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晌午,就这样愉快的过去。
东陵褚天其实还想多留下些时间来陪陪苏念尾,奈何宫里的太监传来口信,说是邻国使者,传来急奏。
苏念尾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每日处理要务多多。再说,他身边又有那么多野心勃勃的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惹非议。于是,她也不让他多留,微微劝了他几句,便让他匆匆离开。
东陵褚天离开后,红烟便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过来。看到苏念尾是,她的下巴垂得低低,眼睛也直盯着地面,没有直视于她。
苏念尾接过她手中的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她打破僵局道;“红烟,今天让你受委屈了,皇上小鬼他…。。”
“我知道,皇上其实很在意姑娘你。”
说这句在时,红烟有些幽怨的望着苏念尾。
苏念尾倏地一惊,有些无以闪躲的回道;“呵呵,那孩子把你当成娘一样看待,所以……”
“苏姑娘,别自欺欺人了,红烟陪伴了姑娘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吗?”
“我……。”
“苏姑娘,你放心,这次你帮过我,我不会让王爷知道这件事的。”
没料到红烟会如此回答,苏念尾愕然的抬眸望她。
“红烟,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其实她早该明白,以红烟的聪明智慧怎不知她与东陵褚天之间的事。只是,她一直把小鬼皇上当成孩子看,所以忽略了别人的眼光。
“皇上对姑娘的心意,恐怕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吧!”
“红烟,他是孩子……。。”
不待苏念尾把话说完,红烟美眸似水的凝望着她保证道;“我知道,苏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今天你如此帮我,红烟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帮你?你是说皇上责怪你的事吗?”
红烟点点头,除去了平日的冷冰,她变得异常乖巧顺从;“不错,若非今日姑娘帮我求情,恐怕我就不能在此侍候你了。”
“你难道就这么想侍候我?”按理说,她与她之间并无半点瓜葛,更谈不上情感可言,她只不过是东陵修派来监视自己的细作罢了。又何必想要苦苦留在自己身边呢?
“我……。是的,侍候你,总比离开你要强得多。”
苏念尾望着她眼里的清冷与幽怨,满脸疑惑的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先别管红烟,红烟只是想知道,姑娘明明知道我是王爷派来的,我留下只会对你不利,为何你还
要让皇上把红烟留下?”
“和动物相处久了都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人。你侍候我这么久,虽然我们从来没坐在一起说过话,但是你对我不是已经了若指掌了吗?再说,如果把你赶走了,东陵修会放过我吗?”
“王爷他……。。”
说到这里,红烟似乎有些难受,后半句哽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无奈又多情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苏念尾。那神情,就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他能怎么?”苏念尾漠不关心的问道。对于东陵修,她已经筋皮力尽了,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很爱姑娘!”说这句话是,红烟的眸子忧伤中略带一丝苦涩。
苏念尾听罢,只是微微冷笑,眸子不由自主漫出一丝恨意;“他若有爱,恐怕天地都要变色。”
“红烟看得出来,王爷是真的爱你。”红烟略急的盯着苏念尾解释道。
“红烟,你是他的人,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应该也听说过了。他是怎么对我的?折磨,伤害,侮辱,哪一样没有施在我身上过?就连我的这张脸,也是他亲手毁了的。”苏念尾说完,指着自己的脸,水眸满是沧凉。对于东陵修,他应只有因恨,不会有爱。
“不,也许王爷曾经误会过你,但现在的他,一定是爱你的。红烟能够看得出来。”
“是吗,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爱,那么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女人敢去接受吧!”
“不是的,王爷这样做,只是想让姑娘把他放在心上罢了。”
“用这种残酷狠厉的手段,我想他已经做到了。不过,那不是爱,而是恨!”
