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戴老师还不休息啊?”
“马上了。”我头也不抬地盯着电脑,“后天就要是公开课,感觉压力有些大。”
说话的楼老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以示安慰:“你带的那两个班上次月考的单科成绩在普通班排名前三,说明你是有实力的,公开课不过是走个形式,不用太过紧张。”
我胡乱“嗯”了几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砂糖糖果递给她:“上次你家乐乐说喜欢这种糖,我刚好买了一点,你带点回去给她吃吧。”
“难怪上次她和我说想要戴老师当她的妈妈,感情是被你收买了啊。行,糖我带回去,我替乐乐谢谢你了。”
“一袋糖果而已,她喜欢就好。”我笑笑,目送楼玉敏出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拐角,我才停下动作,瘫倒进座位里。
我仰靠在沙发椅上发了会呆,空荡的办公室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一时不察,竟呆呆坐了好几个小时,回过神时已是夜里了,忙拎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往远在百里之外的家。
电话是杨叔接的,开口就埋怨我又没准时往家里打电话,抱怨完后照例询问我的近况,边问边嘱咐,嘱咐完了才把电话塞给徐束锦。
在听到徐束锦声音的那一刹,我忽然放松下来,懒懒叫了声“妈”。但她分明不打算放松,逮着我就嘚啵嘚啵地说个不停。
“这个月又不回来吗?你和我说说实话,你今年到底有没有回家的打算?别和我说工作忙,谁的工作不忙,但工作再忙也该回家看看父母吧?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个人的问题。大学四年加上工作一年,愣是只回来了三次,这不是态度问题能是什么问题?当初你说你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成,有志气,我不妨碍你,如今你都毕业了一年多了,我说你几句总是应该吧?我说,有空多回来几趟吧,就当是为我积德!”
老太太嫁了杨叔后不仅话多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跟着杨叔跑了,听得我哭笑不得,只得又解释一遍:“我没说不回家,只是后天周一我有节公开课,上好了,我这饭碗就稳定了,到时候每月回去一次都可以。”
那边的声音立即轻了下去,但还是嘟囔道:“就只有嘴上说的好听……”
“行啦,我跟你保证,再过一个星期,国庆节的时候我就回去。”
徐束锦这才觉得满意,随意和我话了些家常,快挂电话时她突然支吾起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我愣了一下,淡淡吐出两个字:“还没。”
“你是不是,是不是……”她“是不是”了好一会才“是”出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人?”
她说的模糊,我听得也模糊。杂尘的时光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努力伸手去够,才能勉强抓住一粒过往的微尘。
那个人?对啦,他早已经被我划入“那个人”一列了。他的存在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一瞳剪影,一个代表“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符号。
自从那天撞见他和袁子钰靠在一起接吻之后我就冷了心。我换号码,长居外地,再也没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就为杜绝一切再见到他的可能。徐束锦虽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十分配合,五年来从未在我面前提起他,如今她会这么问,怕是暗暗为我担心了很久。
我叹了口气,说:“妈,当年你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
电话那头的她明显一愣,好半天才说:“他出gui了……嗨,多少年前的事了,提它干什么?”
“是啊,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也觉得没必要再提。”我说,转了转指间的红笔,“我摸不透他对我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在见了家长后把前女友带出来膈应人。我觉得很累,不想继续,不想继续,于是断干净,总比见面了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向对方汇报天气之类的要好很多。”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提起那天之后的事,她显得特别不淡定,在电话那头愤然道:“他怎么会这样?这小子怎么敢这样!?”
要不怎么说她是我妈呢?五年前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但五年过去了,我只能说:“他就是敢,并且确实做了。”
她狠狠地“哼”了一声:“你傻啊,以前为什么不和我讲?”
“和你讲做什么?”
“我好去帮你揍他啊。”老太太说的理所当然,“这种人都该揍!”
我被她说笑了,应和着骂了几句,然后道:“我们过过嘴瘾就差不多了,你可别真去找人家啊,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可是怕丢人。”
老太太连连答应,忽然又问:“你确实对他没感觉了吧?”
我握着电话的手指不经意紧了紧,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时我不禁笑了出来,慢悠悠道:“和你谈了这么久,我心既无风雨也无晴,您觉得我还有没有感觉?”
老太太很不给面子,瘪瘪嘴说:“这可不好说,你就是个死心眼的,当我不知道么?”
我哑口,忽然有种被道破实情的恐慌,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直到电话里传来机械的盲音时我才发觉到自己的狼狈,于是愈加恐慌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就猛喝了一口,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教案上,脑海里却不断回荡着老太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