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芳姐在哪儿吃夜宵？”邵励城直奔主题地问。

　　叶思清有些不明所以，迟疑了几秒，才报了个地址，“你那边的牌局结束了么？其实你直接回——”

　　“我去接你，你就待在原地等着。”邵励城沉凝着声，几乎如同在命令她，“吃夜宵就好好吃，甭在桌上跟谁聊天，也甭让别人冲你唠叨什么，都是些老太婆，说不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他这话也有那么一点儿试探的意思，就是心里不清楚叶思清今晚在那场麻将局里有没有听宋家老太太提起关于生孩子的事。

　　叶思清安静了几秒，忽然笑出了声，“你是想说宋姨喜得孙子的事么？我知道的，没有关系，你也别太在意。”

　　闻言，邵励城浑身神经绷得更紧，指骨拧紧了方向盘，沉嗯了一声，只叮嘱叶思清记着乖乖等他去接，便挂了电话，整张脸的表情都十分僵硬。

　　那种事儿对任何一个想当母亲的女人来说都不好受，何况叶思清不是没为他怀过，还怀过不止一胎，孩子没了，错全都在他，倘若他不对张遥一再留情面，也不会让她一再地遭罪。

　　他始终记得叶思清在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邵遇清的胎儿照片背面亲笔写下的歉语，除了她对孩子的愧疚之外，还有不舍。

　　他知道，她其实很不舍得那个孩子。她只不过是面上表现得风轻云淡，她一向擅长把自己觉得已经没必要，没多大意义的情绪藏起来，不管那些情绪是不是真的很负面。

　　他还没让她能完全放心地将所有情绪都展露在他面前，他离这个目标还很远，所以他得继续努力，要比以前每一次都更护着她。

　　邵励城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将脚下的油门踩得更重了……

　　星月广场六楼津会所内。

　　叶思清出去接听邵励城打来的电话，顺道去了一趟洗手间，便直接往餐厅的方向走回去。

　　这家会所的餐厅颇有特色，几乎每桌都有帘子相隔。

　　虽然时间挺晚的，但观市夜生活丰富，像这样的会所反而越到深夜才越热闹，所以此时餐厅里很热闹，各桌各态，有插科打诨，有嬉笑玩闹，也有悄悄密语的，环境着实不太宁静，但这家餐厅的厨师做的观市当地特产小吃非常正宗，因此，奔着美食来的人仍然很多。

　　叶思清就快靠近她要去的那张餐桌时，隐约听见了宋老太太的声音，似乎在和任芳说话。

　　“……对、对，你儿子讨的这老婆真是不错的，就单是那张脸，没几个女明星能比得过她，身材也好，人还大方得体，哦对嘴还甜着，真的太会说话了，要是我那儿媳妇有她那么懂老人家的心思，之前我不至于那么发愁啊，我可就有一说一了，阿芳你别不乐意听。”

　　“得，知道你想说什么，打住吧你。”

　　“别啊，我都快憋一晚上了，今晚你带小清来就跟我说了，不让我提，现在她不是人不在这儿嘛，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趁现在赶紧的，我也没说小清不好不是？我今晚可夸你这儿媳妇夸得多了，实话说是真的差不多每个方面都条件都好，可惜的是肚子难有动静这一点——”

　　“嘴上爽快够了吧？你这德性怎么就不能改了？手伸这么长，是为我家好，心意我领了，但我也跟你说过，小清是怎么对我儿子的，比我这当妈的对阿城都要好，自个儿的命说丢就往外丢，就跟整个人的魂儿都绑在我家阿城身上了，你说我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所以啊，这各方面条件都不差，还对你儿子这么死心塌地的，可不得好绝，但偏偏就差那一样儿，才让人怄啊。”

　　“我都不怄，你怄个什么劲儿？”

　　“那你就真不再想想别的方法？”

　　“再等等看，她现在身子受不了，要试法子也得再过一段时间。”

　　“过一段？那得是多久？我看阿亭说的至少都要有个四五年吧？我也帮你问过这方面的，我不是有过这些经验吗？但人家医生也都说了，和阿亭的结论都差不多，问题是要养个四五年，男人吧，还好些，你家阿城再过个四五年，都四十几了，这起步晚是晚，但他的活儿没什么大问题，可小清就不一样了，她都快二十五了，虽然这年纪现在也算年轻的，但还要再等四五年，可就破三了，这还不是个准确的数，以后变数指不定呢，女人一旦过来三十怀孕就没先前的条件好了，再说了，还有你这老太婆，你还能有几个四五年？我也不是咒衰你，我年纪还比你长呢，但这人就得服老不是？你儿子、儿媳妇能磨，但你要抱孙怎么办？到你能有孙子了，那时候你抱都没力气抱……”

　　“行了，还磨叽个没完了，我看你比我都急，你这不是才刚抱上小孙子吗？”

