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皓月旁边,是一脸震惊回不过魂的康梓馨。
康梓馨使劲揉耳朵,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薛皓月要和公司解约?为什么啊?她现在的资源,公司里哪个艺人看了不眼红?
薛皓月不顾电话那边的徐姐如何询问都不肯说出真实原因,挂了电话,寂静无声地坐在沙发上,视线盯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
“皓月,你为什么要跟公司解约?”康梓馨语气紧张又担心,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薛皓月清亮的眼眸蒙了层雾,叫人看不懂她的心思。她扯了下唇,声线低得快要听不见:“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康梓馨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的双眸,“你不要瞒我!”
薛皓月看着她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了许久,半真半假道:“真没什么原因,在娱乐圈待的不开心就想退出了。你也知道,我爸妈一直不太同意我在娱乐圈里打拼,早就想让我回老家了。”
康梓馨一时接受无能,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等一下,你说你要退圈?!”她抓住了重点。
如果只是跟公司解约,可以理解为不在嘉瑞发展,去到别的经纪公司也行,“退圈”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薛皓月乌黑的眼眸平静无波,甚至翘起唇角笑了一下:“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要退出娱乐圈。”想到什么,她停顿了下,“不过你放心,你继续留在公司也没关系,我会拜托朋友关照你。你最近不是想考经纪人从业证书,想要往这方面发展吗?我会让徐姐带带你,或者别人也行。”
这些年她积累的人脉不少,帮康梓馨谋一个出路不难。
康梓馨到现在仍旧无法接受她退圈的事,皱着眉毛挠头:“谁担心这个了,我是担心你……”
薛皓月打断她未尽的话,扬起笑脸:“我很好啊,不用担心。”
演员对她来说只是一份职业,谈不上多么热爱。因为压力太大,她不开心的时候远多于开心的时候。拍电影期间,好几次她都情绪崩溃在夜里大哭,严重失眠,要靠吞安眠片才能睡得好觉,吃完药身体会有不良反应,比如醒来后心跳突然间变得很急促,难受得窒息。这些事,她从未对外人提起,连父母都没说过。
她想,暂时离开这个圈子,让身心放松一下也好。
薛皓月很早之前就想过,等事业上升到一定高度就放缓脚步,过好自己的生活。然而只要她身处在这个圈子里,就会有诸多身不由己。
燕北……燕北的事,不过是推了她一把而已,她也不全是因为他。
——
明禾在燕北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偶尔交谈一两句,大多数时间都是相对沉默,擦不起火花。
临走前,燕北叫来了助理,让他送明禾回家。
助理开车到半路,才想起来他忘了跟总裁说,薛皓月来找过他。
等他把明禾送回明家,再返回公司,燕北已经下班离开了,他只好拿出手机打一通电话过去。
燕北刚到家,外卖员把晚餐送到,他接通电话按开免提丢在一旁,拆开外卖包装,声音极淡:“什么事?”
手机里传出助理一板一眼汇报公事的声音:“您和明小姐在办公室谈话那会儿,薛小姐上来找过您,说是有事跟您谈。”
燕北手指捏着餐盒边缘,没急着打开,拿起手机问:“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助理噎住,心里顿时咯噔了下,不确定他是否在质问。同时,助理心里也确认了一件事,薛皓月在燕总那里果然不一般。
助理无辜道:“我是想跟您说,但薛小姐说没什么要紧的事,以后再说也行,没让我进去打扰。”
燕北漆黑深邃的眼眸略过一抹异色:“我知道了。”
他坐在餐厅吃完了晚餐,简单收拾了下餐桌,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转而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给薛皓月打个电话,想问她有什么事。
电话响了,几秒后就被人接通了。
“燕总。”
薛皓月的声音分辨不出喜怒,平静得像冬日结冰的一潭死水,不带任何温度。
燕北把手机拿开,举到眼前辨认了一下,若非声音熟悉,他就要猜测是不是拨错电话了。以往薛皓月跟他说话,总是嗓音轻软,浅含几分笑意,一直以来,她都像墙角一朵静静开放的栀子,默默无闻,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存在。
几时这么清冷淡漠过?
