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庄周梦蝶阴山小叙
八月阴山,秋色正浓。拓跋焘相继巡视了边防六镇,终于在小女人当年充军为奴的戍镇外下令扎营。
“宗爱,旧地重游,心中可有几分感慨?”
“有。小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杀过人,用一把斧子打爆了一个士卒的脑袋。而救了我的恩人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了,生生死死就像做了一场梦。”
“你怎么知道此时不是在做梦?或许你正躺在温哥华柔软的床垫上。”她时常埋怨中国的睡榻比较硬,隔得人生疼,时常惦记起她的“床垫”,他就记住了。
“我也常常会这么想。。。。。。可惜梦里没有柔软的床垫,仿佛是间空荡荡的病房。以前总盼着能回去,现在又觉得,温哥华的一切才是梦境,眼下才是真的。”
“庄生梦蝴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伸手想揽上对方的肩头,忽然发现眼前是个宦官,赶忙收了手,“朕只想知道,你做庄周时快乐,还是做蝴蝶时快乐?”
“无从比较。庄周有庄周的快乐,蝴蝶有蝴蝶的快乐。当然也有各自的伤感,因为是梦,没必要深究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不过是场梦,不要想那些虚幻泡影似的不愉快了。”
“可惜我没法把望儿当做一场梦,做了娘的女人,真真切切地疼过一场。”
“所以朕常说,人这一生是疼痛的集合。快乐是什么,一场梦,转眼就忘了。疼痛才让我们觉得真实,没有虚度此生。”
“照你看,死去的人去了哪里?譬如,宗爱?”
“陷入了另一场梦里。也许正为了他作为新角色的所作所为而骄傲,也许正为此而忏悔。”
“有趣,你在这场梦里,而他在那场梦里。”小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挤出朵不成形的笑容,“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另一场梦,比较一下目前谁的处境更好。”
“你也说了,各有各的伤感,各有各的快乐。你呀,还是安心地陪朕待在这里吧。”随手拔起跟狗尾草,温柔地回眸,“朕若是先你一步走了,来世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等着你。再不做这苦命的皇帝了,做个自由自在的流浪汉。对了,那个名叫‘饺子’家伙是做什么行当的?”
“卖白粉的。”即使席乔政义正言辞地以西方列强曾向中国大量走私鸦片为报复的借口,也不足以掩饰他不光彩的身份。她不认为将白粉卖给黑人和白人和卖给华人有什么不一样。除却芥蒂与仇恨,她相信每一个生命都平等而真诚。
“白粉?”他对此全无概念。
“**,一种提炼自罂粟的毒品,人吸了就会上瘾,一时也离不开,直到死。”
“貌似很赚钱的行当。”
“是的,一桩大买卖能抵得上你国库半年的收入。然而这个行业是非法的,除却感情,我从道义上鄙视他。”
“为什么单单做这种害人的生意?朕不相信单单是为了谋取暴利?”在他心里,一个不寻常的男人总会有自己的理想。何况,那个很可能就是他本尊的来世。
“他常说,任何事物存在就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他以为自己在做慈善,给许多偷渡客提供饭碗和庇护场所。结果,他有了自己的事业王国。”
“王国?”他喜欢这个词汇。
“是的,他是毒枭里佼佼者,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黑道头目。站在整个北美民众的立场上说,感谢上帝,他死了!”
“枭者,恶鸟也。天下之枭多之又多,何止毒枭一种?被逼无奈,无非是为了讨口饭吃。”觉得这样的评价出自她口实在很有趣,忍不住笑出声,“难得一个小女子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做出评价,在朕看来这不是女人的强项。”
“是的,我鄙视他,大骂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了他。无关他的豪宅,他的庄园,他的赌场,他的赛马。”她也说不清到底喜欢席乔政什么,爱是全然没有理由的。
“听起来,那小子挥霍无度,仿佛是个纨绔子弟。”拓跋焘直觉的评价。
“可能他上辈子过分节俭了。”
“咳,你是在说朕吗?”忽然发现自己又成了对方攻击的靶子。
“您老人家节俭吗?不!简直就是吝啬。没有哪个皇帝像你这么不懂得享受生活。我印象里的皇帝都是酒池肉林,不然就大兴土木为自己解闷。”
“哪里?多半是给宠幸的女人解闷。”
“你为什么是个例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她印象里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礼物的就是那枚贝母磨制的天眼,如今带上了面具,没机会带了。
“对于爱情,朕有自己的方式。再说,朕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吝啬嘛!”嘴上不认账,心里暗自检讨:他不是吝啬,是不善于讨好女人。她喜欢什么尽可以跟他说,她不说,他压根就想不出该给女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