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无中生有
凌晨三点半,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城市半梦半醒,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打了烊,兀自炫耀的霓紅灯晕染着夜空中厚厚的云层。
一片吵杂声忽而划破了夜幕下的寂静,几个男人谈笑风声,迈着懒散的步阀走出了“莺皇俱乐部”的大门。
玻璃幕墙里的水晶吊灯依然亮着,展示台上华美的红色轿车让人充满暇想。据说,那是远华集团倒台后,红及一时的歌星杨玉莹用来拍买抵债的车辆。红尘堪忍,几多浮沉,一场莫须有的"红楼"风云,毁了一个女人……
“胜子,太晚了,咱就在旁边这宾馆开两间房吧?”白金柱猛然回头,向着云岗国际十二层的楼顶张望。
“我看行,就这儿吧!”金胜随即转向司机,体贴地安顿道:“小刚,咱得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明天下午再走吧。”在心里得意地打起了小算盘:这里离一医院不远,上午可以接红莲出院,顺便陪她一起吃个午饭。
江浩刚刚遭遇了重创,无精打彩地跟着附和:“那我就先走了,咱有机会再坐。”胜子,还有机会吗?或许是永别了……
正打算跟白金柱握手道别,只听对方仗义地换留到:“甭呀!明儿早上跟我这俩兄弟去大修厂把车整整,关系的摊子,这点小毛病花不了几个钱。等下咱上去开两个三人间,你们仨,我们仨,差不了三二十块钱。就跟这儿睡吧,大半夜瞎折腾啥?”
金胜刹那间满心不爽,既而耐心地说服自己,有小刚在一个房间,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很快就办理好了住宿手续,三人一伍分别进了两个房间。金胜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对于身后的江浩,全当看不见。
司机小刚急冲冲地进了洗手间,江浩坐在对面的床边远远地望着金胜,神情哀怨,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胜子,刚刚……对不起。”
金胜将脱下的衣裤叠得整整齐齐,随手放在床头,只穿着条内裤钻进了被窝。借着被子的掩遮,狼狈地脱掉微湿的内裤,隔了很长时间才回了一句:“得了。早点儿睡吧,明儿还得赶早去大修厂呢。”
“胜子……”刚想再开口,就看见小刚打着哈欠出了厕所,话到了嘴边不得以又咽了回去。
“说。”金胜闭目仰在床上追问着。
“沒啥事,睡哇。”有外人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总想跟他聊聊从前的事情,可当着外人的面又开不了口。看起来他这辈子也只能挖个坑,对着磨叨几句,之后再和上点泥巴填上。
“小刚,后备箱里还有烟吗?”金胜急需麻醉品,守着江浩,他晚上睡得着吗?若不提前准备点“精神食粮”,一晚上准把头发都愁白了。
听了对方的话,小刚立即从包里掏出两盒“软中华”,笑着说:“抽这个吧,这还是头两天你媳妇扔给我的。”
“呦,出手挺大方呀!啥意思?不是在我身边安排间谍吧?”金胜拔出一根烟,毫不隐晦自己的想法。阮静云这丫头了不得,以前总觉得她傻傻的,现在才发现心眼挺多呀!
“哪儿啊,她只是安顿我多照顾你,别的什么都没说。”难得那丫头对金总死心塌地的,可对方却偏偏不领情,不知啥时候又在d城勾搭上个狐狸精。八九百里路赶到妇幼医院日夜守护,还给他放了个奢华大假当作贿赂,要是他猜得不错,八层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一个飞身蹦上床,抄起电话簿照着墙上疑似蚊子的黑点砸了上去——
啪,一片血迹。
“报仇雪恨了?凌晨四点,你想把隔壁的吓死啊!轻点,稳当点,懒得理你!”金胜随手调暗了灯光接着说到:“我明儿一大早出去办点事,不用你跟着,睡吧。”
“要不然你把车钥匙拿上,自己开过去吧。接个人也比较方便。”
小刚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很清楚他心里想些什么,更值得赞赏的是,对方懂得心照不宣,他这个司机没选错!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钥匙和行车本,没再说什么。的确需要辆车,出院时盆子罐子一大堆,难道顺手扔了吗?伪劣的也是钱买的,凑合着用吧。
江浩也不傻,立即猜到了金胜的意图:“反正我也得起大早,两步地,不行我把你送过去吧?”这个城市除了倪红莲他还在乎什么?对方躺在医院,他还能去哪儿?该死,她到底哪里让他牵挂?
