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贪心无尽欲望皆空
仇尼盛道气焰嚣张,直白说出了来意,正如拓跋焘所料,对方希望他自觉交出宗爱。
虽然明白这是太子为了长期的“和睦相处”做出的努力,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爽。沉默了很久,终于试探着问道,“宗爱是朕的奴才,不如由朕代为处置。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奴才来前,太子已有过明示。请万岁务必交出宗爱,由太子亲自处置。”
“这么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能理解,却又不甘心把人交出去。随口找了个理由,“中常侍疯了,尔等就算把人带回去,太子怕是也问不出什么话。”望着殿外的青空,轻笑一声,“呵,太子是信不过朕吧?”
“奴才斗胆。万岁偷桃换李的戏法着实令人佩服!”众人有目共睹,譬如替“菊夫人”弄出个替死鬼。
“既然如此,容朕再想想。”万不得已,他可以亲自动手。他的奴儿怎能死在他人手上?
深思熟虑的空当,乐安王拓跋范奉旨赶来了鹿苑。接过毛巾抹了把脑门上的臭汗,大咧咧地请了个安,起身说道,“万岁,恕臣直言,那叔孙氏到底犯了何等重罪,非要乱马踏杀?”
“怎么,连你也来质疑朕么?”疑神疑鬼,分明感到帝王的威仪已从自己的身上消失。
“臣以为,那妇人纵然十恶不赦,万岁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要顾忌到她的父亲叔孙拔。”
“朕说了——乱马踏杀!叔孙拔若有异议,就跟他女儿一并处死。”口气坚定,已然吃了秤砣铁了心。
乐安王不便再多说,接下旨意准备告辞。方要转身,他那皇帝侄儿却提起了一条更为敏感的话题,“太子派给事中仇尼盛道来鹿苑要人。”
“宗爱?”消息灵通,来前已有所耳闻。
点了点头,“正是。朕还在犹豫。。。。。。”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望万岁从大局着想。”明白人说话,只需要旁敲侧击的提点一句。伏地叩拜,躬身退出了殿外。
拓跋焘轻叹一声,低眉望向几案上凋谢殆尽的野菊:他已经没有勇气站在她面前了,何况杀她?终归一死,随她去吧。。。。。。
一道旨意,罪奴“宗爱”被锁进了囚车。烈日当头,犯人脸上的“梨花带雨”被炫目的阳光照得愈发惨白。拓跋焘站在高高的山顶远远眺望着押送囚车的人马,放任疲惫的身子瘫软在寝殿外的玉阶上。
去了——
就像梦一样。
爱已成殇,心为何还在隐隐作痛?
静静地,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而温和的叹息,“阿弥陀佛!众生无数,苦海无边,如蚁轮回,无有穷尽。心存贪爱,无明障闭,如陷泥中,而不能出。爱慾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讲话的正是昙曜。禅袍当风,合十偈叹道。
“爱,错了吗?”帝轻声嗤笑,颓然站起身,“呵,大师乃方外之人,红尘之事,不会懂的。。。。。。”忽而发觉自己忽略了什么,诧异地望向对方,“大师是说‘爱慾’?”难道对方早就洞悉了他与一名内侍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来之不易,去之不舍,人之常情。”低眉开解道。
“不是伤心,朕只是觉得失望。。。。。。呵,一生,太多的希望,终究没有实现。”
昙曜微微提起嘴角,款款上前一步,“阿弥陀佛,可喜可贺。贫僧的师傅曾说,失望是根本智的吉兆,它无可比拟;敏锐、精确而直接。若能敞开,便会突然发现自己的期望于正在经历的实情完全是两回事。这自然会令人沮丧。在佛法之道上,失望是最好的车。”
“孟子曾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朕生就贪心,一样都不愿放手。可结果如何?一样都抓不住。周遭的一切就像指上的流沙,因风而去,终究成空。”
“善哉善哉,一无所得即是妙得。所以《心经》中有‘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悟一切‘心空’名为菩提,了一切‘法空’名为萨埵,心法一如,皆不能得所得,证得‘无所得’即是菩提萨埵。”
“或许正如大师所说,不论执求什么,终究是一无所得。活着原没有终究的目的,就像这天空中的流云自在来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心里开始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目的,江山,美人,权利,浮名。。。。。。就这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顾及这个就失去了那个。低头看着抓到手的东西,却又为自己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