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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掷地有声的话，让客厅里静了一瞬。

　　陆家这个三代单传的独苗，从出生起就是被一众人宠大的。后来宋婉瑜离世，家里这些人也就对他越发地怜惜和纵容。可很多大事上，陆老爷子仍是拿主意的那一个。陆川少年虽顽劣，长在两位老人膝下，孝顺也是不缺的。只五年前那件事，到底让他和家里人心生隔阂，时至今日，他的事，其他人完全做不了主了。

　　近几个月，网上那些事，老爷子还是都从别人那儿听说的。

　　私底下，他已经见过了江家老爷子江祁山，对江沅的身世、过往，七七八八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从心底来说，他并不觉得江沅哪里低微卑贱，正好相反，他觉得也就是那样的姑娘，才能降得住他这个孙子，两人十分匹配。

　　默默地在心里叹口气，陆老爷子便问陆川：“其他的呢？怎么打算的？”

　　这话，竟是许可了……

　　陆川本以为自己多少都要抗争几句，冷不丁老爷子这句话砸下来，他反而微微愣了一下，甚至抬眸看了陆安一眼。

　　陆安轻抿着唇，没再发表什么意见。

　　陆川便收回目光，微垂了眸，他双腿跨开坐着，十指交握抵在膝头，静了两秒，仍是挺认真地说：“我是想这次临走之前和她领证的，也已经和她说过了。至于婚礼的话，我们俩不太想办，有考虑旅游结婚，不过还没确定。再有婚房，我在云京已经买了一套，安城这边，之前让辉哥给我留了一套。”

　　话说到这儿，陆川看了眼就坐在自己边上的徐梦辉，笑了笑：“不过手续没走，钱也没给，寻思着就算了。安城近来房价翻了近一倍，我也不好占这种便宜，以后再说吧。”

　　“星河湾给你留了一套。”

　　小徐总财大气粗，语气温和，倒根本没提钱的事。

　　陆川仍是笑，星眸里光芒璀璨，有些亲近之意，“那你回头给下面人说一声，有人想要也可以出售。其实我们未来几年可能在安城住的时间比较少……”

　　“您应该知道了吧，”他看向老爷子，“沅沅她拜了蒋家那位三爷为师，以后会走编剧的路子。肯定也是首选在云京发展，我今年退役后，应该暂时也在云京那边。”

　　“……不办婚礼？确定是你们俩的意思？”

　　老爷子听完一番话，问了这么一句。

　　陆川点点头，“啊，对。”

　　老爷子却不怎么相信。

　　他觉得可能还是陆川的意思，毕竟现在他和陆淳势如水火。因为张雅沁坐牢、陆远突然进入公司，这几年，圈子里对他们陆家的揣测也没怎么停过。

　　他一世清明，全毁在儿子身上了。

　　先前想过给陆川办婚礼的事，也是颇为头疼。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决断，老爷子也想自己接触一下江沅，再做打算，便暂时按下这个话题，温声道：“人生是你自己的，未来几十年怎么走，其他人也做不了你的主。不过婚姻到底并非儿戏，你再考虑两天，如果确定她就是你想携手共度一生、互相扶持的那个人，初二或初三，我就陪你一起去一趟江家商量这个事。”

　　“我回头问一下她哪天方便。”

　　陆川笑了声，俊脸上笑意明朗。

　　老爷子叹了一声，“至于你们以后要在云京发展这事儿，老头子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安城这边房子的事儿，倒的确可以缓一缓，如果可以的话，结婚后就住家里，我和你奶奶年纪大了，再往后也没有多少年，心愿不多，就希望身边有你们陪着。”

　　“爸……”

　　不远处站着，陆安忍不住唤了一声。

　　自有记忆起，她实在没听过自己这个父亲，对谁说过这样低姿态的软话。

　　哄着小星星在怀里睡着了，陆渺听见这话，也抬眸盯了陆川一眼。

　　陆川沉默了一下，心情也难以言表。

　　交握在膝头的手指都紧了紧。

　　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老爷子叹了口气，站起身说：“喝酒有点上头，我去房里躺会儿。”

　　他看向女儿女婿们，一脸关切，“坐会儿早点回去，夜里天冷。”