呃?这家伙也知道他要去哪儿吗?金胜点燃了一支烟,将烟盒丢了过去:“呵呵,你会读心术啊?”
江浩立即自圆其说:“咱俩那天不是在住院楼碰上了吗?你媳妇跟那儿住院,你还能上哪儿?”
该死!金胜在心里狠狠咒骂,干嘛非要说出来,他看不见有司机在吗?这话要是传到阮静云的耳朵里,一准儿成了误会,转念一想,小刚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以防万一,得想个掩盖的办法:“不小心给人种上了,能甩手不管吗?我这王老五刚刚告别了单身生活,得赶紧把以前的风流债都了了。被未来老婆发现了,那还了得?”不这么解释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大老远赶回来伺候别人老婆做月子?
江浩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果然象他想象的那样,孩子没了,金胜还要她干什么?表情怪里怪气地继续说到:“现在的娘们儿情愿给有款的做填房,也不愿嫁给穷人做老婆。”
小刚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赞同,枕着被子笑骂到:“现在的小女心可大了。谁跟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不是有那么个顺口溜吗,叫做<现代女子宣言>,怎么说来着?把三十岁的男人腰杆搞断,让四十岁的男人妻离子的,把五十岁的男人工资霸占,把六十岁的男人心思搞乱,让二十岁的男人上街要饭。”
金胜嗤笑出声:“谁编的?受压迫太重,被女人生吞活剥了?”
“胜子,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你肯定是抢手货,其实你比我们更悲哀,我们娶不上老婆,你就是女人们抢着生吞活剥的那个。”江浩望着白墙上赭红的血迹一阵感叹。女人,都跟蚊子似的,不榨干男人的最后一滴血能善罢甘休吗?
金胜脑袋里忽然闪过倪红莲娇媚的浅笑,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见得都是那样,我可见过不要钱的!”
江浩说过那番话之后,也想到了倪红莲,忽生感叹:那娘们儿要不是名声混得太烂了能贴着钱嫁给他吗?他当初怎么想的?怎么会娶了她?那样放浪惯了的女人娶回家能养得住吗?听金胜这话仿佛还在维护她,他是不清楚那个女人的本来面目啊。
腹中忽而闪现的妒火怂恿着他,故意提起个话茬:“雇我开车的那个女的,人长得可漂亮了。外面呱嗒着二三个大款,男人管得了吗?她男人耍钱输了十几万,人家咔嚓就给还上了。几个有象的男人供着,张一次嘴就是几万几万,摊上这样的娘们儿怎么管?人家抛个媚眼就值一两万,够她男人呵斥带喘地挣两年!”
替老公还了十万块钱?金胜对此过于敏感,仿佛是……
不可能!
不论怎样说服自已,心里却依然惦记着这件事情。莫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可能!
因为坚信对方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大着胆子问,以免这个念头留在心里泛恶心:“哪儿来那么多有钱人让她勾搭?城市这么小,有钱人的圈子更小,这么放肆就不怕撞上吗?”
“人家耍得那么老,比你精明多了。一个本地的,一个外地的,玩得就是心跳,耍个时间差!”
金胜一阵头痛,越听越迷惑。养着部出租车,替好赌的男人还了十万,还挂着个外地的大款。满是疑点,到底是不是倪红莲?鼻息低沉,目不转睛地望着天华板,小声嘀咕着:“说得也太悬了!张回嘴就是几万,谁家钱是自己印的?八成是人们看着眼气,越传越斜乎,一个劲儿往那个数后面填零。”
“那得看在什么地方!傍上咱d城大矿长的女人,月入十万的大有人在。与那些女人相比,她还是皮的!”江浩越说越得意,越想越解气。
“她也找了个开矿的?”金胜忍不住试探。
“也差不多。本地的那个是个发煤的,外地的可能是个搞工程的。”说罢,狡猾地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侧面听别人说过。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我老板,我能跟她呱嗒这些吗?好容易找到个饭碗,我可舍不得砸了。”
“咱他妈生错了!要知道如今是这世道,早二十来年就该托生成女的!”小刚在一旁跟着起哄,可惜金胜魂游太虚,已经听不到了……
真的是她吗?他仿佛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自己全心全意地对她,她居然把他给骗了?
该死的!
很想大声咒骂,心里痛苦极了。八年,城市变了,社会变了,人心变了……
天亮了,零星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风是肮脏的,摔碎在窗上的梦想都成了泥点子,带着噎在胸口的愤懑悄然滑落。
他还有必要去医院吗?为了一个肮脏而虚伪的女人--不值得!
心中仍有一丝侥幸,那席话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也许不是她,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