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写在重点女中备考教室里的黑板上，被描得很粗很粗，盖在满满的公式和演算题下面的角落里：距考试还有1天。数字特意用红笔书写，以突显时间的紧迫。

　　可是，晚自习的教室里却没有本该的安静。

　　每个狭窄的小木桌上都歪歪扭扭地耸立着两座书山，书山后面藏着一张张鲜嫩红粉的小脸，小脸们从书山后面冒出来，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堆儿畅想未来：“考完试以后，你们要做什么？”

　　“我要先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再说！实在是太困了……”

　　“我要去打工……”

　　“我要去旅行，一个人去……”

　　“我要去游乐场，坐最刺激的过山车，扯破嗓子地大喊！”

　　“我要扔掉这身难看的校服，买一件最个性、最夸张的超短裙，一双露脚趾的细带高跟凉鞋，穿四个耳洞，左右各两个，学校再也管不了我了！”

　　这个话题使她们眉飞色舞，一双双蒙灰太久的眼眸也突然重新光芒闪烁了。

　　……

　　整个教室里只有前桌的落莲还在最后一遍通读课本。

　　“落莲，你怎么能这么沉静，真的还能看进去书吗？说说，解放以后你怎么打算？”她们拉扯着落莲那宽大得能装下两个她的校服。

　　落莲回过头，脸上没有那么多的神采奕奕，略带微笑说：“我没什么奢求，只想能每天披散着头发，飘飘洒洒的，每一根、每一寸发丝都能被风拂动、被阳光照耀，再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她无奈地摇晃着头顶那包缠得紧紧的发髻，那真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发髻，像一顶圆帽，用了很多个发卡、很多根头绳才勉强固定住。

　　她的头发又多又长，如果披散下来，都能触及到膝盖了，黑中透红，阳光下泛金光，到发梢都不分叉、不枯涩，自然弯曲，因为厚实蓬松而略显凌乱，像一条金红色的绒毯，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

　　在她们这种重点女中里，落莲的头发首当其冲是老师的眼中钉，她无数次被叫去“谈话”，被勒令立即将这浪费发夹、浪费时间的长发剪成规定的“寸头”，原本乖巧的落莲，就为了这心爱的长发，一反常态，生平第一次做了个脸皮巨厚、耳根巨硬，倔强如牛、宁死不屈的叛逆学生。当然她同时也在努力学习，用成绩证明她头发的长短和她成绩的好坏真的毫无半点关联。就这样，她一边胆怯地从不敢散下头发，一边勇猛地抗争了整整六年，保住了她美丽的长发，创造了他们这所“寸头女校”的一个奇迹，被同学们暗地里称为“高调与低调的矛盾综合体、柔弱与坚韧最完美结合的化身”。

　　落莲身上最鲜明独特的，除了长发，还有一双谁也解释不清的蓝眼睛，白天在日光下呈水蓝色，夜晚就变成了蓝黑色。这金发蓝眸，让每一个第一眼见她的人，都误以为她有外籍血统，让她免不了费许多口舌在解释这件事，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落莲的脸型凹凸有致，像欧洲人，但肤色却是南亚人一样的古铜色，像去海边度了假回来的，但实际上，她每天都在教室里，晒不到太阳。

　　在这个全都是女生的地方，并且所有女生都被装在麻袋一样的校服里，没有谁会知道，谁是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