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瑶子正如冯金龙所料，根本就没有离开衡阳，她就住在横川大队的军营中。

　　横川大队仍然驻扎在鸡尾巷，美良子长官和横川大队长搬去城西长官楼住以后，美良子住过的二层老屋就空置着，美良子也效仿佐藤，要把这屋子还到原屋主手上，在城内各处贴了通告，说巷尾巷老宅37号现已空置，希望前屋主前来收回，皇军会付上相应补偿云云。日本人最早认同并接受西方文明，注重契约精神，美良子这张通告完全出于真诚。

　　你道这幢宅子的前屋主是谁？还就是在西郊开烟酒铺的老黑牙，原来这老黑牙在城西一带广置房产，多处房屋已毁于衡阳保卫战的炮火，美良子住过的鸡尾巷老宅37号还是老黑牙的祖屋，因处于城市边缘，方先觉当日兵力有限，将防御圈收得很小，37号得以幸存。

　　老黑牙在生意上很有战略眼光，衡阳大战之前，别人纷纷弃下家当走人，老黑牙抢得时机在城郊以买红薯的价钱又买下十数处房屋，人有了钱就会滋生淫欲，老黑牙很想在人生的老暮之年狠狠补充一下女人的滋味，却出师未捷器先损，当日老黑牙想吃租客燕小豆的豆腐，结果豆腐没沾上，下身却挨了燕小豆一刀片，幸得王倩圣手医治，王倩殷殷告诫老黑牙老婆，让你的夫君少干那种猛活。老黑牙老婆把王倩的告诫再放大数倍，说你再做那造孽事，神仙也救不了你。燕小豆走后，老黑牙往后的租客中不乏性感女性，他却只能流着口水，万万不敢再动那念头。

　　老黑牙淫路不通，顿觉人生无趣，对钱财也就看得疏淡了。老黑牙时常去鸡尾巷窥探一下他的祖屋37号，他也看到美良子的通告，以前美良子没搬走时就有通告，以前的通告是呼吁屋主来收取屋租，现在的通告变成呼吁屋主来收回房屋。老黑牙心存畏惧，可听说龙潭村的龙财主龙海生从佐藤长官手中收回了龙宅大院，日本人仍然和龙海生友好，老黑牙有些心动，却想到自己形同废人，多了收入又多不少人生快乐，有狗屁意思，几番站在鸡尾巷胡同口想进去找日本人交涉又放弃了，往后一连几天老黑牙也懒得去鸡尾巷了。

　　一个女人的出现让老黑牙恢复了自信，这个女人正是离老黑牙烟酒铺不远的观音庵内的那个老尼姑。老尼姑一直和老黑牙相熟，她经常出门，大妨出门总是把庵门钥匙交给老黑牙保管，早开晚关，任由香客烧香进出撒些香资。老尼姑平时一脸木青，看不出有丝毫平常人类的欲望，老黑牙老婆防什么女人也没有防到老尼姑身上。

　　这一次老尼姑自从老黑牙出事前外出，竟一岀去就是两个多月，才从外面回来，过烟酒店向老黑牙讨钥匙时见老黑牙气色灰暗，老尼姑单掌竖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老黑施主，你有病在身，得尽早医治？”老黑牙心想：我这毛病你一个老尼姑有狗屁办法！不来劲，就说：“我这病，你医不了的！”

　　老尼姑见店内左近都一时无人，凑近老黑牙低声道：“你的病，只有我能医，你安排时间来庵里！”说完拿上钥匙出门，目不斜视回观音庵去了。老黑牙虽年过五旬，却还从未对其实也就四十几岁的老尼姑产生过念头，不知老尼姑有什么法子医自己，回家向老婆扯个谎，说再去一趟鸡尾巷看看祖屋，女人骂：“看了多少回了，又不敢向小鬼子开口要回来，有屁用！”

　　骂归骂，女人还是去看店铺，让老黑牙去鸡尾巷。女人心里也矛盾，鸡尾巷的祖屋收回来当然好，可万一惹恼鬼子就连小命都难保，就又叮嘱老黑牙：“看看就看看，别轻易向小鬼子开口，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

　　老黑牙走出一段路折回到观音庵，大门虚掩，推门而入，劈眼看见一个一头黑发披肩的女子火烫火烫地盯着自己。那女子迅速将大门上了栓，一把拽住老黑牙入内去，老黑牙一晃眼神，看清了这女子就是老尼姑，仍然穿着道服，只是平时毫无生趣的木青脸多了一头黑发之发之后竟然十分妩媚动人。二人进到房内，尼姑急急脱下道服，十月天气，里面竟只穿着贴身的短衫，身材曲线玲珑，原来宽松的道服将她一身的女人妖娆宝贝全都掩盖了。

　　老黑牙顿时脚下去了根，身子去了骨，轻飘飘被一层燃烧的浮云托起，忙不跌地将自己脱得精光，可一瞧那物儿，心中浇凉，想起王长倩的告诫，想起自家女人的恐吓：“你再做那造孽事，神仙也救不了你！”

