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剧社的表演，对徐舟来说，不是没有触动。

　　黄与霆学长站在光圈当中，就成了另一个人；他不是黄与霆，他是个小小的明朝东厂锦衣卫，穿着古装，佩戴宝剑。能在不可改变的人生里，进入另一个人的世界，体会另一种人生……这让徐舟有些羡慕。他幻想自己站在舞台上，穿着角色的服装，忘记这个不可爱的自己；随着剧情的推进，他成为角色本身，灯光照耀着他，掌声如潮水袭来……

　　涌泉不能去，他也只能选择沐风。

　　送丁念回寝室的路上，丁念一直蹦蹦跳跳，嘴里不停哼唱着那首《东厂仅一位》的怪异唱词：“乌鸦黑，乌鸦黑，你说乌鸦是白还是黑。你说乌鸦白，我说乌鸦黑，天下乌鸦一般黑。乌鸦黑，乌鸦黑……”她的马尾辫跟随着跳动的身影左右晃动，被树叶遮挡的路灯，把柔化后的光斑投射在丁念的脸上、头发、肩膀上。小路上人很多，大多是刚从剧场看完演出，听到丁念唱这首歌，有人露出会意的笑容。

　　光是看着丁念快乐，就让人觉得惬意。徐舟心想。

　　他并不看好丁念进入沐风剧社，更不相信她能做编剧。虽然他知道丁念和自己一样看过不少小说，但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就像悬崖，从地图上看没有距离，真正走到悬崖下，才知道路途多遥远，攀爬多艰难。在苦闷的日子里，他也尝试过把自己的故事写成小说。想想容易，一提笔，写下的句子根本难以成篇。于是他放弃了写小说，只靠给丁念写信一解郁结。相比自己，丁念的经历单纯得像张刚抽出来的a4纸，别说污点，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更不可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故事来。不过，徐舟也不打算阻止她，既然自己也想进沐风剧社演戏，有丁念作伴，岂不更好。

　　“徐舟徐舟，你说乌鸦是白还是黑？”丁念冷不丁地停下来问他。

　　“乌鸦当然是黑的。你不是在唱吗，天下乌鸦一般黑。”徐舟对她的问题哭笑不得。

　　丁念用脚尖捻地上落下的树叶，树叶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她说：“徐舟，我觉得乌鸦也有白的。就算所有的乌鸦都是黑的，也应该有相对白一点的乌鸦。不可能全部一般黑。这个世界，是不能没有白色乌鸦的。”

　　徐舟被丁念绕得糊涂：“有就有吧。白乌鸦很重要吗。”

　　“白乌鸦很重要。”丁念往前走，继续哼起歌来：“乌鸦黑哎乌鸦黑……我说乌鸦白，你说乌鸦黑……”

　　那个晚上，徐舟做了个梦——

　　他和丁念手牵着手在小巷奔跑，丁念唱着歌，他跟着和，跑呀笑呀，无比快乐。突然间，面前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堵住了去路。

　　丁念说：“大石头，你挡我们做什么呢？我们要回家去。”

　　大石头震动起来，越震越厉害，碎石屑直往下掉，地面抖动，房屋摇晃。一块稍大的石屑砸到徐舟身上。

　　丁念抓紧了他的手，对大石头说：“不准你伤害徐舟。”

　　大石头不震了。它逐渐软化，像滩烂泥——然后从烂泥里，丰姿绰约的少女钻出来。

　　“阿涂！”徐舟喊。

　　阿涂面无表情，只有嘴角向上勾起，幽幽说道：“徐舟，这么快就搞定她，不愧是我涂涂的学生。对，很好，就这样，让她对你着迷，让她离不开你，你就赢了，你就能把她的快乐抢过来，变成你的快乐。”

　　徐舟猛然坐起，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