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咫尺天涯
哭过。。。。。。
倪红莲的小脸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麻木,在奢华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拖着湿漉漉的灵魂缓缓步出了酒店。猛回首,望着昨日南窗,一缕清泪滑下脸庞。一切都过去了,圆了八年的梦,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街道两旁的方砖上铺着厚厚的尘土,犹如今日的她,已是面目全非。身边的车流急速地穿梭,不晓得人们终日都在些忙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掏出电话贴在耳旁:“喂,哪位啊?”
对面传来一名女子奄奄一息的声音:“红莲,是我,你在哪儿呢?”
“文惠?”倪红莲一听到小姐妹的声音,立即焦急地问到,“怎么了?快断气了?”
“你赶紧来我家,我等你啊!”话音刚落,电话便挂断了。
怎么了?仿佛得了重病似的?这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玩“狼来了”的游戏,她真要去看看吗。。。。。。
“透你妈,瞎眼啦!”帕萨特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身边。倪红莲花容失色,司机却满脸怒火,探出脑袋放声咒骂。
换作往常,她一定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再不然就干脆躺在地上狠狠讹他一把。而今天,她毫无心情跟人吵架。放开支在机盖上的手,冷冷地白了对方一眼,继续走她的路。生死一线,对方若再晚踩半秒刹车,她大概不死也得残了!
打了辆出租向文惠家进发,心里还在思量:为什么生活在d城的人们火气都这么大?因为灰蒙蒙的天色吗?人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难道是贫富差距过大,给人们带来的心理落差?
见到文惠的时候,倪红莲下巴几乎脱臼,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老天啊?她。。。。。。
对方几乎是遍体鳞伤,半死不活地将她让进家里:“红莲,我给你拿上钱,你到楼下超市帮我买几袋方便面吧。”
“你咋弄的?”倪红莲没有勇气再看对方手臂和领口内的一道道青紫,被什么打的?皮带抽的?
“我。。。。。。”文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点了支“红河”,随手将烟盒扔给对方,“红莲,我跟你说了,你甭笑话我。我。。。。。。碰上个变态的。”
“我操!不了解对方就敢跟人家开房?我真服了你了!”倪红莲顿觉眼冒金星,靠在沙发上叫嚣着。当局者迷!她跟人开房的时候用大脑吗?
“不是!我知道他变态,人家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说了他性虐待。冲着钱,我豁出去了。一晚上给两万。。。。。。你也知道我这会儿正缺钱呢。”文惠将嘴唇咬得惨白,黯然低下头抹着眼泪。
“林森怎么样了?”倪红莲口中的“林森”是文惠的“准丈夫”。领了结婚证,只差没有拜堂的那种。
“不知道还能挺多久。。。。。。”对方顺手揪下蒙在沙发扶手上的毛巾,在脸上划拉了一把,“红莲,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呢?我十九岁就跟他好上了,他后来犯事蹲了四年。那时候要是断了也就断了,可我偏是个死心眼,死等着他出来。为了跟他结婚,我爸妈都跟我断绝关系了。谁知刚领了证,他就检查出了尿毒症,让人怎么活啊?你也看着了,我俩本来就穷,连个房也没有。该卖的都卖了,除了卖身还能卖啥?做一次透析就五六百,哪来得钱啊?”
“你出去。。。。。。林森知道吗?”倪红莲忽然发现比起对方,她算幸福了吧?
“哪敢让他知道啊!他头些日子一直念叨着要自杀。我不敢让他看见我现在这样,红莲,我能上你家住几天吗?”文惠终于说明了叫她来的用意。
“我和江浩分居了,你要是不嫌挤就来吧。”倪红莲仿佛刚刚想起家里还有个丈夫,嗤笑一声,无奈地回答。
“为啥啊?准备离呀?”对方轻叹一声劝解到,“别傻了!有个男人总比没有强,林森病成那样,我还巴不得让他多活一天。就剩咱一个人了,活着就更没劲了。”
真是这样的吗?倪红莲反复思量着文惠的话。事事无常,说得一点不错。文惠固执地等待,等来得却是更可怕的结果。她放弃了等待,爱人偏偏回来了。天下事十之八九不尽人意,不到最后,很难分辨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
一场旧梦醒了,现实中跟她栓在一条绳上蚂蚱是江浩。当初认定要跟他结婚,真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文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有个男人总比没有强。离婚?算了!有多少个家庭都在凑合着过啊。
因为她家比较拥挤,文惠最终去了别的朋友家。倪红莲落寞的脚步敲打着空洞的楼梯,反复犹豫,拨通了江浩的电话:“还耍呢?”