　　尼姑把老黑牙揽在怀中，一番温香软玉，再俯下身来，看了那物儿，又见老黑牙仍然怕得发抖，问：“哥，你怎么怕得这么厉害，谁吓唬你了？”老黑牙答道：“替我医治的王长官对我堂客说的，她们说，你再做那造孽事，神仙也救不了你！”

　　尼姑哈哈大笑，问：“是不是王长官亲口告诉你的？”老黑牙一回想：“这倒不是，治伤那天，我看见王长官附在我堂客耳边说了什么，回到家女人消了气才这样告诉我！”

　　尼姑手指按在老黑牙额上：“这么大年纪还傻得象孩子，你堂客怕你到外面偷腥才这样整你的！我就是神仙，今日专门来搭救你！”

　　老黑牙大喜，二人颠銮倒凤整整一两个小时方休。

　　原来这老黑牙富甲一方，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连邻居了四五年的尼姑也最近才听闻老黑牙原是一个巨富，尼姑哪里是什么正经尼姑，不过是剃个光头骗取香火钱而已，同时经营着邻近数县的观音庵，轮流收钱，现得闻老黑牙如此巨富，便下手了。

　　二人有了这层关系，便无话不谈，老黑牙见到自己并未报废，又起了奋斗的雄心，说到鸡尾巷的祖屋，尼姑竟比老黑牙有见识，说：“日本人的作恶多是下层士兵的自发行为，美良子长官是个有身份的人，她说话是会算数的！”老黑牙来了胆气，与尼姑约好以后日日相见，便往鸡尾巷来。

　　老黑牙雄心勃勃叫了黄包车前往鸡尾巷胡同，经过天主堂时，一眼瞥见两个眼熟的汉子在卖红枣，想起是龙潭村的龙强龙国兄弟，自己到龙潭村找王长官医治下身时见过这两兄弟，这是羞耻之事，老黑牙迅速避过脸去，偏偏龙强那刀锋一样的目光已经看见老黑牙。龙强心中生出深深的疑问。

　　老黑牙到了鸡尾巷胡同，发现原来一直张贴在胡同口墙上的那份呼吁37号屋主来收回房屋的通知不见了，这下心中着了慌：难道我的祖屋被别人给冒领了？

　　老黑牙决心问个明白，看见胡同口的哨兵手持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地上还架着机枪，一长串的子弹明晃晃地挂在进弹口那儿，心中又起了恐惧。老黑牙想到中国人办事的国粹，便移步再上黄包车又回到天主堂，自己不下车，委托黄包车夫到龙氏兄弟那儿买了一大袋红枣。

　　这下龙强疑心更重，悄悄跟踪黄包车，远远看见老黑牙抱着一袋红枣点头哈腰靠近胡同口哨兵呈上，哨兵们竖起大拇指：“你的，聪明的中国良民！”老黑牙指着墙上那个地方问着什么？哨兵们一听，态度马上变了，挥手叫老黑牙“滚”。

　　恰巧这个时候，前往长官楼送了一车鱼的冯金龙慢悠悠地推着空车经过这里，也看见了这一幕。冯金龙预感到有情况，向龙强使了眼色，暗示继续监视，自己则放开步伐返回龙潭村。经过一号二号哨卡时，哨兵们见这个“李龙”果真这么快就把一车鱼送掉了，更加相信他送鱼去时所说的那些鬼话了，他们认为这位李虎的大哥“李龙”是一个趋炎附势人品低下的小人，全都大声喝斥：“快滚！”

　　冯金龙回到龙潭村李旺财后院，王倩和李旺财已等在那儿。听冯金龙叙述经过，特别是老黑牙出现在鸡尾巷胡同的奇怪细节，王倩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冯金龙道：“可惜我们没有王长官的听力，听不到老黑牙到底和鬼子说了什么！”

　　王倩道：“李虎的任务是跟在你后面保护你这个总指挥，或许他能听到？”冯金龙摇头：“李虎一定跟在我后面很远，一路上从出发到现在，我都没有半点感觉到他的存在，我都是远远地看见鸡尾巷胡同口，李虎就更加远得没气，那么远距离没法听见的！”

　　李旺财在一旁突然一拍桌子：“我明白了，鸡尾巷内美良子住过的那幢宅子是老黑牙的，美良子贴了一个通知在胡同口墙壁上，老黑牙是来要回宅子的！”冯金龙道：“可是我看见墙上已经没有通知，老黑牙指着墙上问鬼子，鬼子大声叫‘滚’。”

　　王倩问李旺财：“老李，你是怎么知道那宅子是老黑牙的？”

　　李旺财说：“我去叫龙海生来！”飞奔下楼去了。

　　冯金龙趁空问王倩：“五姐应该安全吧？”王倩笑：“放心，现在正在良子处吃你送过去的和平建国鱼哩，反正瑶子已经知道五姐和良子的交往，干脆让她多看见几次。五姐坐在鬼子的老巢，瑶子有家不能回！”

　　冯金龙一听“和平建国鱼”，大笑道：“奶奶的，整整一车和平建国鱼，代价也太大了！”

　　王倩道：“冯大哥这么节俭，我姐有日子过啰！”

　　上楼脚步声传来，李旺财领着龙海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