“姑娘王爷其实是个好人,只是……。”
“红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动情了………”
是的,从一开始,苏念尾一直以为,红烟肯为东陵修办事,一定是有什么把柄,或是被其威胁,才会为他效力。可是现在看来,红烟不但没有对东陵修有一丝不满,反而不断的为他说话,而且就连提到他时,眼里的那抹少女应有的娇羞与痛苦也是那样的明显。
那么,她会死心为他办事,也就只有一个答案,她爱上了那个恶魔。
“我……。。”红烟娇颜绯红,水眸闪过一丝不自在的黯光。
苏念尾一愕,眸地瞧出了端倪;“原来,你真的对他有情。”
“苏姑娘,红烟就如实告诉你吧,自从十三岁时王爷把我从戏班买回,红烟的心就从那一刻再也没离开过王爷。所以,就算王爷爱的人是你,但红烟也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说这句话时,红烟抬直的眸光,像一个勇敢的孩子,表达自己的爱意是那样的坚定,与执著。
苏念尾不由一阵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来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红烟,一个如此冷漠孤傲的女子,想不到也会爱上东陵修那种人,真让苏念尾即惋惜,又无奈。
看来,感情这东西,本就是天注定,一难陷入,就难以自拨。就像现在的红烟,面对一个自己深爱的男子,却不能去爱,那种感受,应该也是非常痛苦吧。
就像自己,深深爱着自己的汉阳哥哥,可惜却时隔千年。
见苏念尾望着自己沉默不语,红烟十指往裙角一揪,凤眸含着泪道;“姑娘,你应该看不起红烟是吧,不错,红烟就是如此卑微,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听着她的话,苏念尾只是语重心长道;“红烟,你是个这么美的女孩,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只是你一心放在了他的身上,又岂能观注到别人对你的爱呢?虽然爱情这东西,不是说能抽身就能抽身的,但我还是奉劝你,离东陵修远一些,他不适合你。”
红烟眼圈通红,神情却一如往常般冷漠坚定道;“姑娘不必多说了,红烟这辈子就认定王爷了,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他。除非,他赶红烟离开。”
“既然如此,你何不向他表白,你就这般默默的躲在一旁喜欢他,他又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
苏念尾知道无法让她回头,于是也只能好心鼓舞她。
听了苏念尾的话,红烟眸子顿时敛了下来,脸色也微微低沉;“红烟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根本就陪不上王爷。只要能看到他,红烟就心满意足了,不奢求王爷有所回报。”
“唉,你真是傻丫头。既然喜欢他,为何不留在他身边做事,要在我的身边?这样,见他的机会不是少了更多了吗?”
“姑娘不知,王爷并不喜欢身边有女人侍候,一般跟随他左右的都是炎烈将军。对于府上的姬妾,王爷也只是春宵一度罢了,平日不多去。但是跟在姑娘身边就不同了,王爷会时常来找红烟打扮消息。所以,红烟便是最多接见他的女子了。”
“原来如此,你会这么感谢我帮你求情。看来,你对他真是用情极深。”说这句话时,苏念尾微微对这个痴情女子感到不值。难道就要因为她十三岁时,他把她从戏班子买下,难道她就要用自己的一身去报答他吗?
“姑娘,红烟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
面对突然垂下头,满是沮丧之色的红烟,苏念尾颇为不解的盯着她。
“我希望姑娘不要把此事说给王爷知道。因为,红烟不想……。。”
“我明白,既然你都肯为我和小鬼皇上的事保密,这事我也自然会咽在肚里。”
“嗯,那红烟就谢谢姑娘了。”
“只是我想问你,你这样做值得吗?”
“红烟不知道什么是值,什么是不值,红烟只知道,王爷高兴,红烟就高兴。王爷难过,红烟心里就不会好受。”
“唉………”
景和十年八月二十六
天气微凉,刚刚入秋。
柳湖畔的树叶儿一片片落下,带着一丝丝的遗憾与伤感落入大地的怀抱。它们有的不甘的跳跃着,有的挣扎的旋转着,有的却如尘埃落地,悄声无息的翩然落下。
最近的秋雨也下了数天,秋水坊周围被这迷朦的雨丝笼罩着,一片死寂。
这日,天气微晴。
苏念尾难得与红烟坐于湖畔闲聊。
自那日过后,互诉了心怀,两人的感情似乎在一瞬间跨进了大步。
“姑娘,你知道吗,萧王妃前些日子又被王爷罚了。”
望着湖水入神的苏念尾,缓缓回过神来,淡淡的望着红烟道;“你说的可是萧蓦雪?”
“不错。至从坠胎后,她的脾气就变得爆燥,而且易怒。动不动就殴打府上的丫环,后来听说因为王爷去知秋夫人家就寝被她知道了,她不但大发雷霆,还把知秋夫人的贴身婢女打得半死。”
“是吗?当初的她不知道有多单纯,多么的楚楚动人,想不到时间也会改变一切啊。又或是,时间慢慢让一喜欢掩盖的个人,渐渐失去了耐性,然而露出了她的本性!”
“姑娘说的什么红烟不懂。红烟只是听说,王爷从前还是很迁就萧王妃的,可是有一次王妃突然莫明失踪了一天,后来王爷知道了,派人查了此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此王爷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现在,恐怕有好几个月没去过沁雪苑了吧!”
“红烟,想不到你身在皇宫,对于禹王府的事,还知道得不少啊!”
红烟娇颜一红,一脸娇羞道;“其实红烟对于王爷的所有事,都会用尽各种办法去了解。”
“那你知道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吗?”
红烟把脚丫子泡在湖里,侧着头一脸不解的问道;“姑娘想问什么事啊?”
“就是几年前,你们萧王妃差点被害之事!不,那时候的她,还不是王妃,只不过是禹王的红颜知已罢了。”
“姑娘是说,那时候姑娘还是王妃的事吗?”红烟不敢确定,于是问得极其小心翼翼。
苏念尾轻描淡扫的说道;“谁是王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次萧蓦雪与我游湖时,大家都以为她被我推入了湖中,后来她就莫明失踪了。再后来,她又出现了,接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落得了今日这般下场。”
听着苏念尾细细叙述,红烟蹙起柳叶般的眉头,思凝片刻,才幽幽问道;“记得那次,府上因那事闹得人心惶惶。府上奴仆也都以为是姑娘你害了她,而王爷,在那段时间也是极其消沉,他过得很是痛苦与压抑。当时,红烟也难过了好久,所以此事给红烟的印象,特别深刻。”
“看来,你也这般认为!”