燕北直觉她遇到了什么事,却猜不到具体的事因。
“助理刚跟我说,你下午过来找我有事要谈,什么事?”他自己都没察觉,声线比起平时的公事公办多了分关切在里面。
那边,薛皓月似乎在轻轻吸气,呼吸声透过电流擦过他耳畔,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默然数秒,鼓起全部的勇气,将堵在心口的话宣之于口:“燕总现在方便吗?我在你小区外面。”
燕北愕然:“你说你在哪儿?”
薛皓月抿唇,耷拉着脑袋,垂眼看脚边封好的纸箱,有点像离职的员工,临走前把工位上的私人物品都装进一个小纸箱里抱走。但这个纸箱是她要留给燕北的,是属于他的东西,被她私自侵占了太长时间,是时候归还给原主了。
得到燕北的应允,保安把薛皓月放进去。
几分钟后,燕北家的门铃响起。
男人趿着拖鞋过去开门,门外的薛皓月亭亭玉立,黑发红裙,披着长风衣,踩着黑色细高跟,连发梢的波浪卷儿都透着性感与诱惑。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淡淡的玫瑰花香水味从女人身上飘散开来,让略显冷清空荡的房子里多了丝温情,也无端让气氛变得缱绻深意。
薛皓月站在玄关,弯腰把纸箱拽进来。
燕北这才发现她带了东西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关上门。
薛皓月站直,摘下挡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露出染着嫣红的唇,皮肤白皙透亮,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是什么?”燕北姿态松散,拿眼神示意地上的纸箱,好奇心迅速臌胀起来。
薛皓月不语,仍旧看着他。
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套在男人挺括有型的身上,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冷白似玉的脖颈和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线条勾勒得十分漂亮。
“燕总,我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着当初进这个圈子是你领着我,我要离开也得当面跟你说一声。”薛皓月到底没有给他解惑,只说明了来意。
燕北一怔,大脑尚未得出结论,声音就先从喉咙底溢出来:“你说什么?”
跟徐姐一样的反应,薛皓月早有预料。
她两只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没有换鞋,穿着高跟鞋径直走进去,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高跟鞋踩过去,在燕北耳边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
薛皓月知道他听清了自己的话,抬手撩了下耳侧的发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潇洒淡然一点:“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燕北阔步走到她跟前,眉心深深地拧起,精致的眉宇间添上薄怒,语气刻意压制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发火:“你的意思是……要和公司解约,从此退出娱乐圈?”如果他的理解没问题,那么她刚才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没错。”薛皓月仰面,迎上他的目光,牙齿咬紧了,没露出分毫怯意。
“薛皓月,你别告诉我,你忘记了你和公司不久前才续了六年长约!”燕北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上位者的压迫。
薛皓月闻言,心下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里。
她以为他听到她要解约,首先问的是原因,没想到他居然拿合约说事,是担心她违约以后,接下来那些通告都要付诸东流吗?
果然,在他眼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利益。
“我保证,我会按照合同上的条款,赔付相应的违约金。”薛皓月眼珠转动,快速眨了下眼,那股泫然酸涩的感觉又来了,她真想骂自己没骨气。
或许是看出她决然的态度,燕北有些坐不住了,身体陷进沙发里,修长的手指交握,沉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只要你说出来,公司会尽力帮你解决……”
他试图挽留,薛皓月却洒然一笑,摇了摇头,在他说出更多的解决办法前,她倏地前倾身体,轻声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燕北未说出口的话生生被掐断,戛然而止,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
客厅里的空气都好似被这句话挤压殆尽,气氛凝滞,陷入可怕的沉寂。
沉默良久,燕北轻启薄唇:“你……”
“我没有疯,也没有魔怔,更没有胡说八道。”薛皓月堵住他所有的猜测,“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点点心动也行,至少要让她清楚知道,才能彻底放下,不然她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只要想起来就隐隐作疼。
这一点疼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却会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受到无法安眠。
薛皓月太过认真执拗,燕北也没敷衍,沉下心自省,他喜欢过薛皓月吗?
