有的心防。
其实,孩子是连系一切的纽带,只是,彼此间更需要珍惜。
早秋的风飘着淡淡的凉意,顾不得去闪避轻展轩的视线,如沁下意识的低声道,“孩子要换尿布了。”
大手想也未想的就从她的怀中抱过了无忧,“忧儿,终于让爹爹又见到你了。”举得高高的,孩子咯咯的笑着,象是知道他就是她的父亲一样。
“轩,要换尿布,不然孩子就着凉了。”看着父女两个开开心心的笑,那笑容也感染了她。
“哦,去冷月轩吧。”他忽的一手抱着无忧,一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个使劲,她便被他扛在了肩上,走得飞快,快到眼前熟悉的景物也让她应接不暇,索性就闭上了眼睛,短暂的快乐也好,好过让她没有任何的希翼。
果香飘过,是那一片果林,葡萄也快要从绿色变为紫色了吧,想象着那满园子里一串串紫晶一样的葡萄,只是看着,就满口生津了。
过了果园,就要到冷月轩了,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自由就这样被他带了消散了去,身后的青儿和两个奶妈必是还没有跟上来,他这样携着她,就不怕被婉柔撞见了吗?
想起婉柔,心里又一紧,明明回来就是为了婉柔的病,可是这一刻的她却真怕见着了婉柔。
“轩,放我下来吧。”为着他着想,否则要是哪一个乱嚼舌根的小丫头告诉了婉柔是他带着她与无忧一起回到冷月轩的,指不定这飞轩堡里又会出了什么乱子。
她不想,不想才一回来就惹起了女人间的纷争,早先的离开就是刻意的躲着了,她就是不想让婉柔与自己一起而有了难堪,那么回来了,这依然还是她的希望。
又是几个起掠,她的感觉冷月轩必是要到了,可是轻展轩还是紧紧的环着她与无忧,小家伙的小脚丫就蹭在她的身上,肉乎乎的感觉真好。
“轩,放我下来吧。”还是担心,就仿佛那冷月轩里正有谁在等着她一样。
落地的刹那,她睁开了眼睛,眸中却是惊讶和诧异,想不到离开了近一年,冷月轩的一切却都变了模样,房屋早已修葺一新,门前也种满了月季花,红的花,绿的叶子,生机盎然的让她以为走错的地方,可是在被男人拉着手走屋子里去的时候,她发现了那张一直让她感觉奢华的大床还在从前的老位置上静静的立在那里,温婉一笑,“轩,其实从前的这里更好。”虽然除了这张床以外一切都是新的了,新的房屋,新的摆设,可是她却想念从前,想念从前冷月轩里的一切,亲切而自然,然而这一刻那些从前就只能存留在她的记忆中了。
“沁儿,欢迎你回家。”他语气重重的念着那一个‘家’字,甚至把他自己撤了她逍遥王妃之位的事也忘记的干干净净了。
她的心又是突的一紧,晓是这样子被他带进了冷月轩,让她居然忘记了她此番回来的目的,她的家,她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又是被他给感染了,感染的甚至差一点就彻底的丢失了自己的心。
向后一挣,退到他的身后半步开外,她语气认真的说道,“轩,我回来,就是为着你的那张告示而来,我是回来为婉柔医病的。”刚刚那漏跳半拍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恢复到了如初,她不想再被他所左右了心神。
男人的长眉一挑,“就只是为了这般吗?”如沁会为了婉柔而医病,他绝对相信她的真心,她的心善其实就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总是让人有机可乘的要欺负她,可是她明明知道,却总是退让隐忍,真是笨呀,笨到他想要敲敲她的头。
如沁点头,其实救婉柔不是她最真的目的,她是想要知道那个黑影到底是谁,更想要知道那黑影是不是与无邪有关,她要找到她的孩子,否则她夜夜都难成眠。
男人的眉头更皱了,她真会煞风景,只一个点头就将他再见她与无忧时的开心浇了一个透心凉,原来她的心里没有他,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回来为婉柔医病,原来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与婉柔在一起。
倘若有心,她是绝对不会如此这般的。
那便是她对他的无心了。
伤了她太多,太多,以至于让她再也无法相信自己再深爱自己了吗?
轻轻的一声叹息,“沁儿,其实我……”想要说他之所以撤了她王妃的称号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想要说其实他一直想要暗中保护她,却还是被她给逃脱了,可是到了嘴边的话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启齿,要怎么说清楚了,似乎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似乎他错了就是他错了,这是怎么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想让自己心软了,她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快把忧儿给我,要换尿布了。”
松手把女儿放在她的手上,孩子正笑眯眯的一忽儿看看她,一忽儿又看看他,乖乖的让如沁把她的小身子放在床上,一点也不因为湿了裤子而哭,“忧儿真乖,娘亲就要为你换了湿衣,换了也就舒服了哟。”
慢慢的脱去了那湿了的小裤子,这才想起那些干爽的裤子和尿布都还在青儿的身上,急忙就用那床上的一床薄薄的锦被包了无忧,“轩,快去看青儿到了没有,尿布都在她的身上。”
“哦,不用了。”男人一个旋身,大步一闪就到了新新的柜子前,不住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柜门,如沁傻了,怎么也想不到那里面竟是数也数不清的衣衫,大大小小,有大人的,却更多的都是小孩子的。
男娃的,女娃的,那是为无忧和无邪准备的吗?
她真的有些不相信他的心会是这么细致,可是他就是取了一件小裤子送到如沁的面前,“这个是无忧的,竹央说无忧一定可以穿的。”
如沁伸手接过,不大不小刚刚好,心里有一些暖,原来他一直都惦记着无忧和无邪,这份心倒是难得了。
抓着无忧的小脚,为她穿妥了,正要抱起来,轻展轩却抢先一步抱了无忧在他的大手中,“沁儿,既然回来了,就安心的住下来,柔儿的病总没有那么快好的,她的病……”真怕她治不了就立刻拍拍手走人了,所以虽然如沁还未见到婉柔,他必须要先把话说满了。
一声柔儿,便可见婉柔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如沁淡然一笑,“王爷放心,就算医不好,我也会让她快快乐乐的活过每一天。”她还可以延续婉柔的生命,不是吗?她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只要用心了,一切就都有希望。
她也会让婉柔开心快乐的,只要她不介入,轻展轩与婉柔就一定会幸福的,只是,那一切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又会是怎么样的难呢?
他还来不及回应,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不疾不徐的不象是青儿,青儿一向是走得快,必是她们几个还没有追上来,可是这进来的人又会是谁呢?
正犹疑间,珠帘已轻挑,五彩的珠子上一只玉手搭在其上,“阿轩,你在这里吗?”
轻柔的嗓音仿如天籁般送到了如沁的耳中,抬首是,她看到了婉柔恬静纯美的笑容,可是那笑容中的一抹惨白还是让她揪心了。
婉柔果然病得不轻。
还是如那记忆里屏风上的女子一样让人心怜,优雅清灵中更让花儿也失了颜色。
轻轻的一个移步,她迎前抓住了婉柔的手,也对上了婉柔那一双清澈如水般的眸子。
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怨与恨了,其实她与婉柔甚至轻展轩都是当年那一场事件的受害者,而要彻底的解了那怨那恨那所有的心结,有的就应该是三个人彼此间的信任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