“姑娘是指什么?对了,事隔如此之久,为何姑娘又要提起?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苏念尾凄苦一笑,水眸泛起圈圈涟漪;“是的,我想问,难道你也认为是我推萧蓦雪落水的吗?”
红烟没料到苏念尾会如此问她,似乎一瞬间被问愣住了。
她水眸定定的盯着苏念尾许久,似张似闭的朱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苏念尾眸子略带讽刺的暗沉了下去;“算了,此事,我不该再怀一丝希望。”
语毕,她缓缓起身,水瞳淡淡的望着远方,眼里看不清是喜是忧。只是给人略带一丝惆怅的味道。
望着那道欲要离去的背影,红烟蓦地起身,迅速挡在她的身前,她清冷的凤眸像火焰一般灼热的盯着她道;“苏姑娘,就算当初红烟也一时以为是你因恨推她如水,不过现在的红烟终于明白了。那日之为,一定不是苏姑娘做的,对吗?”
“何以见得?”苏念尾蹙眉,黑瞳依然是那么的漠不关心。但内心,却因一个人的理解澎湃不已。
“因为那时姑娘刚成为王妃不久,加上王爷许久前便对你造成了很深的误解,再说又乃皇上赐婚,所以以王爷那不肯受人摆布的个性,他一定会很排斥这门亲事。那时,刚好王爷又对蓦雪姑娘一往情深,大家都认为姑娘的妃位一定会被取代,而直接威胁到姑娘的便是萧王妃。然而那次游湖,萧王妃又不慎落水,而陪同王妃前去的又是姑娘。再加上,其过程又被萧姑娘的贴身丫环甜玉目睹。因此,大家都对姑娘造成的误会深信不疑。”
“那为何你现在又会认为那事不是我做的呢?”
“那是因为和姑娘相处久了,红烟渐渐发现姑娘其实非常善良,你对待下人如亲姐妹一般,就如阿香,其实她出嫁前曾跪在地上求我别害伤你。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姑娘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否则不会让阿香如此忠心对你。”
“原来阿香曾经求过你,她真是傻啊……”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插曲的苏念尾,顿时内心一阵触动。
红烟亦动容的点点头道;“嗯,就算阿香不来找我,我也知道姑娘是个好人。第一,姑娘并非贪图荣华富贵,也更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否则姑娘早就利用皇上的宠信,一步登天了。更让红烟肯定的是,姑娘其实并不爱王爷,所以就更没必要与萧王妃争夺王妃之位了。如果硬说姑娘想害萧王妃,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何况,那日如果红烟没有记错,正是萧王妃邀约姑娘一同前行的对吗?如果说,我是萧王妃,我见到姑娘你应该有危机意识,毕竟身为敌对的两个人,怎会一起言好的去游湖呢?所以,这只能说,其中必有隐情。”
“红烟,你是如此的冰雪聪明,只可惜,这世间也只有你明白。”第一次,有人明白了真向,那一直阴霾了许久的心,似乎瞬间看到了晴空,那种被曙光照亮的感觉,让她顿时豁然开朗。
“姑娘,难道真是如我所说吗。”红烟为自己的分析正确略为惊喜道。
苏念尾含了含首道;“不错,那日若非萧蓦雪有求于我,我也不会帮她。只可惜,却被反咬一口。”
“那这么,其中定有故事发生了?”
“不错,红烟,你可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没有,不过姑娘为何要给红烟讲故事?”
“听了你就明白了。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有一个农夫干完农活,看见一条蛇冻僵了,觉得它很可怜,就把它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暖热的身体温暖着它。一那蛇受了暖气,渐渐复苏了,又恢复了生机。等到它彻底苏醒过来,便立即恢复了本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地咬了恩人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创伤。农夫临死的时候痛悔地说:“我可怜恶人,不辨好坏,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恶报,我真是活该!”但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了,因为所有的恶果都已酿成了。”
“那姑娘的意思便是,姑娘就是那个农夫,萧王妃便是蛇吗?”
“呵呵,所以这故事告诉我们,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对那些恶人即使仁至义尽,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
“姑娘,看来大家都误会你了,为何你不向王爷解释呢?”看着苏念尾眼里那清冷的光辉,红烟竟为难初的一时盲信而自责起来。
苏念尾眼里闪过一抹嫌恶与讽刺;“解释?哪怕当时是咬舌自尽也无法洗释我的清白吧!再说,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嘛?”
“可是,对本王来说,一切却是那么的重要!”
就在二人恰谈的时候,背后突然冒出一道沉稳,压抑且充满悔恨的男性嗓音。
苏念尾与红烟同时回过头去,看到那身墨袍的锦衣男子。红烟娇颜再次一红,眸子变得闪躲飘忽道;“红烟参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