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那么多人,死后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会不会被投入油锅受万世煎熬,又会不会被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她想,应该是第二种吧。因为她浑身都好痛,仿佛被人扔进热滚滚的油锅里,还被人来回翻滚,就好像过年时,那些三姑六婆架起大铁锅在屋前煎炸的丸子。
那枝从后背贯穿至前胸的箭似乎还在,顶着她正躺也不是,俯卧也不是。忽然一阵锥心地痛,是哪位鬼差大哥将这枝箭拔去了吗?拔去就拔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必用那么大力?若是金箭的话,还要抢它一抢,不然小太阳又要骂她大手大脚了。可惜不能再借机装可怜了,她和他已经阴阳相隔,从此不再相见。
呵呵,莫说是小太阳了,所有爱她的不爱她的,都阴阳相隔了!
这一场赌,真是输大发了,果然赌博害人不浅,十赌九输啊!
“她这样一直高烧不退,会不会危及生命啊?”
“王爷,这位姑娘伤势过重,只怕……”
“本王不要听这种没用的话,人我已经交给你们了,她若死了……她若死了……你们也一同跟去吧!”
“王爷饶命啊!”
“王爷饶命!”
偌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换下的血布,外间摆放着一排火炉,四五个小童轮流着熬药,房间另一边,几位名医聚集一起商量着对策。
里屋内,重华王爷律袖坐在床沿边,平素端庄高贵的一个人,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地盯着躺在床上高烧不止,满嘴胡话的女人。这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右胸处两道创伤,都是被锐器贯穿而过,竟没有伤及内脏,可见上苍着实眷顾此人。
他实在不敢相信昨天她被救回来的场景,此后多年他回想起来都心惊胆战,不得安宁。昨天他得知太女律鸾得到可靠情报,京中有造反分子躲藏在朝暮楼内,命人前去捉捕,可惜贼人闻风而逃,她便派出三千羽林军,由新上任的兵部右副侍郎统领追击。
其实他早知朝暮楼里的凤羽等人是慕容遗属,向来有谋反之心,只是从来都是在江南一带小打小闹。他为了牵制朝中太女的势力,借用这群反贼给太女制造些小麻烦,所以一直隐而不报。当他得知叶未央也参与其中时,着实担心,一直暗中监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可以见机行事,保她平安。
这次捉捕,他知道以她的武功,要自保很容易,怕就怕她非但不肯,还要仗着艺高人胆大,自告奋勇留下来断后。待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后,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为了救她,他派出两拨人马。第一拨是京中的锦衣卫,隶属于刑部的武力装备,是用来牵制气焰日渐嚣张的羽林军的。锦衣卫和羽林军从来都是水火不容,这次他让锦衣卫以增援为名,行抢功之实,派出去捣乱。第二拨人马以黑衣蒙面,趁乱将叶未央抢走带回来。
怀恩说,他赶去的时候,叶未央已经倒在地上被一个士兵踩在脚下,高举长矛,正要捅死她!倘若他去得再迟一些,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叶未央这个人!
律袖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去碰烧红了脸的她。她现在这么脆弱,会不会一碰,就破碎满地,他再也拼不回来?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她?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没有她,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那张金光闪闪的龙椅,那个从小到大都隐藏至深的欲望,又都算什么?
“小太阳……听话……”躺着的女人又开始说胡话了,她眉头紧皱,像座小山,“鬼差大哥……别烧我……凤羽……快走……”
凤羽!凤羽!她就是为了那个青楼男子,为了那个谋逆反叛的乱臣贼子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律袖心火怒起,却又发作不得。这个女人,他有什么资格去管?
忍了又忍,他转身去洗了一条帕子,为她擦脸,一边擦一边说:“还想着他?那就快些好起来吧。你要是死了,他就被人抢走了!”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叶未央更挣扎了,仿佛真的怕凤羽被人抢走。
律袖苦笑摇头,何时,你才会这样对我?
烛灯摇曳,将墙上的人影拖得斜长,安静的寝室内,只听见外室轻微咕噜咕噜的熬药声,满室的药香,熏得人昏昏欲睡。闻名天下的重华王爷倚在交椅上假寐,他累了一天,实在需要休息。叶未央的伤时好时坏,本来已经退去的高烧突然在夜里复又烧了回来,吓得他将那些歇在外屋的大夫们全叫起来诊治,好不容易退了烧,他也没敢休息,坐在她旁边守着,实在受不了了,才在椅子上靠一会儿。
绝世的容颜憔悴许多,只这三天,他竟瘦了一大圈,两颊也陷下去了,眼下一片淡黑的影子。让服侍他的小厮们个个心惊肉跳,就怕哪天圣上召见,看见他这般憔悴的样子,气急了便拿他们这帮小厮开刀!
但不管奴仆们怎么保证怎么哀求,律袖总不听劝,非要亲自照顾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可。唉,难道他们这些服侍惯人的还比不上你这一养尊处优的?虽然大总管一再告诫,他们还是忍不住猜测,躺在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谁,怎能让一向淡然处世,心静如水的重华王爷如此紧张?
“王爷。”安静的寝室,一个身穿青衫仆装的男子轻声走到重华面前,恭谨地唤。
律袖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淡然冷清的双眸先是看向床榻,见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才安心地扭头去看自己忠实的仆人。
“有消息了?”律袖慢慢站起来,男子立刻上前去扶,果然律袖有些站不稳,亏得抓紧了男子的手才没有跌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