本来以为这个问题无解,可是很奇怪,当他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没太费力心里就有了清晰明确的答案。
过去那些点点滴滴都涌上脑海,如深深篆刻进去,包括一些很小的细节,他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应该是对她有过好感,也不止一次的心动,或者还有点喜欢。
燕北被心间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摄住,久久没能回神,很多事情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大年三十那晚,她被谭秋生接走,他心情躁郁难耐,宋遇他们离开后,他将酒瓶里剩下的红酒都灌进了胃里。
掌控不住自己情绪的经历前所未有,他再也不想尝试,于是就将那些刚冒出个尖儿的想法掐死在摇篮中,拼命地压在心底最深处。
身处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圈子里,他有太多繁杂的事情要处理,没空想儿女情长,就连与明家大小姐见面,他也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
……
漫长的等待中,薛皓月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眼眸里的光像被蒙了尘,黯淡下去,再也亮不起来。
“关于违约后续的事,我会委托律师来跟公司的法务部谈,该赔多少钱我会一分不差地打到公司账户。”
薛皓月恢复了进门时的冷淡,手摸到口袋,里面有一枚打火机,不是燕北当初那枚,是她自己买的。
她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这也是她过来时在路边的超市买的,她不太熟练地撕开烟盒外面的塑料膜,从里面扯出一根烟。
就像几年前的那一天,银装素裹的校园里,空荡的阶梯教室里,男人坐在椅子上,眉眼处藏着风流多情,挑着眼梢看她,让她一步步深陷其中。
薛皓月低着眼睫,慢慢点燃了香烟,想要抽一口,却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燕北手指用力,指节和腕骨都微微泛白。
“薛皓月,你在做什么?”燕北再无高高在上的老总做派,语气藏着深浓的无奈,还有点无力,“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大概也猜到了她反常的缘故——她喜欢他。
他并非反应迟钝的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每每怀疑薛皓月对自己的心思,转眼就被其他的事占据,他便无限搁置下去,从未有过深思。
公司里不少对他倾心的女艺人,他也都当看不见,下意识地,他没将这份感情太放在心上,不希望她做出影响演艺事业、甚至是自毁前程的举动。
哪成想,这姑娘会这样决绝,眼下的一举一动完全不像是那个温暾木讷的薛皓月会做的事。
燃着猩红一点的烟升起淡淡的薄雾,屋子里清冽干净的气味也被烟草味取代。
有人说过,性格太过沉闷的人,一旦触动了某条线,爆发起来比普通人要可怕。薛皓月咬紧牙关,强硬地从燕北手中挣开自己的手腕,把烟凑到唇边猛吸了一口,在男人复杂难言的视线里轻轻吐出。
亦如她为曼筠这个角色试镜时,燕北陪她对戏的那一幕。
怎样开始就怎样结束,挺好的。
“再见。”薛皓月说。
——
薛皓月聘请的代理律师是自己的表哥陈勋,她本人则带着助理和经纪人飞往斯里兰卡的海边拍摄杂志封面。
全程,只要薛皓月是空闲的,徐姐就会苦口婆心地劝说,然而她就像吃下了秤砣一般,铁了心要解约,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两个星期内,薛皓月辗转了多地,陀螺一般不要命的赶通告,终于将分内的工作全部完成。律师那边的流程也走得差不多了,最终需要薛皓月赔付四千万的违约金。
她没有丝毫踌躇,痛痛快快地交了钱。
那笔钱刚转到公司的账户,燕北就打来了电话。
薛皓月此刻正在机场,戴着墨镜和口罩,身边不像之前出行那样,跟着助理经纪人。她独自一人,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抬头望了眼前方大屏幕上滚动的花花绿绿的航班信息,低下头按了红色的挂断键,拒接了这通电话。
下一秒,另一通电话打来,是远在横店拍戏的彭笑。
薛皓月停顿了几秒,把手机附在耳边,挤出一点笑意:“喂,笑笑。”
“在我面前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彭笑听到那边含着笑意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她在苦笑,“我都听说了。皓月,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皓月手指攥紧包包的带子,敛起唇畔那一抹还不如不笑的苦涩笑意,耳边传来机场内广播的提示音,提醒各位旅客登机。
她轻舒口气,仿佛卸下重担,说:“一切都结束了。”
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被她亲手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却很完整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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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剧终(bushi
燕北:好你妈虐我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