　　话落，老爷子便起身了。

　　单人沙发上坐着的大女婿徐承义和茶几对面坐着的小徐总都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过去搀扶人。老爷子摆了摆手，“我还不到八十呢，扶什么。”

　　声音里，仿若有醉意。

　　见状，这一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老太太也站了起来，路过身形高挑的孙子身边时，她抬手在陆川胳膊上拍了拍，“你呀，这次可真是伤透了你爷爷的心。”

　　陆川身子一僵，站在原地，目送两位老人一起走向房间去。

　　客厅里气氛微有些闷……

　　因为外公心情不好而逃过群攻的徐梦泽也没玩手机了，抬眸看了眼陆川，拍了拍他的胳膊。

　　陆川喉结滑动了下，也不知道朝谁说：“我去个洗手间。”

　　他说完话便抬步走了，余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齐齐地叹了一声，陆安朝丈夫徐承义说：“我去看看爸。”

　　他去了老爷子房里。

　　其他人各自落座，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也没见陆川出来。

　　陆川最后出来的时候，徐梦辉已经带着老婆儿子走了，陆安也已经从老爷子房里出来了，倒没走，坐在沙发上，板着个脸数落儿子徐梦泽。

　　徐梦泽坐在矮凳上，一脸生无可恋地听母亲念叨。

　　陆川走出来，才终于将他解放了。

　　陆安看向侄儿，不满的脸色收了收，语重心长地说：“你爷爷那边我刚给宽慰了几句，才躺下了。川儿，人老了，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陆川没吭声。

　　“心情。”

　　陆安叹口气，“人身上很多病，都是心情不好引起的。好几年了，你爷爷心里这口气儿都没顺畅过，只是他好强了一辈子，不会跟你表达。可你说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

　　看着他，陆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舒了口气，“你年龄也不小了，道理应该都懂，大过年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江沅那姑娘，你要真那么喜欢，我们没人会反对，大家都是希望你好的。”

　　一番话说完，陆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通了就好好哄哄你爷爷。”

　　尔后，他们一家三口也离开了。

　　陆川将人送到了门口，回到客厅后，一个人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身子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他定定地看着客厅上空的水晶灯，觉得那光芒实在刺目，微微抬手，遮了会儿眼睛。大概十多分钟后，拿下手，起身去往老爷子房间。

　　房间里，老爷子已经躺下了，他奶奶叶邵清戴着老花镜，靠在床头，正低头看书。

　　“奶奶。”

　　陆川轻轻地唤了一声。

　　陆老太太扶着眼镜边框看了他一眼，“你姑姑他们走了？”

　　“嗯。”

　　陆川点点头，坐到了她床边。

　　老太太将书合起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他，慈爱地笑了笑，“那姑娘的照片，我都从你小姑那儿看过了。真够漂亮的。你放心，我和你爷爷可不是那种迂腐的老头老太太，看人啊，品性是最重要的。再说了……”

　　老太太沧桑的眉眼里，隐有一丝骄傲，“我们家川儿的眼光，那肯定是全世界最好的。”

　　“奶奶……”

　　陆川低声唤，抬手，将老太太枯瘦的一只手，握到了手心里。

　　他的情绪，有些隐忍克制的懊悔，老太太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笑容仍然宽容，“没事儿，你心里难受，奶奶都懂。可那毕竟是你爸，他在医院躺了几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醒来到现在，也是一直生活在悔恨里，连家都不回了。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背负着太累了。你才二十几，未来的人生那么长，现在有了心爱的姑娘，要当个大男人了，收起脾气，负起责任，以后照顾妻子疼爱孩子，和和美美的生活，以往那些不高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对不起。”

　　陆川偏了偏头，身子前倾，环抱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老爷子翻了个身……

　　陆川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快移开，同时也放开了老太太，轻声笑着说：“买房不是想和你们撇清关系的意思，只是也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嘛。您要不嫌我们烦，结了婚我们就住家里。沅沅她很能干的，做饭特别好吃，而且也爱看书，你们肯定会喜欢她的，真的特别好。”

　　“好，都听你的。”

　　老太太也笑了声，一脸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