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彤没有反抗，伸直双手让王倩上了手铐，被带进上官雷家堂屋。堂屋中还坐着另一位白发白须长者，他才是真正的方先觉，山下黄府中那个方先觉实是卢庆贻所扮。上官母亲王彩金见叶小彤被上了手铐一时满眶泪水，让上官雷赶紧给叶小彤倒茶压惊，江五和王倩依旧亲切地称呼叶小彤“嫂子”，李虎扶着黄荣敏进来亦称呼叶小彤“嫂子”。

　　王倩当着叶小彤的面吩咐江五和上官雷：“你们按原计划护送方将军立即启程！”

　　方先觉巍巍起身，作伙计打扮的上官雷给方先觉戴上金边眼镜和帕白礼帽，称呼：“袁老板，请！”江五亦扮作男伙计随行。

　　一身老年商贾模样的方先觉向众人拱手揖别，亦向叶小彤拱手道：“黄夫人，你在中国已经生活近二十年，中国是仁义之国，礼仪之邦，日本是你的故乡，这里却是你的家园！方某多言啦！”方先觉一行走了。

　　叶小彤向着方先觉的背影深鞠一躬。

　　黄荣敏见叶小彤使出这种日本人的礼仪，一时十分反感，咬牙自疚，感觉自己已经无脸见人。王倩招呼黄荣敏落座，说道：“老黄，你娶了一个日本女特工，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我相信你们之所以会成为夫妻，是因为嫂子当年看中你的军统身份，认为你前途远大，才选择你做了潜伏目标。所有的日本潜伏特工都会这么做，日本人与中国人同宗同源，你不能识别也在情理之中！”

　　黄荣敏悔恨道：“王长官不必为我开脱，我身为军统，以铲除汉奸及日本特工为志向，自己却被日本女特工的美色所迷惑，凭我的外表，与叶小彤本来不般配，当初我如果有自知之明，拒绝她，娶一个一般女子为妻，就不会导致今日！请王长官将我一并押回陪都，黄荣敏愿受国法制裁！”

　　一直不再相看黄荣敏一眼的叶小彤闻听此言大惊，猛然望向黄荣敏，喊道：“老黄，你好糊涂，蓉儿已经没有了娘，你还要让她失去爹吗！”叶小彤又转向王倩道：“王长官，你也是国家特工，我以一个日本特工的身份向你证明，我没有从老黄身上获取任何情报提供给日本政府，老黄是无辜的。”

　　王倩点头：“嫂子的话，我可以相信，因为你是潜伏特工，数天前才被日本内阁秘密启动，才被启动之前，你不但与一个中国女人无异，也没有任何人包括日本的其他特工会相信你的身份，只要不被启动，你不具备向日本政府提供情报的资格。对中国而言，潜伏特工是日本特工中最危险的特工，没有任何线索可循，临时启动，突然出击。当然也得益于这一点，嫂子除了刺杀方将军未遂这一项罪名之外，身上并无其它血债，否则王倩也不能包庇嫂子！”

　　叶小彤吃惊：“我难道还有活路？”

　　王倩道：“方将军刚才临走说的话，一半说给你听，一半说给我听。说给你的，是希望你面对现实，从此做一中国女人。说给我听的，是表示他作为你的刺杀对象，他不追究你的责任，也就是说，他作为原告，可以选择不起诉你，也就是在暗示我对你网开一面！”

　　现在连黄荣敏都吃惊了，问：“王长官，行刺方将军，到哪都是一条死罪，难道就可以放过叶小彤！”叶小彤又快速看了黄荣敏一眼，因为黄荣敏一直都是叫她“小彤”，今日叫出“叶小彤”三字，距离之感令她的心生生地灼痛。

　　王倩望向黄荣敏：“老黄，你我相交多年，王倩深知你为国为民的一颗忠心，但今日的事倘若是落在戴笠手中，不仅嫂子当场人头落地，老黄你也会身陷大牢，你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吗！你一生只深爱嫂子一个女人，而嫂子虽说当初别有动机，但二十年夫妻之实，你无微不至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嫂子心中沉淀，嫂子心中，除了那个日本潜伏特工的标签之外，更多地，她已经是一个中国女人中国妻子和中国母亲！”

　　王倩的话敲击着一对陈年夫妻根本无法相忘的浓浓之爱，黄荣敏和叶小彤同时相望，不再回避。王倩继续对叶小彤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国，都有权爱自己的祖国，嫂子来中国做潜伏特工，以这种方式报效祖国，你出道之时尚在年少，走上这条路也不是你个人可以选择的；但今日却不同，嫂子年长于我，满腹诗书，又在中国生活二十余年，王倩不敢多说大道理，只说一句：在祖国之上还有大是大非，现在是日本在侵犯中国，你的祖国正在犯罪！”

　　王倩的话如同炸雷般在叶小彤脑中炸响，王彩金亦规劝叶小彤：“大妹子，王长官说得对，做中国人吧，忘掉日本人这个身份，那些都是禽兽啊！”

　　叶小彤望着王倩，却还不表态。黄荣敏大吼一声：“小彤，王长官对我们已是格外开恩，你不知道这种事落在戴局长手中，是什么结果吗！你还不快向王长官认罪！”叶小彤摇头道：“不！如果不是王长官，戴笠根本识破不了我的身份！”

　　王倩叹道：“嫂子，你还是放不下胜负，你在出黄府后门准备上后山时，撞上小四，从特工角度，你应该立即处死小四，但是你没有忍心下手，其实李虎一直跟在你身后，你没有任何机会！”

　　一直没说话的李虎笑道：“嫂子不服，可与李虎一较高下？”叶小彤道：“龙泽武士尚且与李大侠折服论交，叶小彤雕虫小技岂敢献丑！”黄荣敏急道：“小彤，你既知厉害，还不认罪！”

　　王倩道：“我需要嫂子做的不只是认罪，而是将功折罪！只要嫂子愿意，不但既往不咎，而且今日之事不再对任何人公开，连黄蓉也不会知道，我还会将嫂子送往陪都保护安全，直至日本投降！”

　　黄荣敏是军统中人，立马明白王倩要叶小彤做的是什么，急道：“小彤，方将军大人大量，都已经表态不追究你，你本就应该为他的安全出一份力！”

　　叶小彤流出泪来：“老黄，你是让我叛国啊！”

　　王倩道：“嫂子，凭我的手段，完全可以冒充你向日本内阁发复命电报：‘油龙计划成功，身份未暴露！’你以往是通过刘梦龙发电报，现在刘梦龙身份暴露，但并没有被捕，所以刘梦龙的途径仍然有效。我之所以一定要嫂子亲手来做这件事，就是要嫂子做出一个选择：是做日本人还是做中国人！你在中国有丈夫和女儿，有众多尊敬你爱护你的人，你在日本拥有的仅仅是一个潜伏特工的编码！”

　　叶小彤道：“王长官，你地位至尊，即使在日本方面，我也得叫你一声和平公主，你却一口一个嫂子地叫我。我也知道日本的确正在犯罪。但是日本人中叛国者是少之又少，远远不如中国人中处处都有汉奸，今日我竹内彤子就选择做一个叛国的懦夫，向天皇陛下谢罪，为了我的丈夫和女儿，我从此做一个中国女人。对日本，我犯下最后一宗叛国罪行，对中国，我做出唯一一件立功赎罪的事！”

　　王倩道：“嫂子，祝贺你作出正确的选择，我和李虎会在暗中监督你发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