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钱多宝那天手术之后，病情稳定得还不错，医生已经安排了新的治疗方案。他本人也很配合，短期内只要不受外界的刺激影响情绪，按照一般患者的存活时间，撑半年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治疗效果好的话，甚至有过延长一到三年寿命的先例。”

　　心腹向她汇报钱叔的最新病情，这是双方的约定。如无特殊情况，每个星期汇报一次。她听着没什么特殊反应，不管半年或者一到三年，大前提的“不受外界刺激”是不容忽视的。在她这里并无时间限定，她只想速战速决，尽快回滨城去将他救出牢笼。

　　不多时，车子在医院前方的空地停住。“祝你们见面愉快，”北月漓的语调有点欠欠的。“里头这位是坑害你和你母亲的大元凶，以后没机会再见他了。”

　　嵌入式的对讲耳机，微凉戴着尚不适应。因为效果太好，给人的感觉就像人声是从她的脑子里自动浮出的。蹙眉，她揉了揉耳廓。车上估计安装了监控系统，他即刻讥嘲问：“不想戴？”

　　当然不想戴，就像随时随地受他的监视似的。她不明白若想全程跟进现场的实时状况，像平常那般让心腹戴着不就好，现在非放在她的身上。

　　北月星已在外面为她打开车门，其中一只手隔在车门顶处。体贴周到地提醒：“姐，小心被撞到。”她没搭理北月漓，一声不吭地下车。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私人疗养处。隔离于公共区的一栋单独小楼，三个人鱼贯而行，同样是有钱人的大家，傅家的风格是，保镖严密驻守。而北月家恰恰相反，目之所及别说保镖，连一个仆人都没有见着，真真践行着低调。

　　或许可以理解为两家人的背景不同，直至病房门口，才看到人。还是上次的三个，董事长的老婆北月新丽，小姨子北月新翠，小舅子北月新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北月新丽还算比较复杂难明，另外两个外人则丝毫不遮掩浓浓的敌意。

　　季微凉淡定从容，行至距离他们约莫两三米的位置停住。对方失神地盯着她的面容，大概是因为今日比昨日瞧得更近更仔细。

　　“大奶奶，”心腹非常浅淡地向她表示礼节，以做某种提醒。

　　北月新丽明显会意，但貌似根本拉不不脸，迟迟不开口。微凉本也不稀罕占她的便宜，病房里的北月孟义在这时迎出来，敲着脑袋道歉：“对不住啊姑姑。医生在给我大哥做例行检查，我一时忙乎忘记了去门口接你。”

　　“恶心，脸皮真厚。”北月新翠冷笑出声，音量并不刻意压低。

　　“您多大年纪了，奔六了吧？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姑姑，哪里是脸皮厚，分明是不要脸。”攻击之意满满。

　　明面上是针对北月孟义，夹枪带棒间自然包括了季微凉。她无表情无反应，他可并不放任他们两只狗乱吠：“再对姑姑大不敬，休怪我把你们从这里驱逐出去。”

　　“哼，那你倒是试试。”两人一点不害怕，作为大姐更是一句话没说。不知是管不过来他们二人，还是默认纵容他们二人的言行。

　　他不欲与他们再浪费口舌，撇回脸来招呼她：“姑姑请，我大哥在里面等着见你。”微凉举步往里走，眼风扫过三姐弟。这会儿怎么安静下来，不阻拦她见董事长了？

　　病房内，一排溜的医生和护士站在一侧。她的视线落在中央的大床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靠在床头的那个男人的状态。浑身插满各种管子，完全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具外界迫使他维持生命体的干尸。

　　眼眶凹陷，眼珠突出，两颗浑浊的珠子轻轻地转动，彰显出他确实是个活体。她彻底词穷了，见他这般光景，她忽地在想，再有钱有什么用。他要是早点死了，她或许现在就不会被北月漓带来利用。人生的际遇，总是如此神奇，像个解不开的环套。

　　“姑姑被吓到了？”北月孟义语含歉意。

　　微凉敛回思绪，转眸望向窗户：“大白天的，怎么不开窗通气？”不是她好意关心董事长，而是屋里的味儿不太好闻。

　　“对不住姑姑，你忍一忍，这是我大哥的意思。”他又道歉。

　　“怎么，怕见光？”

　　“不是，”他摇摇头，故作神秘地压低音量，“是怕见鬼……”

　　鬼？她目露轻蔑，果然亏心事做多了吧？就目前为止的所闻所见，什么没有后代、先天无法人道，又加上喜阴暗怕见鬼……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北月家之所以主脉凋零，是缺德事做多了。当然，从科学角度讲，这种说法太偏于迷信。

　　床上的“干尸”两颗眼珠子还在盯着她，而且突出得比先前厉害。一旁的心电仪器充分展示呈现着他此刻的情绪波动，微凉以为他是不能说话的，结果安静的房间里传出他粗嘎嗓音的断裂吐字：“姑……奶奶……”

　　她不回应也不动，偏头看北月孟义：“我需要上前去看他么？”

　　听出她的潜台词其实是拒绝的，他主动帮她找理由：“姑姑身体金贵，仔细点别过了病气。姑姑能来，已经是我大哥的福气了。”

　　打昨天得知他不正常之后，他每一次将她捧于高处吹须拍马，在她眼中都自动幻化成太监总管的形象。她的耳朵里同时传出北月漓的嗤声，显然也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耻。

　　她倒是挺想怼他的，心腹阿谀奉承他的时候，他不是享受得很？但北月孟义在这时话锋一转：“就是得麻烦姑姑，把姑奶奶当年从家里带出去的东西，给我大哥瞧一眼。”

　　钥匙？有什么可瞧的，何况已经被北月漓拿走了。耳朵里又听他道：“钥匙在你口袋里。”

　　这家伙……架子自然得继续端着，她装模作样地给了北月星一记眼色。从口袋里掏出来交给他，北月孟义本欲上前接的，他却径直掠过他，自行走向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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