　　“是姐妹才替你急，我还不知道你？你心里想抱孙子，你现在这是在逼着你自己不去想而已。”

　　“够了。是姐妹就甭再啰嗦了。这件事儿我和阿城都定了，都不能提，免得让小清听见，心里头不舒服，她为咱们邵家付出太多，牺牲太大不能再因为这事儿委屈了人家。”

　　“这也说不上是什么委屈吧？那你真就打算听你儿子的，就这么让他以后都不提孩子了？你儿子又不是真的丁克，我记得他以前就喜欢跟小孩儿闹，这就是喜欢孩子的，更何况你还真能忍心让邵家就这么断后？你可拉倒吧！”

　　“再说我真给你翻脸了信不信？！”

　　眼看着两个老太太争执得愈发激烈，另外那个脾气温和的杨老太太倒是忙着想劝架，却不知如何插手。

　　急得就快火烧眉毛的杨老太太四下瞅着，总算是瞅见了叶思清的身影，赶紧招手喊，“哎呀，小清，回来啦！”

　　任芳和宋老太同时怔住，随后都闭上了嘴，各自努力地将神情往平和的方向调着。

　　叶思清缓步走近，坐回任芳的身边，仿佛感觉到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凝滞，疑惑地笑问，“妈，你刚才和宋姨在争什么呢？我刚才大老远看您好像都要跳起来了。”

　　任芳脸色微僵了僵，咳了一声，“没事儿，就口味不对，她现在讲究养生，要吃清淡的，我这不是要重辣吗？她不行，太怂了，还非要说自个儿那叫想得周到，深谋远虑什么的，啧，尽胡扯。”

　　对面的宋老太太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要把对坐的这老姐妹给吞了。

　　她什么时候怂了？！什么时候说了那些深谋远虑的鬼话？？？

　　好家伙，这是在拐着弯嘲讽她啊！

　　宋老太太当下一拍杯子，怼了回去，“多大年纪了，还以为你二十出头，吃什么都行？就算牙口不钝，也得提早养养吧！”

　　气归气，但她也没有当着叶思清的面把一切说开，反而配合着任芳胡扯的理由，趁机也暗嘲了任芳一回，算是扯平了。

　　叶思清似是浑然不觉两位长辈话里藏着的机锋，转头便委婉地劝说任芳，“妈，外面店里的辣食多少都会处理不太细致，偶尔吃吃还可以，但是我听阿力说，您已经连着一周都在重辣的东西，这样对胃不好。”

　　任芳像是被噎着了，扭头就去瞪守在边角的某个肌肉男保镖，气呼呼道，“阿力！你就全给她招了？！”

　　阿力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不是您说太太就是自家人，什么也不用瞒着吗？”

　　任芳无奈地接受着来自儿媳妇的念叨，想喝酒缓缓吧，刚伸出去的手就让叶思清按回身边，又是新一轮养胃小讲座开始。

　　任芳看了看对面满脸瞧好戏表情的老友，拽住了儿媳妇的小细胳膊，语气苦大仇深地问，“小清，你这儿媳妇我能给退回宁家去吗？”

　　叶思清一时语塞，忍俊不禁。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芳姐，你要把我老婆退回哪儿去？！！”沉悍的话声随之传来。

　　任芳猛地回过头，“你哪儿冒出来的？？？”

　　只见邵励城两步迈到桌边，俯视着自个儿的亲妈，神情极为严肃，“甭给我岔开话题，你刚才那是忽悠我老婆不要我怎么的？”

　　任芳一巴掌按住了自己的脑袋，随意地给身旁的叶思清挥了挥手，“去去去，把这熊玩意儿拎走，我不想跟他说话，他这是要给我整内伤了。”

　　然而不等叶思清有所动作，邵励城直接双臂一展，就把人从沙发椅上捞起来，捂进了怀里。

　　任芳其实没少见她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害臊，二话不说就把他老婆抱起来的场面，但她的那两位老友没见过，这下见着了，全都愣住了。

　　要说年轻人爱这么无所顾忌地玩，和老婆腻着，她们能理解，但任芳这儿子可是个年近四十，有钱有势的大集团总裁，还是个花边新闻无数的情场老手，平时根本不会这么“甜”，怎么到了他老婆跟前，这画风就出奇地吓人，直往甜齁人的方向跑了？

　　而更让人无言以对的是，他把亲妈扔后头不管，只顾着抱老婆就算了，竟是一句话也没留，转身就走，反倒埋头对着他老婆嘘寒问暖，殷勤地问话不断。

　　“……媳妇儿累不累？要不先睡会儿？”

　　“……刚才肚子填饱没？要是还饿，回家我再给你做点儿你爱吃的？”

　　“……玩牌这么久得手酸了吧？等会儿我给你捏捏？”

　　“……老婆你放心，我一定注意，肯定不会乱来，再给我个机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