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阙并肩走在街上,走出两步,忽然感觉右手被人牵住了。我默默垂下头,既没说话,也没把手抽回来。许阙不满地捏了捏我的手,见我还没反应,赌气似的停了下来,挪步到我面前,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八月底的日光显得分外毒辣,整个城市都被囚进层层的高温里,只有街道两边的梧桐伸展出蓬蓬如盖的枝桠,在光裸的地面上铺出厚重的一层树荫,略显得凉快些。
我不自觉地眯起了眼,夹在繁密的枝叶间倾泻而下的日光给人和煦的触觉,偶尔有风吹来掠过鬓角,这样舒适的感觉让我差点哭出来。可当眼泪即将漫出眼眶的那一刻,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腾然从心底翻涌而上,蒙蔽了所有官感,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我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自己蹲坐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绝望,明明一秒钟前我还觉得十分惬意,虽然生许阙的气,但心情还是愉悦的。只是现在,心底那股绝望之情愈演愈烈,快要压得我无法喘息。
许阙只愣了一会,接着迅速蹲下来扶住我的肩,焦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闷闷地摇了摇头,不愿把脑袋抬起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是因为今天我上门见阿姨的事吗?我……”
我不想听他说话,于是匆匆打断他:“不要再提这个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笑笑,伸手揉弄了几下我的头发,说:“一个小时前沈宏泽就给我发了短信,问我们能不能出来溜达,能的话去他那里。”他又揉了几下,“起来吧,他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会所。”
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往前走,视线落在我们互相交握的手上,有一瞬的失神。
走在我前面偏右的许阙身形挺拔,套在白色短袖下的身体强健而有力,精瘦的手臂上还可以看见形状优美的肌肉。
六年了,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六年了。从他还是个略显青涩的男孩开始,我就这样看着他,到现在,他都已经成长为这样成熟而高大的男人了。我只知道这六年里他换了两个女朋友,却不知道他分别与她们发生了什么。他的过往我知之甚少,而对他从未承诺过的未来也没有丝毫信心。
我忽然发现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我把自己交付给他。
我能在他心里占一席之地的优势在哪儿呢?因为我不仅不需要他的保护反倒可以保护他?因为我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无理取闹?我不漂亮,不体贴,不符合他对女友的要求,我找不出自己可以长久驻扎在他心里的理由,同等的,我也找不出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的理由。
沈宏泽说的那个会所是我们以前常去的,在以前算是个稀奇地方,但几年来这座城市的经济飞速发展,像这样的会所已经遍地开花,多如牛毛,大约是因为我们都有些怀旧情节,来来去去还是只认定那么一家。
我们到的时候沈宏泽已经在包房里唱开了,包房的角落里则坐着一脸浓妆的彭玉恩。见我们推门,她立即掐灭烟头站起来,热络地把我们迎了进去。
我刚在沙发上坐定,沈宏泽就丢开话筒凑了过来,试图问出这一次许阙和我妈会晤的全部细节,但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只草草应付了几句。
说话间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顺着动静看过去,看见门内背光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思索中,那抹身影迅速挪动过来,快接近我的时候却突然停住,略显别扭地垂头站着。
我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戴林。