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冷禁空苑金面鬼颜
窒息昏迷的雁落羽醒来的时候,鹿苑行宫里早已空无一人。烈日当空,拖着虚弱的身子四下寻找,隔着朱红的宫门,从护院卫兵的口中得知,那个下令烧死她的暴君一大早就带着人马返回了万寿宫。临走之前作了交代:雁落羽冷禁鹿苑,不得擅离行宫半步。
冷禁?
这次不是幽僻。她可以在这偌大的鹿苑里随意走动,只是不能逾越那道园门。灶房里有米有面,饿不死人;怕只怕空荡荡的大殿到了午夜会吓死人。
孤独,比死亡更加恐怖。一个人坐在围廊的栏杆上聆听草木悉悉索索地生长。水面上的鸳鸯依旧双双对对,湖畔的鹿儿依旧卿卿我我,时光在昼与夜的交替中匆匆流逝,星移斗转,一晃又是半月。。。。。。
终于熬过了漫长而拖沓的早朝,拓跋焘仓皇步下玉阶,横过挺鼻的黄金面具遮住了皱缩而嶙峋的烧伤。半张脸依旧俊朗,半张脸像恶鬼一样,爆虐的野火吞噬了他俊美的龙颜,痛,在他骄傲的心上。。。。。。
忽然觉得天地都变了颜色,终日在朝臣们看怪物似的眼光下度过。华丽的面具不但不能遮丑,反而放大了刻意隐藏的缺陷,永安殿里诡异交流的眼神都在暗暗揣测,试图揭示他不堪启齿的隐私。
没有带那奴儿回来;或者,他害怕以这样一张残缺的脸去面对她。忘了吧,一切都过去了。。。。。。
听宗爱说,那夜他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将昏死其中的奴儿救了出来,遗憾的是,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大概真的爱上她了。。。。。。
没有宠幸过高欢儿。半月以来,没有传召过任何一名嫔妃侍寝。没有一点渴望,只有恐惧,只想逃避,只想把自己埋在堆积成山的公务里。
后宫忽然变得异常寂静,不知是因为他的突然归来,还是因为他烧伤的龙颜?皇后带着几名地位最贵的嫔妃来安乐殿探望过他,无言以对,气氛压抑极了。
德妃哭了,唯一哭出声的一个,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为今后将面对这样一张狰狞的鬼脸而有苦难诉?心里莫名其妙地迁怒对方,那天中午她若不送那个食盒,不写那封情信,不寄那缕情丝,或许不会落下这般难以收场的结果。
庆幸的是,他把那窃了龙心的奴儿从大火里救了出来,她若死了,他该如何面对心底的自责?
每当伏身案前铺纸磨墨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曾允诺要擢升她为书女,看起来他又要出尔反尔了。
将丹砂和在墨中研磨,浓黑中荡漾着一抹飘渺的红,宛如身披玄黑的帝王拥着彻夜伴读的飘香红袖。这是他全部的寄托,唯一的。。。。。。
宗爱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凄凉的愁思,“万岁,您吩咐小奴的几件事,小奴已经大抵查过了。”
“说。”
“毒死昙慧和尚的白薯是被一名临时抽调到刑苑的厨娘下了毒,凶手已经认罪伏法,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
“那厨娘供认是德妃娘娘派去的,且此人本就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内厨。”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只是不晓得万岁会怎么想。
“谁会把自己宫里的厨子派去别处杀人?明摆着有人栽赃嫁祸。手段低劣,那颗隐藏于幕后的脑袋想必也并不怎么高明!”放下手里的《兰亭序》接着问道,“谨慎暗访,切勿打草惊蛇,还听说了些什么?”
“奴才私下打听到,德妃宫里的厨娘乃是匈奴人。”
“你是说——右昭仪?”
“想必是。”
拓跋焘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华美而诡异的黄金面具在晃动的烛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泽,“白痴的女人乃是天底下最锐利的刀剑,她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的手在推着她,亦不知道她的锋芒会造就怎样可怕的结果。有人利用了沮渠昭仪的无知、善妒。投毒者的确是她派去的,照此推测,她无疑就是凶手。可杀人者另有其人,你忽略了一个细节,进入牢房分发白薯的牢头。”
“万岁圣明!”宗爱瞬间意会了问题的关键。一篓白薯放在一起,若非逐一下毒,很难保证那块“毒薯”准确无误地分到那小女人手里。其他的犯人都没有中毒,证明被投毒的白薯只有一块。而仅仅一块,就刚好分给了雁落羽,着实可疑!
“最可恶是那严刑逼供的监守,居然将一尊菩萨烙印在落羽的背上。明知朕对那些胡神鬼道深恶痛绝,其居心昭然若揭!”
“万岁息怒,那监守老早就畏罪自尽了。”
“哼!欺君罔上,藐视国法,大肆宣扬胡神邪道,就这么一死了之岂不太便宜了他?”怒不可遏,袍袖呼啦一甩,挺身而起,“传旨,坑其九族。掘坟挖墓,将死者及其祖上三代鞭尸弃市!”
“遵旨!”宗爱嘴上奉迎,心底不寒而栗。万岁爷向来宽和仁厚,纵使大罪,挖祖坟鞭尸之事亦堪称鲜有。眼下是怎么了?是因为脸上的伤而不痛快,还是因为心里念着冷禁鹿苑的人儿?
或许该想个办法让两人见上一面,一大群伴驾的奴才三天两头挨鞭子总不是个事儿啊?主子一点不顺心,到了他们身上可就成了天大的事。主子大大的不顺心,到了他们身上可就是掉脑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