“没,在家呢。”江浩叼着烟,按了遥控关闭了电视,“你在哪儿呢?回来吗?你要是回来吃,我这就买菜去了。”
忽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回,正往回走呢!”文惠说得不错,家里但凡有个喘气的就比一个人待着强多了。
挂断电话,江浩披上外套,晃晃荡荡地向菜市场走着,心里的感觉始终怪怪的。他和他老婆都跟了那个家伙,是不是可以成为知音,聊聊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呢?呵,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个男人如今飞黄腾达了,既不会记得他,也不会记得他老婆。他们俩都是下贱的玩物,只在某个时刻供对方发泄取乐。一对可怜人!而他比倪红莲更可怜,对方得到了金钱的补偿,他又得到了什么?
金胜那家伙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彻底的遗弃,仿佛躲避瘟疫似的。江浩,你是不是有病,怎么偏偏就喜欢他呢?那段无法被世人理解的感情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而倪红莲才是属于他的真实生活。上午,他已经把那辆出租车开回来了,但愿倪红莲大捞一笔之后,不会急切地想把他给踹了。想着想着,又溜号了:金胜的volov这会儿走到哪儿了?
“走到哪儿了?宣化?”金胜望着窗外赭红的山丘,恣意地伸了个懒腰。一连几天没有休息好,刚靠在车上就见着周公了。
身旁的阮静云无奈地指着靠在前方张大了嘴巴打呼噜的哥哥说到:“看看你们俩,究竟是玩牌还是玩命啊!”
“舍命陪君子,围拢朋友嘛!”金胜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rado。红莲她这会儿该起了吧?
“胜哥,”小丫头双眼眯成两弯新月将水杯递到他手上,顽皮地说,“正月十五打算怎么过?今年还在园子里挂灯笼吗?”
海上升明月,天涯若比邻,无谓在歧路,儿女共沾襟。
每年十五他都习惯亲手做几个灯笼挂在园子里。冬天的院落是寂寞的,干枯的残菏在飘着浮冰的小池中泛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有了那几盏跳跃的灯火,他的心会温暖许多。可如今,他忽然丢失了那种情绪,他的思念再也找不到寄托。她就在刚刚离开的那个城市,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红尘中妖娆开放的红莲,我在此岸,而她在彼岸。
“胜哥,你在想什么?”阮静云扬起银铃般的嗓音,一脸憧憬地望着他。
金胜忽然舒展开紧缩的眉头,挑起下沉的嘴角:“时间太仓促,今年大概来不急挂灯笼了。”目光一闪,偷换了话题,“什么时候返校?在家过十五吗?”
“大四的最后半个学期哪还有人管啊?大家都忙着联系工作,弄得人心惶惶,课都上不下去了。”静云一脸天真的回答。
金胜感慨地长叹一声:在这群“天之骄子”的眼中,毕业找不到工作仿佛是生命里最大的挫折,其实,他们比大多数人幸运得多。而相对之下,眼前的小丫头就更加幸运了,没等出校门,职位已经准备好了。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事,没人会为难她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难怪红莲一直说她有福气呢!
该死,又是红莲。。。。。。
无奈,那袭楚楚可怜的身影总在他脑海里徘徊。十五,她会怎么过?跟她男人窝在家里煮元宵吃吗?人家两口子逛灯会的时候,他却孤零零的一个。见鬼!他居然嫉妒得了不得。难怪前日劝说她离婚的时候,心底总有一份隐约的快感,可恶!人性果然是自私的。可她说她舍不得,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d城,再无牵挂,他的家彻底坍塌了。。。。。。
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男人——浩,他一大早居然赶来送他。对方的心意他领了,可他该明白他们最好当作从没认识过。说来,对方也有二十七八了,看样子应该已经成了家。而那家伙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恐惧,那种情人般的迷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狱中,那缕多情的目光曾经让他沉醉,出来之后他已渐渐将其淡忘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好了一场,他是真的付出过!看得出对方的日子过得很落魄,他能帮的人都帮了,怎么单单把他遗忘了?他怕什么?怕那段肮脏的往事暴光,还是怕那家伙缠着他不放?八年三个月零十一天,该死的,记那么清楚干什么?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江浩,但愿一辈子都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