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戒情最苦犹如戒毒
拓跋焘按照老太医的嘱咐,安排厨下准备了软烂的米粥。拖着被压得酥麻僵痛的双腿在榻前挪动了几步。顿觉力不从心,赶忙扶住木柜的边缘,不经意转身看了看瘫软在皮毛堆里的女人。
萧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一瘸一拐的男人,四肢无力,仿佛连憎恨的力量都没有了。依旧酸痛难当,思维混乱而迟钝。沉默多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你这又是何必?那东西,戒不了的。”
寻着身后响起的嗓声,缓缓转回身,心中浮起一丝不悦,“朕和老太医都在尽力帮你,不要让朕失望。”而事实上,他对结果也一样感到渺茫。
蜷缩着痛入骨髓的身体,吃力地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鸦片对身体的危害。它可以促使大脑神经元超量分泌多巴胺,直至那些神经元退化。这种物质是人体“奖赏机制”的结果,让人永远记住拥有时的快乐,因此,人就产生了食欲和情欲。”
“朕不懂。”无可奈何地望着对方,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
“鸦片,可以增加多巴胺的分泌,使上瘾的人感到开心与兴奋。就像爱情,其实也是大脑产生大量多巴胺的结果。换而言之,戒毒无异于戒情。”
“戒情?”简单的比喻,他似乎体味到了她所承受的痛苦。爱情于他就像是鸦片,他不断地抗拒,时时刻刻想要戒除,可到头来却始终无力摆脱。
没错,她就是他的鸦片,空虚时给过他短暂的快乐,更多的是清醒之后的痛苦,时常在想要而得不到时发狂,将两人都伤得体无完肤。。。。。。
真的戒不了吗?
缓缓坐回榻边,抚过她汗涔涔地前额,“老太医说,可以试试曼陀罗。”或许他也该试试,可否戒情?
“天国的花朵。可惜,天国已经不存在了。。。。。。”毫无生气的眼珠忽然动了动,迟钝而浑浊地目光移向他,“我看到,他们焚烧了经书,砸碎了佛像。”
“如果世人心中真有佛,何须那些劳民伤财的泥像?如果人心皆是净土,何须去寺院中寻求净土?拓拔鲜卑世代笃信佛教。寺院里金银堆积如山,却不耕种不纳税。平民为了寻求解脱都入了沙门,致使百业废弛。国家危难之际,更有人皆此逃脱兵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望着那双疑惑的眸子长吸了一口气,“帝王乃天下之主,朕只求上对得起历代先祖,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朕也害怕史官的笔,然而沽名钓誉,一味地追求传世美名绝非一颗菩提之心。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问世间有几人敢承担这千古骂名?”
“一定要坑杀那些和尚吗?太残忍了。”
“非常情势,非常手段。出于私心,朕想过斩尽杀绝。然而,因缘无常,凡事自有定数,非朕心所能左右。因为一株曼陀罗,朕只好网开一面。侥幸活下来的和尚不会感恩的,他们只会极尽所能地污蔑朕。然,浮名是空,随它去吧。只要你能逃过这一劫,夫复何求?”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因此而感激你。这样煽情的话比鸦片更容易上瘾。”心底憎恨的冰层断开了裂隙,他话语间的融融暖意让她无从抗拒。
俯身吻上她的额,小心翼翼地将她微微瑟缩的身子再次拥进怀里,“答应朕,快些好起来。朕要再给你一个孩子。”
“你忘了,我是秦王的侧夫人。”口气彻骨的冰冷。令人向往的诱惑,她不会再陷入了。
“你在秦王府里所受的委屈,朕都知道了。”当然也包括两人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朕从来没有如此的困惑,真的不知道该把你放在哪里。纸里包不住火,朕称病来了鹿苑,皇后会怎么想呢?只恐连累望儿。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赐死你,但是,朕不愿意。”
“不——”萧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转回身与他四目相对:“你混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会害死望儿的!”
脑袋里混乱一片,拇指抚过瘀伤隐隐的小脸,“朕的确要给皇后一个交代。”
“赐死我,你还犹豫什么?”颤抖着无力的十指攥紧他的衣领,近乎乞求。
情绪变得异常烦躁,蛮横地拒绝道,“不要再提这个——朕不会那么做!”
她恼火地大吼,“你根本就不在乎望儿的死活!”
“给朕一点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要是真为了望儿着想就尽快好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见他吗?”
“你是说,你会让我见他?”满心憧憬,几乎忘了周身的疼痛。
“唉,必然要费些周折。”抓起她过分纤弱的小手贴上他颊边嶙峋的旧伤,“事关重大,容朕再想想。”
拓跋焘并没有料到,赫连皇后此时正在为太子晃开出的价码而左右为难。自以为行事谨慎,费尽心机隐藏的杀孽却因为一场灭佛浩劫浮出了水面。谋杀书女,这要是让万岁知道可怎么了得?
太子晃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先挑明抓住了她的把柄,又说万岁再次驾临鹿苑,那孩子非她亲生什么的。其中居心无非是想她放弃抚养皇子,说服万岁断了更换储君的念想。刀架在了脖子上,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若不理会太子的威胁,她所犯下的罪孽必然会大白于天下。请奏万岁不再抚养孩子,她这个皇后就不要当了。进退都是死路,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这就是她修行半世所得的“智慧”?
作茧自缚!
宝音自门外缓缓走了进来,血红的残阳在大殿上勾画出长长地阴影。纯美而圆润的小脸过早地褪去了青春的颜色,像每个循规蹈矩的宫妇一样麻木的参拜。之后,起身步上堂前,“母亲,女儿私下里听说,老太医奉旨征集曼陀罗。奉献此花的僧人可免一死。”
“曼陀罗?”万岁爷需要这种药治病吗?
“是,用于定喘。”
“哀家这里有一些,稍后你替哀家送去太医院。”
“母后——”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怎么?”方才发现女儿异样的神色。
“宝胤他。。。。。。殉国了。”
“冤孽啊,都是万岁的错。可那司马宝胤怎么会被发配到前线去呢?”自从有了望儿,她的心思几乎全都铺在了孩子身上。自上次来访后,宝胤就被他亲爹押送回了雁门,她甚至没有闲暇去过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